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是有司雨之權,四處外放子弟,專司雨水,收不盡的祭祀,如今天庭廢除了大半降雨之權,又因為上元水運,原本招財的權柄,如今成了作孽的權柄。”


    “原先蛟龍行洪,偶爾一次,上麵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需要我家效力,現在行洪化龍,就要抓上剮龍台了。”


    “水龍不行,我才給你們尋了機會,去做山龍,到名山大川之中去,協同溫養龍脈的同時,你們也能早日困龍升天,得天地風水之造化,沒想到你們如此耐不住寂寞……”


    老龍王唉聲歎氣,龍後也在一邊道:“三島貿易,這位太子看似不管,隻交給太華打理,太華又與我們東海龍宮共事,叫參與進來的龍子得了利,沒參與進來的又眼紅,如此才有了走私之事,加上我們還給四位元帥貢獻了練兵的軍費,本以為可以安枕無憂,不想在那處地方犯錯?”


    隨即冷道:“還不是你們老子,管不住自己下本身,外麵有私生的女兒,兒子,又沒有龍宮嫡係的規矩教養,偏偏還想謀一份出息,這才翻了車,嘿嘿,嫡係的純血龍女不好嫁出去,非要嫁一個雜血,嫁不成又設計壞人名聲,隻怕辰宮水德星君也不大看得起你這個嶽丈,非得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老龍王閉口不言,任由龍後去說。


    隻暗暗道:“辰宮龍神是個風流種子,是我太急切,想要用個女兒聯姻栓住他,卻是弄巧成拙。”


    又仔細琢磨起來:“那個少年,是個什麽人,怎麽一封表文,便讓酆都背陰大帝親自審理一個城隍神,將我家的生意給揭了出來,叫太子也知曉了。”


    隨即便指向了一個可能:“那少年不會就是聖孫吧!”


    當即起了心思,將自家一個和鯉魚精生下的女兒叫來,開口道:“你嫡母素來看不起你們這些並非純血的兒女們,你久在龍宮,不過為你那些純血的哥哥姐姐們欺負,做他們的奴婢,將來外嫁,也不一定有個好去往。”


    “父王!”那龍女梨花帶雨:“不知道父王要將我遣往何處?女兒願意一生不嫁,侍奉父親。”


    “非是叫你嫁人,隻是叫你去做丫鬟,莫要覺得父王我輕慢了你,你修持的乃是碧波水德化龍之道,但因為你母親是鯉魚精,故而有鯉魚精獨有的劫數於你,需得到人間一趟,了了一番劫數,我卻也好為你謀得一些機緣。”


    那龍女聽聞,已經有了計較,隻道:“女兒全聽父王吩咐。”


    “好,好。”東海龍王道:“你從東海往內陸去,沿著青江而上,若淩晨,遇到一個年莫五旬,打魚的老翁,你便往網裏撞,這便是你的劫數了,他將你掛到集市上賣,你因劫數,變化不得法力,需流出三滴眼淚來,必然會有一童子看你可憐,將你買下,他也是鯉魚精,你可以報恩為由,與他結為姐弟,切記不可說你是我東海龍女,便是連你體內的真龍血脈,我也要將其拔除。”


    那龍女聽聞,點頭道:“女兒曉得厲害。”


    龍王當即便做法,拔除了龍女身上的真龍血脈,龍女痛苦萬分,化作原型,乃是龍首魚身的龍魚之相,漸漸龍炁稀薄,龍相消退,隻作了一條大鯉魚模樣,已經法力大失,連人形也不能維持了。


    龍血化作一枚小龍珠,被東海龍王放進鯉魚的嘴裏:“這是與你性命相關,萬一不成,即小心別真的被剁了去,下了油鍋飯桌,隻燒了尾巴去,便可破了劫數,逃脫而去。”


    那鯉魚含淚而奔,離開了東海龍宮。


    她離開之後,龍後便出現了:“我倒不知道你有能掐會算的本事,隻是你這點計謀,太子乃是修持命運之道,難道會真的讓她成就麽?”


    “太子隻要願意哄著他,便沒有大事,隻是有些人連表麵文章都不做,這才惹得大怒,況且我這女兒,性格和氣,外柔內剛,是個有主見的,隻做個侍女,不做別的非分之想,即無礙也。”


    “不做非分之想?”龍母嗬嗬一聲:“隻怕和她母親一個性子,不過一個鯉魚侍女,竟然將東海龍王迷得神魂顛倒。”


    “你知道,這不是她的錯,這都是我的緣由,我修持的就是多子多孫的,元陽真龍之道,權柄就是父權,繁衍,東方之龍,司雨,司春還是其次。”


    “那是我權柄發作,寵幸了她。你是龍後,萬龍之母,能不能不要如此嫉妒?”


    龍後嗬嗬一聲:“究竟是身不由己,不能控製,還是自身享受,不願意控製,怎麽就沒有見著敖青到處留情之後,誕生了龍子龍女呢?”


    龍後氣不過的乃是,這些私生子女,竟然和自家嫡親的子女一個待遇,甚至值得謀劃更好。


    龍王沒有迴應這個問題,隻道:“準備好錢貨吧,往日走私所得,要全部吐出來不說,還要做花錢消災的準備,如今天庭正是缺錢的時候,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主動消解,總比被動挨刀子好。”


    龍母卻看得開:“哪次不是過幾千年,就割龍族一次韭菜,都說我們龍族會賺錢,不過是天庭的外帑口袋罷了,缺錢了就來去,無所謂了。”


    “謹言慎行,你無所謂了,上剮龍台的時候就不是這樣了,不知道多少龍族同胞,想著我這個龍族族長之位,這四海龍王的尊位,別到時候廢了,變成五方神龍之位,那才叫痛。”


    龍後隨即不語,隻迴去計算錢貨去了。


    第765章 又見胡悠悠


    那邊龍女所化大鯉魚兒拚命往著那處青江遊去,一路隻或與水族問路,不曾一刻歇息,也不敢操弄風浪,顯擺法術,如此第二日天剛剛未亮,江上一扁舟。


    隻聽著一漁翁高聲唱著“漁歌調”,隻聽著唱的乃是:“一葉扁舟,往來湖海;托萍梗,侶鷗鷺,朝東暮西!”


    龍女聽聞,隻心中生出一股宿命劫數之感,那漁網不過尋常,卻好像是專門克製水族的法寶一般,無緣由的生出一股驚慌失措之情。


    於是躍出水麵,隻見著朝霞散落金鱗,沉鯉浮光,吸引了漁甫的注意,收迴了下方漁網,朝著那一處甩去,偏偏躲無可躲,那大鯉魚兒一頭撞上細網勒住鱗片內的血肉,隨即便是脫了水麵的惶恐無力。


    漁甫笑嗬嗬道:“好大一尾鯉魚,隻怕能賣得好些錢!”


    解開漁網,生怕破壞了品相,用草繩穿過腮蓋,且將其左弓起來,卻是趕著早市賣魚去了。


    這邊熊昱做了兩三日城隍,並沒有覺得有多難做,事實上城隍二十四司,體係已經足夠完善,能夠處理絕大部分問題,如果說辦不了,就是不想辦,需要一些意思。


    便是死去的鬼,都是富人優先通過,陽世燒了不知道多少車馬仆人,金銀財寶,買了陰契地券,打通了鬼吏冥官,隻窮鬼還要排隊,走各種流程。


    索性熊昱也沒亂改,畢竟財富的作用,還是處於一個比較積極的動力,能讓人自我工具化,推動社會經濟的發展,真要無所分別,那也無有必要神道治世了。


    隻通了文書和海關,得知扣押船隻乃是因為本地城隍和龍族勾連,幹的走私的活計,查了賬目之後,那些龍子已經流放中千世界,原先的府城隍卻也沒打入地獄,隻流放到了蠻荒洲,搞蠻荒洲教化建設去了。


    沒覺得府城隍多難當的熊昱約莫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問題不是完全出在神道體製上,也不完全出在神靈身上,而是神靈和修士,和百姓,就是一個複雜的關係,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矛盾,之間遲早會爆發出矛盾來。


    為啥這麽篤定,那就是神道的利益永遠是神道的利益,不可能割舍,屬於神靈壟斷的行當,修士尋座山修行,這座山有山神,你需要購買洞府,購買田產,看中一株靈草,以為天生地養,摘了去,才知曉是山神特意養著的,要八萬。


    這還是仙道的仙人,那凡人就更屬於底層了,是神佛的牧場,磕頭求信,或拜訪仙家,散盡家財,隻求丹丸一粒,避死延生。


    又或者皇權,總憋屈在神權之下,這些都沒有辦法改,因為定下的基調就是神道治世,神道統帥六道,什麽人道,仙道,鬼道,佛道,魔道,妖道,統統屈服於天庭。


    這些隱患,矛盾,也隻能壓抑著。


    可是終會有爆發的日子,熊昱想不通為什麽要隔絕天人,人鬼,這樣是自絕神道在人間的統治,也想不通為什麽要解開眾生枷鎖。


    如果是單單為了統治,確實不能理解,可是如果是為了進步,為了強大,為了提前引爆火藥桶,以免到最後不可調和,那這就是對的,是神道文明更為進步的表演,從壓抑壓製,到百花齊放,其實更為自信了。


    為什麽自信,那就是九洲經曆了界戰大劫,獲得了好處,紅利,多了好幾位帝君,哪怕別的道,也僅僅是佛門多了一位佛陀,並不影響九洲統治。


    再仔細想來,權柄神,和凡人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隻有香火神才有,而香火神,則在正統的仙佛地位之下,權柄神調和天地,壯大本源,與仙道也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畢竟仙人要長久發展,就需要權柄神祇治理山川。


    真正引發矛盾是天庭此前實施的打壓其他道統的策略,比如此前將天劫設置,天仙境界必須擁有三千功德才能安全度過,功德不足,便會渡劫失敗。可界域大戰的時候已經解開了限製了。


    不足功德者,也可以成仙,隻需要返還天地元炁,隻不過神道從打壓天仙道,變成了鼓勵神仙道,而神仙道,就是需要走積攢功德,換取天地業位的路數,仙神一體,神就是仙,仙就是神,此為神仙道也。


    熊昱唯一發現的毛病,就是幽冥神祇,以及香火神祇,大部分都是人修成的,或是功臣,或是名將,又或者大善人,總之七情六欲,還是和人一樣,擁有各種癖好,或者好為人師,或者好文好詩,又或者古董字畫,金石碑文,可以被拿捏,因此生前是好人,死了未必是好鬼,成神了之後,某些癖好甚至會因為香火之中的一些對頭的眾生欲念而加重病情。


    這就是所謂的“香火有毒”了,倒並非天庭淨化香火的程序不夠幹淨,但就比如吸煙一樣,它就是擁有各種風味的。


    但很多基層工作又是香火神來做的,不是權柄真神,那就難免出現各種問題,可偏偏香火神又好用,又好控製,還不必害怕他們造反,畢竟他們的根基就在各種封神之器。這都是被牢牢掌握在天庭和地府手中。


    所以除非神道自己造自己的反,不然就是仙佛魔鬼諸道聯合起來,也不過是獲得暴力鎮壓的結果。


    權柄神祇權利過大,壓製了九洲全麵發展,所以才有天神無旨不下界,防備大的權利泛濫,地祇無旨不得上天,幽冥鬼神之流,亦是如此,無詔不得入陽世來。


    媧皇娘娘才會加強眾生,放開了人道枷鎖,也放開了山海奇獸進化途徑。


    熊昱是老丹教導的,加上本身天資聰穎,因此僅僅做了幾天城隍府君,就能隱約看出,或許人間將有大變。


    所以便在此處靜靜等待大變,看看能不能搞一波事,當然,在搞事之前得先享受享受。


    “公子,九洲樓的分樓開到這裏來了,開店的乃是一個胖狐狸,叫胡悠悠,說是火府星廚灶司命夫人三娘太奶的弟子,如今開業,前一百個人,能吃到九轉黃泉黯然銷魂飯。”


    熊昱聽聞:“這什麽黯然銷魂飯,一聽就是魔道廚藝,我不吃,你想試試,自己去吧。”


    說罷轉了個身,將《我做城隍那些年》的小說,從笏板上翻了一頁,這正是曹城隍後來出的小說,熊昱隻將他當做城隍工作守則來看,絕對不是沉迷上癮加不務正業。


    赤珠撇撇嘴,拿著錢口袋便往著集市上去了,一路穿過一個個的屁股(個子矮,隻能看見屁股),鑽著往著九洲樓那邊去了。


    九洲樓並沒有開在福地,或者城隍靈境之中,就在陽世,酒樓是一洞府法器,用靈木法磚搭建,攏共九層,隻是不少地方煙熏火燎,看起來有些油汙髒痕。


    赤珠還沒到九洲樓,便聽見一聲聲嚎啕大哭,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原來是黃泉九轉黯然銷魂飯的威力,此飯乃是黃泉泥中種出的“三生黃粱米”炒出來的,用的乃是七情鹽巴調味,吃了可以迴憶此生最為遺憾之事,並將感官放大,吃了之後,大哭一頓後,大幾率“悵然若失”,小幾率“大徹大悟,看破紅塵”,還有一部分幾率,自掛東南枝。


    不過此飯吃完,不準走,需要觀察半個時辰,胖狐狸酒樓掌廚會一手“佛門棒喝”的法術,拿著一根手臂粗的大棒,敲一下腦袋,便會有“豁然清醒”的感覺。


    乃是一道笏板上“美食評論家三味真君”讚不絕口的美食,是九洲必吃榜上的三星菜係。


    赤珠兒得了配製的“天河十五”笏板之後,便有些沉迷吃播和美食,畢竟是鄉下小妖,看高深的也看不懂,隻吃東西是最親切的本能了。


    當擠進人群,赤珠兒大叫:“一份黯然銷魂飯!”


    胖狐狸探出頭來:“賣完了,隻剩下美夢桂花糖糕了,要不要嘛?”


    看著坐著酒樓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客人,還有幾個夥計,拿著小瓶子收集眼淚:“別浪費,自己拿著接眼淚。”


    “好吧,也行。”赤珠兒也不知道為啥收集眼淚,隻當是結緣修行的一部分。


    卻見這些眼淚被收集起來之後,胖狐狸聞了聞,貼了標簽:“幸福的眼淚”,“後悔的眼淚”,“酸澀的眼淚”……


    “這些眼淚是用來幹嘛的?”


    “當然是收集忘情丹的原料八苦淚了,這都不動,人生就是一場修行,沉淪苦,脫離苦,眼淚之中包含人身上最為精粹的感情,等煉出了忘情丹,我就去渡情劫,完成狐仙九劫之中的最後一劫。”胡悠悠看出這是個初出茅廬的鯉魚精,童子形象確實讓他想起當年的故人。


    “好惡心啊。”赤珠兒嫌棄道:“我剛剛看到他們連鼻涕也擤進去了。”


    “什麽?”胡悠悠大驚失色,隨即又想想:“沒事,我隻是提煉眼淚之中的八苦之情,取神不取形,管他呢。”


    赤珠兒吃了桂花糖糕,這裏麵的糖是從小孩子的美夢中提煉出來的,單純童真的甜味,而不是長大後的:“這個太甜了,有些發膩了”的那種甜。


    果然笑得眉眼彎起來,轉身離開酒樓,便見著一個老漢,提著一條大鯉魚來:“店家,要魚嗎?今早剛剛打上來的。”


    卻見那鯉魚兒滴落出一顆顆眼淚,淚水隨風變硬,落地成珠,滴滴答答。


    卻將路人驚奇:“漁甫,你這是釣到了寶魚啊,我從來不曉得魚會落淚的,最近好些稀奇異獸出世,那些大世家都在求購,可以賣個好價錢呀!”


    漁甫雖然嚇了一跳,以為什麽妖鬼,考慮放了,聽著能賣大價錢,頓時又橫起來,若是連窮也不怕,怕什麽妖鬼。


    頓時道:“果真麽?隻是老兒也不認識什麽世家,各位若是識貨,給個合適價錢,我卻也賣了。”


    赤珠兒看見是同類,頓時心生憐憫:“我,我買了。”


    然而一眾人卻沒有把他放在眼裏,隻道他是個娃娃。


    這時候胖狐狸胡悠悠站了出來:“五兩銀子,我要了,正好做一做全魚宴。”


    “五兩夠麽?”老漢不懂這個,此處凡魚肉賤,十斤往上的大魚,也不過百十文,小魚就更便宜了,往往都是一文一斤,這種腥味種,需要重油重鹽才能烹調好吃的水產,總是不如豬羊之肉。


    那人也不懂得,隻是起哄,老漢猶豫不決,覺得賣賤了,隻道:“掌櫃的,再加點吧。”


    胡悠悠卻是個小氣的,一分預算也不肯出,赤珠卻跳起來,拿出幾枚玉貝來:“我要,我要。”


    這是修行貨幣,與黃金差不多價,無論仙道還是神道,黃金都是可用之物,尤其祭祀和宮殿廟宇,黃金都是十分具有“靈力傳導性質”的。甚至財神的權柄之器也都是黃金打造。人們相信黃金和財運是掛鉤的。


    漁甫沒見過東海貝幣,但在場還是有識貨的,連連道:“換吧,換吧!”


    漁甫當即收了玉幣,將鯉魚給了赤珠,胡悠悠道:“我這裏有個大水缸,不如先放水缸裏麵吧。”


    “你不會殺了做菜吧。”


    “大概,可能,誒,如果你想吃,可以付點加工費。”胡悠悠故意逗弄道。


    “啊?我不吃,我不吃,我將她放了。”赤珠蹦蹦跳跳,將鯉魚放迴了青江:“快走吧!”


    結果,下一秒,一個釣魚佬,甩了一杆,將它又釣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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