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鈞。”明珠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麽嬌糯和無力過。


    “嗯?”


    明珠恨恨地咬著唇,從頭一天認識到如今,明知故問這一招他就從來沒用膩過。


    然而香銷金霓,被翻紅浪,在這青玉池旁的暖閣一住就是三四日,明珠還是想求饒了。


    “予鈞!”


    “嗯?”他就是聽不懂,他也不想聽懂,低頭一個長長的吻親下去,明珠隻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便又隨著他去了。


    到了第五天上,明珠隻想求饒了:“予鈞。”


    “嗯。”


    “長公子!”明珠的哀鳴裏不自覺地愈發帶了媚意,“今日,便到這裏罷。”


    予鈞卻在一波之後攬緊了她的腰:“明珠,哪裏有你這樣求饒的。豈不是……”然後自然是沒有然後,明珠再度潰不成軍,予鈞愈發興致高昂。明珠隻覺得全身都沒了力氣,隻能由著予鈞攻城略地。


    待得予鈞心滿意足,終於跟明珠一同離開青玉池暖閣,迴到碧山別院真正的正房安置之時,已經是奉旨到別院休養之後的半個月,六月初九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予鈞終於叫人在書房燃香備茶,將已經代表著玄親王過來問話、求見了整整四次的玄親王府長史姚略請進來。


    姚略是在過去幾年之中最常代表玄親王過來與予鈞議事的長史官,也是玄親王的親信謀士與幕僚之中脾氣最好的一個。但脾氣再好的人,在連續求見了那麽多次,又等候了那麽長時間,也不免有了些情緒。


    加上姚略進門的時候,予鈞明顯還是剛沐浴過沒有多久,頭發雖然挽了該有的發髻,但還是能看出沒有幹透。


    時間已經到了幾乎中午,予鈞頭發還是濕的,個中原因不問也知道了。姚略的臉色不由更加難看起來,連拱手見禮也多少帶了些情緒:“見過長公子。”


    予鈞倒是神完氣足,倒也不將姚略這點情緒放在心上,隻覺得剛沐浴完了實在渴的很,一氣灌下了一碗茶水,才漫不經心地望向姚略:“姚長史久等了,嚐嚐這玉山茶吧。”


    姚略拿過茶水抿了抿便放下:“長公子此番作戰辛苦,不知傷勢可好了些?王爺很是掛念。”


    予鈞聞言便笑了:“姚長史,有些話說給外人聽也就罷了。皇上如今將這碧山別院賜給了我,坐在這裏便與坐在長風居是一樣的,有什麽話還是直說罷,客套話說多了沒意思。”


    姚略多少有些尷尬,但予鈞話裏至少很客氣,於是便收斂了些先前的情緒,重又溫言道:“長公子這樣說,卻也想差了。公子到底是王爺的長子,王爺雖然嚴厲了些,心裏也是擔心公子傷勢的。”


    予鈞笑笑:“王爺擔心我的傷勢,是為了想著郴州軍中換將的事情吧?若不是他到底心疼予鋒,四月初六趕往郴州就不是少夫人而是四公子了。”


    這話實在一針見血,幾乎便實打實地將玄親王在書房那一日的情景白描出來了。姚略雖然隻是幕僚,卻也有些尷尬,隻得幹笑了兩聲,轉了話題:“大少夫人英名滿京,果然不愧是將門虎女。”


    提到了明珠,予鈞就更不想跟姚略多耽擱時間,又抿了一口茶:“姚長史既然說到這裏,我也順便多問一句,令郎離京多年,遊學各地,如今可還平安麽?”


    姚略心中一震,麵上還維持著鎮定神色:“犬子不才,在外多年,不過也是時候迴京備考,大約年底便迴京了。”


    予鈞直視姚略,笑意裏帶了兩分譏諷:“哦?所以是姚長史預備叫令郎迴京?還是令郎自己打算迴京?”頓一頓,又慢慢續道,“上個月,少夫人的下屬在淮州遇見姚鳳鳴姚公子的時候,並沒有聽他提起迴京的打算啊。”


    姚略在予鈞第一次提起自己長子的時候心裏其實就有了些準備,然而此刻聽見予鈞竟是這樣帶著些嘲諷的笑意慢慢說出來,心中的驚懼不由更多了十分。但他畢竟跟隨玄親王政海沉浮十數年,性情又沉穩,並不至於立刻變顏變色,隻是那端著茶碗的手,到底沒有先前那樣穩了。沉默了幾息,姚略壓住心中的不祥之感,重新微笑應道:“犬子頑劣,有時心性不定,叫長公子與少夫人見笑了。”


    予鈞的笑意漸漸斂去,並不再多說什麽。其實姚略此行的目的應當隻有一個,就是探聽他傷勢的虛實,以便為接下來說不定真的會刀兵相見的奪嫡之戰考慮兵將安插,人員調度。


    雖然予鈞與明珠這一迴郴州作戰的時間其實很短,前後也不過就是兩個多月,但是再迴到昭陽殿麵聖的時候,睿帝與孝瑾皇後的年邁之態,都是更加清楚無疑。至於早已臥病不起的元德太子,就更隻是拖日子了。


    在這種局勢之下,莫說元德太子先故去,即便是睿帝先龍馭上賓,隻怕虛弱的元德太子一脈也是無力繼位的。那個時候京城之中奪.權之戰,不流血是不可能的。真到了那個地步,總人數已增至兩萬人的羽林營比督守京策九門的京策軍更加要緊。這也是為什麽玄親王越發急躁抓狂,雖然羽林營的實權在他的帳子也就是予鈞手中,然而若睿帝真的比元德太子先故去或者沒有不是明詔傳位給玄親王,予鈞做忠君孤臣的可能性絕對比幫著親爹上位還要高。


    換句話說,在譽國公府和昌親王等人眼裏,羽林營是在玄親王府手中的。然而玄親王自己心裏清楚,羽林營的人,他如果不通過予鈞,那是一個也調動不了的,這最最關鍵要命的羽林營,其實是等於在玄親王眼前手邊放著,但是摸不著也抓不住。


    “長公子,”相對不語了片刻,姚略心中的焦灼與予鈞的鎮定幾乎是同步在增加,終於還是姚略先忍不住,“不知少夫人的貴屬對犬子印象如何?”


    予鈞又看了姚略一眼,淡淡道:“令郎學識淵博,為人正直,少夫人的下屬與他很是投緣。又聽說令郎明年春闈並不預備下場,就請了令郎去做客。隻不過聽說令郎的身體,近來不是太好?”


    予鈞每多說一句,姚略心裏就多沉一分,到最後一句說到姚鳳鳴的身體不大好,姚略心裏便如有一根弦猛地崩斷,額上便見了汗,不由起身拱手:“長公子……下官,下官……”並不知能說什麽,便噗通一聲跪倒:“下官失禮了。”


    自從英國公府退離朝堂,玄親王與長公子予鈞之間的水火之勢就日漸明顯,這一層關係,京中人人皆知。隻是在姚略看來,這水火二字,並不算十分恰當。


    玄親王對長公子,大約是當真無情的,於公於私,皆沒有什麽情麵。隨著予鈞在忠君孤臣的這條路上越走越遠,玄親王的疑心與猜忌日重,對長風居的刺探留神並不比留意外人少太多。


    但長公子予鈞對父親的反抗,大多是體現在小杖受大杖走,並不似另外幾位公子一樣著意討好玄親王。近幾年予鈞軍功與君恩愈隆,對玄親王的頂撞也更多些。但頂撞歸頂撞,予鈞並不曾反過來刺探或是算計玄親王的幕僚手下。


    雖然玄親王因為陸平等東宮暗線被予鈞拔除一事耿耿於懷,但在姚略看來,予鈞能在這個時候仍舊深得睿帝信任,牢牢握住羽林營也大概是因為這樣忠君之事。


    總而言之,正是因著予鈞過去並不曾私下向玄親王的幕僚出手,這一迴拿著姚鳳鳴開刀,姚略便更加拿不準長公子會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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