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枳露出篤定的神情,她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


    “如果是剛被放逐出族的我,那必然是死路一條。但我在桃花山學到許多,必不會辱沒師門名聲。”


    藍枳是個讓陶眠放心的徒弟。


    她對於族長之位毫無興趣,對於報複她的妹妹藍橘也沒有什麽執念。


    她隻要程百裏平安無事。隻要確認這件事,她就可以了無牽掛地離開。


    藍枳決定留在族中。


    陶眠點點頭,他不懷疑自家徒弟的實力,藍枳現在隻是低調地隱藏著,不想暴露太早。


    “但藍橘方才說的那個采女淚……”


    “那個啊,”藍枳嘴角抿起,淺淺一笑,“那不是什麽大問題。徒兒自有應對的法子。”


    她胸有成竹,看起來是早就想好了對策。


    “行,那我沒別的可擔心的,我這就行動。”


    陶眠問藍枳,有沒有程百裏隨身攜帶的物品。


    藍枳遲疑著,從懷中取出一支玉做的掛簽。


    這掛簽平日是用來夾在竹簡中的,玉簽露在外麵,上麵刻了這卷書的名字。


    藍枳手中的這個掛簽是空白的,而且做工粗糙,看上去是誰送給她的手工小禮物。


    “這是百裏小時候送給我的生辰禮物。我喜愛讀書,卻不愛整理,經常弄亂。他就做了這個小玉簽給我,方便我找到沒有看完的書卷。”


    陶眠把玉簽拿在手中,很有分量。


    他垂眸去看掌心的玉簽,很難不亂想。


    “小果子,這真的不是定情信物嗎?”


    “師父別打趣我了……但這玉簽確實很便利。”


    陶眠抬頭,看著油鹽不進的徒弟,心想這小竹馬有點可憐。


    楚北笙更可憐。


    雖然藍枳早早被訂了婚約,但估計她隻把這當作族長必做的十件事之一,是一個不得不接的任務。


    她在感情這方麵還一竅不通呢。


    陶眠隨手剪了兩個紙人,把玉簽扔給它們。


    小紙人身形單薄,麵對這麽個重物,有些吃力,吱呀亂叫兩聲,似乎在抱怨陶眠為什麽扔這樣重的東西給它們。


    藍枳好奇地盯著這些叫喚的小玩意,還用手指指尖推它們的後背。紙人尖叫,努力躲開她搗亂的手指。


    “陶師父,靠這小家夥就能找到百裏?”


    “那可不,我這紙人厲害著呢,你可別小瞧它們。”


    陶眠一聲令下,兩個小紙人嘟嘟囔囔地把掛簽抬走。


    其中一個抱著,另一個給它指路。


    它們從窗子的縫隙中溜走,陶眠望著徒弟。


    “我走了小果子,你照顧好自己。”


    “好,請師父放心。”


    陶眠化作一陣風,窗子砰地打開,吱呀晃悠兩下,又慢慢迴到原來的位置。


    藍枳起身來到窗外,隻見一陣無形的風,卷走了兩張紙片。


    沒有人留意到這一幕。


    藍枳把窗子關緊,隨後,她聽見門口有腳步聲。


    那人在來迴踱步,看樣子很遲疑猶豫,糾結著是否進入。


    藍枳蹙眉,她挺直的背脊慢慢彎曲,一勾手,拐杖隔空飛迴她的手中。


    她把肩膀向內縮,完全是老人的樣子。


    外麵傳來嘩啦啦的鎖聲,等房門打開,楚北笙見到的,就是坐在窗邊悠哉喝茶的藍枳。


    假如推門進來的是藍橘,藍枳最起碼還能戒備警惕一下。


    一看眼前人是楚北笙,藍枳是理都不想理,話也不想說。


    她直接把頭別過去,碟子中的茶點,她捏起一塊。


    怪不得師父從這盤拿走的最多,確實,比其他幾碟好吃。


    她緩慢地吃著東西,還故意做出吞咽困難的樣子。


    楚北笙在進屋之前有許多不滿,但見到藍枳如今的淒慘模樣,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真要論起來,他對於老族長安排的這樁婚事,其實並沒有特別不情願。


    藍枳是個好相處的人。比起嚴厲的老族長,她的性格更加隨和文靜。


    她不覺得自己身為族長,就要比其他的族人更高貴。相反,她總是幫著族人忙前忙後,有時候幫忙采藥,有時候給人治病,甚至連誰家剛滿月的孩子哄不好,都找她來。


    藍枳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采女族族長的祈福儀式在整個南瞻洲聞名,時常有些權貴邀請藍枳前去降福消災。


    藍枳幾乎全部應承下來,因為這種儀式會帶來豐厚的報酬。而她從不獨占這些報酬,把它們全都分給族人。


    在藍枳當族長的那幾年,采女寨的人過得是很滋潤的。


    藍枳出去祈福的頻率,要遠遠高於她的母親。


    她總是裝作若無其事,但在無人的時候,她總是露出異常疲憊的神情。


    藍枳是個很好的族長。


    隻是,藍橘的身世要比她悲慘可憐得多。


    藍橘被母親拋棄後,被一戶種地的人家收養。


    有一年天災連連,收養她的養父養母吃不上飯,家中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親生孩子,他們就狠心把藍橘賣到煙花柳巷,以此來換一筆錢。


    是楚北笙發現了和藍枳長得一模一樣的藍橘,猶豫再三,還是和藍枳提起這件事。


    藍枳來不及計較她的未婚夫怎麽會出現在那種地方。她聽說有個與她容貌相像的年輕女子,不由得去想,是不是她失散已久的妹妹。


    藍枳是在家中照顧她的老仆口中聽說,她有一個親生妹妹。那老仆也是不忍心,這麽小的孩子,出生沒多久就被拋棄了。


    藍橘就這麽被藍枳帶迴族中。


    此刻,藍枳把手中的茶碗放迴去,發出一聲響動。這響聲喚迴了楚北笙的意識,讓他從迴憶中抽身。


    “藍枳,”他的神情複雜,望向曾經的婚約對象,“你變了很多。”


    第401章 讓本神醫看看


    故人見麵,藍枳沒有什麽可感慨的。


    除了無語,還是無語。


    如果可以,她此生都不想再記起楚北笙這個名字。


    和他有過婚約,真是一件丟人至極的事。


    兩人默默無言,誰都不想開這個話頭。楚北笙自己找了地方坐,隨後,沉默地望向藍枳。


    藍枳隻留給他一個側臉。


    兩人曾經有過和平相處的時光。藍枳從外麵祈福迴來後,時常會尋楚北笙小酌幾杯。


    那時楚北笙還會耐心傾聽她的每一句話。不像後來,當她為自己辯解,說她沒有冒名頂替族長之位,沒有要加害藍橘的心時,楚北笙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而現在……藍枳也沒什麽要和他說的了。


    楚北笙來到這裏,似乎是專程為藍橘而來。


    “藍枳,你能迴到族中,我們都很高興,藍橘也是。”


    “……”


    “我知道你對藍橘心中有隔閡。但當初放逐你並不是她的本意。那時她剛剛在眾人麵前表明自己藍家女兒的身份,她的根基還不夠深厚。


    她為此付出了許多,才讓族人和長老認可她的能力。等到她有資格談條件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接迴來。”


    “……”


    “藍橘是內向柔弱的性子,但是為了能夠勝任族長之位,她逼迫自己強大起來。藍枳,你是沒有見到,她真的吃了很多苦。”


    “……”


    楚北笙自顧自地說著話,藍枳全部迴以沉默。


    她能說什麽呢?


    楚北笙說藍橘放逐她不是本意,她想到的是那口險些把她釘死在其中的棺材。


    楚北笙說藍橘第一件事是把她接迴來,她想到的是藍橘把自己趕出去時暢快解恨的表情。


    楚北笙說藍橘吃了很多苦,藍枳想到的是,她為了恢複力量,喝下的一碗又一碗苦到她嘔吐出來的藥,還有無數個獨自修煉的深夜。


    她隻是覺得好笑。楚北笙什麽都不懂,卻要在這裏教訓她。


    她也懶得給自己辯解,以楚北笙這種眼瞎的程度,就算她說出真相,恐怕他也以為,是惡毒的姐姐又在抹黑自己的妹妹。


    所以她真心地祝福他。


    “你跟藍橘把日子過好比什麽都重要。”


    別來禍害我,都滾得遠遠的。


    楚北笙聽她這麽說,還以為她在賭氣。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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