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殿下,見過諸位大人。”依次見禮之後,金雀兒說道:“我家老爺出門辦事,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能迴來。諸位有什麽事情,不妨先告訴婢子,婢子再轉告我家老爺……”

    太子和長平公主是何等身份,當然不會在意李吳山的這個婢女,更不可能和她說起國家大事:“既然李侍講稍後便迴,那就等一等好了……”

    “奴婢去給殿下和諸位大人看茶……”

    “不必了,你下去吧,我們在這裏坐等即可。”

    金雀兒又行了一禮,踩著小碎步退了下去。

    長平公主很隨意的走到書案之前,隨手拿起一張紙來:紙上寫的密密麻麻,從那剛硬的字跡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是李吳山寫的。

    這應該是一份籌軍備文,寫的全都是人員名單,軍隊製置、糧秣供應等等文字。

    對於這些硬邦邦的數據,長平公主實在沒有什麽概念,也看不大明白,但壓在下麵的一張便箋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二十三日,六侍衛出西口,二十六日歸。”

    “初二,四侍衛出,又二人出,隔四日歸。”

    “十二日,又六侍衛出,隔日即歸。”

    “……”

    看到這些個淩亂的記錄,長平公主頓時麵色一變,旋即將這張便箋交給眾人依次傳看。

    “這……這分明就是侍衛們出去打探消息的詳細記錄……”

    就在這個時候,李吳山邁步進門,哈哈大笑著說道:“路大人說的對,你們每次派遣侍衛外出打探消息,我都知道。”

    一直以來,這些人都對李吳山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尤其是在當前的局勢之下,唯恐他成為大明版本的曹孟德,做出挾太子以令諸侯的事情來,偏偏又沒有反抗的實力,唯一的能夠做到的就是派遣少量侍衛偷偷摸摸的出去打探,免得連消息都被李吳山封鎖住了。

    原以為這事兒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想不到李吳山早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如此詳細。

    “李侍講,你這是在監視我們嗎?”

    “監視?”李吳山哈哈大笑著說道:“我好像沒有監視諸位大人和太子殿下的必要吧?”

    “那你為何知道的這麽清楚?連侍衛外出的人數和時間都分毫不差,這作何解釋?”

    “看來諸位還不知道,從我的家宅到沿河十三莊的外圍,總共有三道警戒線,每一條出

    入的道路都有人分別把守,別說是幾個大活人了,就算是進出一隻老鼠都瞞不過我的耳目。”李吳山笑道:“太子殿下身係天下,若不做如此縝密安排,闖軍早就知道了消息,也早就把這一帶屠滅了。”

    為了確保太子在大旗莊的消息不走漏出去,李吳山早已派遣人手把住進出通道,布置下層層疊疊的防禦網,一個外人也進不來,那些個侍衛頻繁進出又怎麽能瞞得過他?

    完全出於對太子負責的態度才這麽做的,結果卻被李吳山看出了他們的不信任之心,這就很尷尬了。

    不過,看起來李吳山對他們的這些小動作並不怎麽在意,而是笑嗬嗬的說道:“這位有什麽事情就快點說吧,因為我很忙。”

    太子殿下親自來找你,你還說忙,這是什麽態度?

    “你們可以說我跋扈,也可以說我無人臣之禮,但事實上我確實很忙,沒有那麽多閑工夫講究這些個東西……”

    為了緩解略顯尷尬的氣氛,長平公主故意做出很關切的樣子,麵帶微笑的說道:“李侍講在忙些甚麽事情?若實在抽不開身子,諸位大人一定會竭盡所能為李侍講拾遺補缺。這複國之事固然要大大的倚仗李侍講,但太子殿下終究是國之儲君,也應該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了。即便是做不好,也有李侍講在旁指點,剛好可以多些經驗……”

    光複大明本就是太子殿下的使命,就應該讓他參與其中,而不是讓你李吳山一人獨自去做這個事情。更何況你李吳山本就是太子師,就算太子沒有什麽經驗,你也可以在一旁指導嘛。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不僅顧全了李吳山的臉麵,還可以讓太子參與到大旗莊民團之中。

    雖說李吳山是大旗莊民團的首腦,但太子終究是太子,隻要能夠參與進去,就一定可以順理成章的掌握兵權。

    李吳山笑道:“這事還真的不能讓太子殿下去做,諸位不要多心,因為最近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和闖軍打交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作為大明朝的臣子,作為太子最後的倚仗,李吳山竟然一直都在和闖軍勾三搭四,他要做什麽?是要把太子賣給李闖換取富貴榮華嗎?

    路恭行強做鎮定,盡量保持著還算平和的語氣:“闖賊破京逼死了萬歲,正是我大明不共戴天的仇敵,李侍講私下裏和闖軍接洽,似乎有些不妥吧?相信李侍講一定是有難言的苦衷……”

    “這也沒有什麽不

    好說的,”李吳山開門見山的說道:“從上個月底開始,我就在和闖軍接觸了。亦無需隱瞞諸位,闖軍隻是要我效忠而已……”

    “你……李侍講真的……答應了?”

    “不答應還能怎樣?難道要我去和闖軍拚命嗎?”

    “闖賊百萬之眾,我軍隻有兩千餘人,若是逞一時之勇,必然會落個不忍言的結果。李侍講與闖賊虛以為蛇,也是可以理解的。圖的就是保存有用之身以待將來。”

    李吳山笑道:“長平殿下說的對,我就是那麽做的。我假意答應輸些糧米錢財給他們,換取闖軍不進入沿河十三莊……”

    李闖的實力比李吳山強大百倍都不止,直接對抗顯然不是明智的舉動,假意做出一副投靠的樣子,用些糧米銀錢換取一時的平安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自古以來,曆朝曆代的治權都停留在縣城那個級別,下邊的鄉村從來都是自製。隻要大旗莊民團承認了“大順政權”,就可以算是大順的臣民,就可以享受自治。

    從秦漢到隋唐,一直到現在的大明朝,其實都是這樣的一個模式,朝廷的治理從來就沒有真正下到過鄉村。

    雖然大家都認可了李吳山的做法,但心裏還是很不踏實:這李吳山究竟有沒有和闖軍談條件?到底會不會把太子殿下當做“投名狀”交給闖軍換取富貴功名?

    雖然李吳山口口聲聲的說著效忠大明朝的話語,但畢竟人心隔肚皮,他的真實想法究竟是什麽誰都吃不準。

    從現在的局勢來看,不管是闖賊還是虜清,都比大明朝更有前途,也更能拿出足夠誘人的條件。連吳三桂都投敵賣國了,誰敢保證李吳山做不出類似的事情來呢?

    “適才長平殿下問起過我在忙些甚麽,除了假意應付闖軍之外,更多是在籌劃組建大旗軍之事。”李吳山說道:“隻因事物繁雜瑣碎,無暇一一報於各位知道,還望諸位殿下和列為大人見諒。”

    組建一支嶄新的軍隊,涉及到方方麵麵,牽扯極多,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多的讓人頭皮發麻,還要假意應付闖軍,李吳山肯定忙的不可開交,這一點完全可以理解。

    “如今吳三桂那狗賊投靠了多爾袞,闖賊又逢大敗,惶惶西逃之際正是建軍良機。”李吳山從書案上抽出一張寫滿了字跡的紙來:“這是我書就的成軍陳情奏疏,諸位看看還有什麽不妥之處……”

    李吳山本就不是科舉出身的文臣,這份疏文的文采……真的談不

    上什麽文采,文字功夫糟糕的一塌糊塗,遣詞用句也粗鄙的很,尤其是那一手如同臭蟲爬的爛字,簡直難以入目。

    在場的眾人,要麽就是當世大儒,要麽就是文壇領袖,無一不是滿腹經綸輪的斑斑大才,妙筆生花文章錦繡不過是最基本的功底。單純以文字上的功夫來看,絕對超過李吳山百倍都不止。隨隨便便寫點東西,也肯定比李吳山寫的這個奏疏要華麗的多。

    言辭粗鄙語句難通,甚至還有好幾處明顯的語法錯誤,看起來就好像是剛剛啟蒙的小書童寫的糟糕文字。

    就是這麽一篇稀爛的文字,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李吳山些的這個東西,雖然洋洋灑灑近千言,總而言之的核心思想卻能用一句話來概括:大旗軍籌備事宜已基本完成,肯定朝廷允許正式組建成軍。

    其實,大旗莊民團早已經過了血與火的洗禮,不論是從組織度還是從建製上來看,都已經可以算是正兒八經的軍隊了。並且得到了崇禎皇帝的授權有了“大旗軍”的正式名號,所缺少的僅僅隻是一個流程而已。

    在這個時候,李吳山地上這樣的一份奏陳,要求“朝廷允許組建成軍”,雖然沒有太大的實質意義,卻有著至關重要的象征意義。

    這足以說明,這支軍隊依舊接受大明朝廷的轄製,依舊效忠於朝廷,他李吳山依舊是大明朝的臣子。

    崇禎皇帝已大行殉國,所謂的朝廷早已不複存在,這個時候,還有誰有權利有資格下達“成軍”的命令?

    隻有太子殿下和這一群文臣了。

    現在,這些人就是朝廷。

    一旦大旗軍組建完成,太子殿下就是一軍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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