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大喜事啊,陶郎,你怎麽才告訴我,不然我也能幫八果置辦些東西呀。”


    “現在也來得及,”陶眠說,“小果子挑東西要精挑細選,還早著呢。”


    阿九找來自己樓中的工匠來幫八果蓋房子,這點小活對他們而言輕而易舉,工期被大大縮短,順利在兩人成親前夕完成了。


    陶眠作為長輩,也開始忙他要忙的事。


    那天藍枳剛帶程百裏從山裏遛彎迴來,隻見陶眠端正地坐在桌案前,麵前擺著筆墨紙硯。


    陶眠正在專注地寫一張喜帖。


    “師父,在忙麽?”


    藍枳趴在敞開的窗子上,探著腦袋問。


    “嗯,邀請為師的朋友過來。”


    陶眠把喜帖仔細地折好,藍枳歪著頭,發現桌上已經壘了兩張。


    “要寫多少呢師父,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已經寫完了。”


    “……嗯?”


    藍枳眨眨眼睛。


    “想不到師父活了兩千年,朋友竟然如此……稀少。”


    “怎麽叫稀少呢?”


    陶眠掰著手指頭給她數。


    “薛瀚、阿九、陳板藍、薛掌櫃、玄機樓樓主、小神醫……這不是有六個麽?”


    “……”


    見徒弟沉默,陶眠尷尬地咳嗽一聲。


    “這也不能怪為師,主要是還死了好幾個。到了我這個歲數,幾乎就是活在迴憶中了。”


    婚期如約而至,那日正好是個燦爛的晴天。


    桃花山的花都開了,漫山遍野的暖粉色,花瓣灑遍了青石板鋪成的山路,仿佛是專門為這對新人鋪成的喜毯。


    觀禮的賓客都到了。薛掌櫃一身貴氣的紫色,阿九也換了身水藍色的刺繡羅裙。


    連陳神醫都換上一套新衣服。


    陶眠本來沒指望陳神醫能來,但陳神醫說了,這段時間給陶眠的徒弟治病,還給他徒弟的對象治病,多少治出感情來了。這場喜禮他如約而至。


    儀式被陶眠放在了室外進行,觀星台纏上了大紅色的綢帶,地麵鋪著顏色喜慶的地毯。


    陶眠穿的是一身紅色滾著紫邊的衣服,他作為長輩,禮數半點不能差。


    阿九見他身形僵硬,悄悄靠近他說了一句。


    “陶郎,你連手指都僵住了。”


    “阿九莫要打斷,”陶眠緊張得不行,“我正在溫習等下的儀式,我感覺我要忘了。”


    薛掌櫃那隻烏骨扇永遠不離手,他敲了敲手掌。


    “要不你別當這高堂了,我來代勞。”


    “……再多說一句,小心我把你推下觀星台。”


    陶瓷跟在陶眠旁邊,眼睛緊緊地盯著麵前的台階。等下新人就要從這裏上到觀星台。


    至於陶土,它在陪著新郎新娘。


    這次的儀式簡約而鄭重,藍枳和程百裏商量好了,不需要請太多的人,也不用太繁瑣的環節。


    因而婚禮上沒有外人。人手不夠了,陶眠就用紅紙剪了許多大小不一的紙人,用來幫忙。


    藍枳在小紙人的協助下,完成了梳妝。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鳳冠霞帔,眉間桃花鈿。


    她用精致的團扇遮擋住自己微微泛紅的臉,眼睛卻彎成新月。


    門上傳來咚咚的兩聲,是迎親的紙人在敲門了。


    藍枳手邊的紅色小紙人們嘰嘰喳喳地翻身起來,圍在新娘子身邊,催促著她出門。


    藍枳拿起團扇,緩緩起身,喜服上的鸞鳥刺繡流光溢彩。


    小紙人先她一步把門打開,跨過門檻。脖子上係了一團紅繡球的陶土汪地叫了一聲,搖搖尾巴。


    藍枳一隻腳跨出門,隨後另一隻腳緊挨著站。


    院內的那株桃樹開花了,風一吹簌簌飄落。


    程百裏就站在樹下,他今天沒有戴眼上的布巾,眼睛無神地睜著,卻在藍枳出門的那一刻,將目光移到她身上。


    藍枳望著花下的人,一步一步,步履堅定地走向他。


    程百裏嗅到藍枳身上獨有的花香,唇角揚起,把綰有同心結的紅綢遞給她。


    “你今天一定很美。”


    他看不見,但透過朦朧的光影,他仿佛能觸摸到藍枳周身那股暖融融的光暈。


    藍枳牽著紅綢的一端。又借著紅綢的遮擋,悄悄地牽住他的手。


    她俏臉暈紅,難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步出道觀,陶土在前麵開路,小紙人抱著各種紙剪的樂器,吹吹打打,緊隨在新人身後。


    山間頓時響起了喜慶的調子,程百裏和藍枳踏上那條鋪滿桃花的山路。


    桃花山的靈獸們都聽到了這調子,從各處匯聚到山路旁邊,靜靜地觀禮,目送著這對新人走入山中。這條山路程百裏已經走了無數次,所以不覺得陌生,但他們依然走得很慢。


    按照之前定好的計劃,在前往觀星台之前,他們還要去一個地方。


    藍枳和程百裏牽著紅綢,站在師兄師姐的墓碑前。


    藍枳輕聲對他們說話。


    “顧園師兄、遠笛師姐、流雪師姐、隨煙師兄、榮箏師姐、六船師兄、元鶴師兄……”


    她一口氣念了師兄師姐們的名字。


    “八果今天要嫁人了。”


    她轉過臉望著程百裏,後者總是能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頭,嘴角噙著笑意。


    “這是我選定的人。我自幼與他相識,今後也會共度餘生。


    他將是此生陪伴我最長久的人。”


    藍枳說到這裏,忽然有些哽咽。但她不想在師兄師姐麵前哭出來,稍微平複了情緒,才繼續說下去。


    “我們將一直相守,生不能同時,死必將同穴。對了,我還要和師父說,在這裏給我留個地方,和師兄師姐們做鄰居。”


    藍枳說不下去了,程百裏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桃花山的諸位師兄師姐,”他也給出了自己的承諾,“我自年少時就與藍枳相伴,今後,也會與她長相廝守。我一生都在學著如何去守護她,過去做得不好,今後再接再厲。”


    藍枳被他最後這句再接再厲逗笑了,程百裏聽見她的笑聲,嘴角的笑意也加深。


    禮樂再次響起,他們要前往下一個地方。


    在離去的時候,藍枳福至心靈,迴首。


    那空寂的墓碑前,似乎站了七道身影。他們穿著喜慶的衣服,含笑目送著小師妹離開。


    隻是一眨眼,那些身影又消失不見。


    程百裏輕聲問她怎麽了,她迴說沒事。


    “大抵是……見到了幾位故人。”


    第428章 桃之夭夭


    聽見陶土的汪汪叫後,陶眠就知道,這是新人終於要到場了。


    薛掌櫃皺眉納悶。


    “你養的那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狗還是狼?”


    “人家是狼,隻是會狗叫。”


    “……”


    陶土最先拐過山崖,出現在賓客們的麵前。


    緊隨其後的是兩位新人。


    他們牽著紅綢,向陶眠慢慢走來。


    一時間山林寂靜,隻有這裏喜樂喧鬧,仿佛群山都在等待著這對新人前來。


    陶眠的目光先看到了程百裏,他穩穩地牽著紅綢,因為山路狹窄,一隻手始終攬著藍枳的肩膀。


    而藍枳……


    藍枳今日畫了精致的妝容,頭頂墜著華麗繁瑣的金飾,含羞帶嬌。


    他驀然迴想起當初初遇藍枳時,她從黑沉的棺材中狼狽地爬出來,眼神空洞,已經對活下去不抱任何希望。


    現在她嫁給了心悅的人,她和那人青梅竹馬,那人向她鄭重地許諾了終身。


    陶眠的眼角有些濕潤,他想趁著別人不注意,悄悄揩去,卻被薛掌櫃抓了個正著。


    “仙人該不會是要哭出來了吧?”


    “……你怎麽能做到開口就討人嫌呢。”


    陶眠硬是把眼淚憋迴去了。


    阿九有些羨慕地望著藍枳,嫁給喜歡的人,多麽幸運的事。


    她悄悄地站得離陶眠近了一步,又自顧自地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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