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們死了我上


    駐守在五河一線的劉春生部是大旗軍最後的家底兒,李吳山拚著丟光整個淮右根據地,也要把最後的這點力量調過來壓上去,擺明就是要用整個大旗軍做一次豪賭。


    這個局麵讓韓福財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年的“青泥河血戰”。


    青泥河一役,關係到大旗莊民團的興廢,更關係到沿河十三莊的生死存亡,不得不拚命豪賭一場。但眼下的大旗軍本已經擁有了潁州、鳳陽這片地盤,本應該潛心發展徐徐圖之。但李吳山卻把所有能夠用上的籌碼全都推了上去,而揚州就是他的賭桌!


    為了揚州就進行這樣的驚天豪賭,真值得嗎?


    “值得,絕對值得!”崔耀祖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說道:“揚州一戰關係重大,隻要勝了這一場,這天下就是咱們的了。”


    “若是勝不了呢?”


    “要是勝不了……那還說個屁呀,一拍兩散等著做亡國奴吧!”


    此時此刻的李吳山,距離揚州已不足三十裏,正在做最後的戰前動員。


    李吳山這個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穿著一身便裝,今日卻很罕見的全副披掛。


    大旗軍的番號以天幹地支排序,有天幹十營和地支五營總共十五個營頭,再算上兩個李吳山的直屬隊,近一萬五千人馬。現如今,聚集在此的已有八千之眾,超過了大旗軍總兵力的半數。再算上廉金鬥部和羅長腿、大紅狼部,光是戰兵就有一萬兩千多。


    這已是大旗軍全部的家底了。


    “此一戰,實為我大旗軍建軍以來前所未有之惡戰,對麵就是席卷大半個天下的韃子兵!”李吳山站立在一架高大的衝車之上,猩紅色的披風獵獵作響,他的聲音在空曠無遮的原野上迴響:“多鐸已下了屠城令,揚言城破之後十日不封刀,八十萬揚州父老即將沒頂,唯有我大旗軍敢於在此洶洶之際來援。”


    “是英雄還是狗熊就看這一下子了,揚州八十萬生靈亟待救援,天下雖大舍我其誰!”


    “此戰若勝,無論你們想要什麽,我都能給得出來。想做英雄的,我保管他名流千古,想升官發財的,我予取予求……”


    這個時候的李吳山,已不對自己的野心做絲毫掩飾,毫不避諱的喊出了自己的心聲:“揚州一戰之後,這天下就是咱們的了。這三萬裏河山,這億兆生民,全都係在諸君的槍尖之上!”


    “我大旗軍從建軍的那一刻開始,就是為了今日。揚州一戰有進無退,唯有血戰到底,若是戰敗了,我李吳山就死在這裏,你們也要抱定必死之決心……”


    “北地的剃發令都聽說了吧?”李吳山臉上那副泣心瀝血痛心疾首的模樣還真不是裝出來的:“韃子是改我衣冠斷我傳承,是可忍庶不可忍……”


    北地淪陷區的剃發令大家都已經聽說過了,在大旗軍的反複宣傳之下早已經深入人心。這事就仿佛一方千鈞巨石砸入深潭之中,早已激起驚濤駭浪。


    身體發膚受之於父母,損毀不孝,這是傳承了幾千年的道理。


    華夏之中的那個華字,說的就是華服之美,若是改了那金錢鼠尾的發式,就是棄華為夷不忠不孝。腦袋後麵拖一條豬尾巴,豈不是羞死先人?


    “若是咱們打不過,這天下就要亡了,你們的子子孫孫就要世世代代做建虜之奴。此一戰,不為朝廷,隻為你我不做亡國奴,隻為你我的後世子孫可以安享太平!”


    “此一戰,有死無生。旗長戰死隊官頂上,隊官戰死營官頂上,營官死了我自己頂上去。”


    “不解揚州八十萬父老之危急,縱使戰至最後一兵一卒,隻要還沒有死絕就絕不收兵。”李吳山猛然握住刀刃狠狠一劃,掌中鮮血頓時淋漓而下。


    高高舉起那隻帶血的手掌,任憑鮮血滴落在這片沃土之上,李吳山還在扯著喉嚨的厲聲呐喊:“此為血誓,天地共鑒,若有違背,斷子絕孫!”


    以鮮血盟誓,祭告天地,這是絕對不容違背的血毒誓言!


    這番言辭舉止,把下麵的萬千士兵激的血脈噴張,一張張年輕的麵孔之上全都滿滿盈盈的熱切表情,洶湧澎湃的求戰之意蓬勃升騰。


    連“不為朝廷”這麽大逆不道的話語都公然說出來了,為的就是子孫後代永不為奴,這就沒啥好說的了。


    不是魚死就是網破而已。


    “我最後強調一遍軍規!”李吳山單手抽出腰間佩刀,厲聲唿喝著大旗軍的軍規:


    “兩軍對敵,生死一線,後退者斬!”


    “聞鼓不前者,斬!”


    “遲疑顧盼者,斬!”


    “前進不速者,斬!”


    “知令不遵者,斬!”


    “……斬!”


    李吳山這個人,在絕大多數人的印象中,就是一個笑麵佛的形象,尤其是對於那些底層的士兵而言,這位李大帥從來都不端架子也不擺譜,整日裏笑嗬嗬的,不管對誰都十分和善,就好像是個沒有脾氣的爛好人。今日卻一反常態,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果斷與決絕,舉手投足之間全都是凜凜威嚴,還透著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騰騰殺氣,就好像忽然換了個人!


    一口氣念完了“軍中十三斬”,帶血的佩刀遙指正前方:“戰——”


    “戰!”


    “戰!”


    萬千士卒齊聲呐喊,聲浪仿佛滾滾怒潮驚的鳥雀齊飛。


    前鋒部已經開出去了,後續的部隊緊緊跟進,仿佛一個巨大的箭頭飛速前進……


    “此一戰,我大旗軍打前鋒,我也不求別的,隻求三位護住我的側翼就好。你們要是覺得不行,現在說話還不算晚。一旦到了廝殺的時候,若是有甚麽差池,可別怪我翻臉無情,我認得你們,軍法可不認得!”


    作為大旗軍的友軍,廉金鬥、大紅狼和羅長腿這兩部人馬還保存著獨立的番號和建製。廉金鬥的戰兵隻帶出來一千四五,大紅狼和羅長腿的兵力稍多一些,約莫有兩千五六百的樣子。


    故意把自己的兩個直屬隊放在最靠近的隊首位置上,作為衝鋒陷陣的尖刀部隊,而不是把廉部、羅部這些雜牌軍頂在前麵,足見大旗軍的誠意。至少,李吳山沒有把他們的部曲當做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而是將他們護在稍微靠後一點的位置上。


    這三個人全都是見慣了廝殺的老油條了,當然知道這樣的安排是出於一片善意。


    其實,李吳山未嚐沒有產生過把這些雜牌軍當炮灰的想法,畢竟賣隊友這種事情他李吳山不是沒有做過。當初在大旗莊的時候,青泥河一場血戰,李吳山就把巡河營的士兵賣了個幹淨徹底。但是這一次卻沒有那麽做,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廉金鬥部也好,羅長腿和大紅狼的闖軍殘部也罷,據城死守的時候很還能打的象那麽迴事兒,但是在這樣的野戰當中,他們的表現到底如何,還是一個未知之數。萬一他們的戰鬥力沒有那麽強,打不過清軍的話,不僅會給大旗軍帶來很大的心理壓力,還會動搖高昂的士氣。


    因為對這些雜牌軍的戰鬥力有所懷疑,也不敢讓他們留在隊腰這樣的要害部位,更不敢讓他們為整個隊伍守尾斷後,而是非常謹慎的將這兩支軍隊墊在隊肩部位上。如此一來,就算這兩隊人馬的戰鬥力真的不怎麽樣,也好有個照應,不至於出現崩潰的局麵。


    “我知道大旗軍是虎賁強兵,可俺們也未必就差勁兒了!”麵龐狹長的大紅狼嘿嘿的冷笑著:“我們兄弟不敢說身經百戰,也是見過些場麵的,當年開封一戰……算了,俺們現在是太子的隊伍,當年的事情就不提了。反正大家都不是雛兒,知道軍法是怎麽迴事,俺就放一句話在這裏,打不打得過另說,若是俺們違了你李帥的軍法,隻管拿刀子砍我大紅狼的腦袋就是了……”


    “我和朗兄弟墊右肩,”羅長腿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那份巍然從容的氣勢果然不愧闖軍老將的風範,“左邊就留給老廉他們吧。”


    敵人在右前方,右邊的壓力肯定比較大。闖軍殘部的人數比廉金鬥部要多一些,所以主動選擇了一個比較困難的位置。


    雖然廉部人馬數量較少,但左肩戰鬥位置上的壓力也比較小,甚至不會直接和敵軍接觸,隻要能夠頂住清軍的倒卷也就也就可以了。


    廉金鬥這人素來寡言少語,這一次也不例外,甚至根本沒有看李吳山一眼,而是始終目視前方,微微的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吧!”


    前鋒隊首部已經潑出去了,墊在左右隊肩上的兩部人馬緊隨其後,作為核心主力的天幹四營由李吳山親自統領,牢牢的支撐在隊腰上,斷後的則是按照地支排序的五個新兵營和一個天幹老兵營。


    最後一次調整隊型很快完成,整個隊伍就好像是一把鋒銳的尖刀,卷起一路煙塵浩浩蕩蕩朝著東北方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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