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又在香爐裏麵添了些許香料,那個金光閃閃的盤子,就在他的左手邊。


    陶眠審視著對麵的“少年”,忽而說了一句——


    “你還有十年的時間,可活。”


    少女聞言,微微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大祭司。


    但那少年模樣的祭祀隻是微微笑了。


    “力量的消耗,並不是每次都是恆等的。你在每一年使用的念力,多了少了,不總是一致。


    但長年累月,積攢下來,就很明顯了。看上去你應該是十一二歲,但目前,隻有十年的時間,這還是我多說的結果。”


    不過……


    陶眠又看了看大祭司的神情。


    “你好像對這件事早有預料?”


    大祭司咳嗽兩聲,歎息著說。


    “十年,似乎有些長了。”


    這樣少年模樣的人,忽然做出這種感慨,有些違和,顯得不倫不類。


    但在看穿少年的真實年紀後,又頓覺,這感慨裏麵夾雜著太多心緒和歲月的流痕。


    陶眠沒有追問,大祭司為什麽會覺得“十年太久”。


    他心中隱隱有感覺,或許對方一直在期待的,正是一個“結束”。


    大祭司並不聊太多自己的事情,或許是他沒有向外人傾訴的習慣。不像小陶仙君,每來一個徒弟,就要叭叭叭地把他的生平事跡都給人家惡補一通。


    他隻是一手輕輕撫摸那奢貴的金盤,一邊看著陶眠。


    “閣下的心願,我已知曉。


    但,這不是我所應該去兌現的。


    再多的,我不能說,否則就是泄露天機,折損壽命。雖然我活得足夠久了,在彌留之際,仍有些瑣事要安排,有些關心的人要安頓。”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門口的紅衣少女。


    少女似乎有些難過,眼睛裏不知不覺含著淚水。


    “不過我有一言,要說給閣下聽。”


    陶眠相信對方對自己的身份也已經有了感應,隻是有他者在,對方不願明著說出來,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大祭司又咳嗽了一聲,才接著剛剛的話說。


    “繁星流轉,所願皆全。這句話,請閣下謹記。”


    第175章 謎語人?我不喜歡


    交談到這裏,本來就應該結束了。


    很圓滿,大祭司告訴陶眠,隻要時間足夠久,他的所求所願都能實現。


    一句預言。


    紅衣的少女都已經上前兩步,打算帶陶眠離開了。


    這時陶眠忽然開口。


    “請問大祭司,我的心願未能實現,那麽,是否可以把它兌給我的同行人呢。”


    “?”


    少女愣住。


    還能這樣?


    小陶仙君有他自己的邏輯。


    本來麽!他到這裏是找大祭司兌換願望的,現在大祭司說沒法實現,那這個機會也不能浪費呀!


    非但不能浪費,還得有補償呢。


    少女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無措地看向大祭司。


    總是板著臉,給人少年裝老成之感的大祭司,卻忽而展顏一笑。


    “那麽,閣下希望如何呢?”


    “我的心願沒有實現,這個願望當然就是空出來了,所以這是其中一個心願,”陶眠掰著手指頭數,“然而我滿懷期待而來,卻空落落地迴去,心靈上受到巨大打擊、和創傷,所以,這個值第二個心願。”


    他給大祭司比了兩根手指。


    別的時候懶得動腦子,要白嫖了轉得比誰都快。


    一聽陶眠說“兩個心願”,少女有些焦急。這樣不是得寸進尺麽!再說大祭司,他的身體……


    “不過考慮到你年紀一大把了,”陶眠這個在場年紀最大的還好意思說別人,“我也不好再多刁難,所以,我隻要兌換原本的願望即可。”


    這個不算過分。


    陶眠把機會讓出來,給兩個年輕人之一,這也是他一開始的想法。


    “你隻有一個心願,”大祭司說話緩緩,“但是你的同行人,卻有兩位。這又要如何抉擇呢?”


    “這個簡單。給我點時間,我問問他們。”


    陶眠風風火火,說著就要把盤起來的腿順直,起身準備向外走。


    大祭司在他身後,幽幽提醒一句。


    “我有一言,想要提前說與閣下聽。我勸閣下最好選擇那位年輕的女子。”


    “這是為何?”陶眠迴首,直率地問出聲。


    大祭司輕輕搖了兩下頭。


    “閣下對這其中的緣由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多問一句呢?”


    “謎語人?不喜歡。”陶眠嘟囔著,繼續沿著剛剛的路,推門而出。


    門內。


    大祭司取了一根銀針,一手掀開香爐的蓮形蓋,徐徐地挑弄著裏麵的香灰。


    少女這迴終於走上前,給大祭司杯中的冷茶換掉,又恭謹地詢問他是否需要其他的物件,她會取來。


    大祭司搖搖頭,讓她坐在這裏,陪他說說話。


    兩人其實是同宗的血親,少女身上,也蘊藏著強大的念力。隻是她年紀尚輕,還不懂得如何發掘這股力量。


    不過大祭司並不急迫。哪怕是他自己,也是在耳順之年,才真正地貫通古今,參悟星辰的奧秘。


    人間複去來,大祭司從少年走進中年,步入老年,又從老年迴到少年時,仿佛兩度輪迴。


    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和深居簡出的小陶仙君不同,他一直在人間行走,見慣了離別,看淡了生死。


    他作為人的那部分肉身在逐漸走向消亡,貼近神的靈魂卻在趨近永生。


    這樣的矛盾處在他的體內許多年,撕扯著、拉鋸著。


    他曾經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完整,想作為人活下來,又向星辰靠攏。但當那相背的力氣超過了承受的極限,變得破碎時,他發覺,這樣似乎沒什麽不好。


    是人是仙,又如何呢?


    那天際的繁星,各不相同,卻又都在沿著軌道而行。


    人或者仙,都有自己的道須行。


    哪怕荊棘遍布,縱然遍體鱗傷,也要不停地走。


    周行而不殆,萬事萬物皆然。


    少女聆聽著大祭司的教誨。她太年輕,許多話聽不懂。


    但大祭司說,你隻要把這些話刻在腦海之中,剩下的,就交給時光來印證。


    “小時候,孩童總是被傳授許多大道理。”


    大祭司沉靜地望著少女,雖然看起來他要比少女年紀小、更童稚,但他那說話時的神情和語速,卻又無一不在昭示著,這是一位長輩在對他寄予厚望的晚輩傳道。


    “那些道理,不是要一個孩子能在幾歲的時候就領悟。而是讓他在未來的某一天,遇到過不去的坎坷時,不經意間,會迴想起兒時聽過的某句話,這或許就能救下他的命。”


    少女搖著腦袋。


    “大祭司,我還是不懂。真的有這般奇妙麽?再說,我現在有大祭祀,有兄長,有鎮子上的叔叔伯伯們,我想,不會有什麽渡不過的河水,翻不過的山峰。”


    大祭司慈藹地笑了。


    “讓你提前懂得這些道理,是因為遲早有一日,你會發現,你的身邊空無一人,唯一依靠的隻有自己。


    當你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是你真正長大成人的時候。”


    大祭司摸了摸少女的頭。


    “但是,要慢慢來,萬事急不得。現在,你就盡情地在長輩和親人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生活吧。”


    ……


    屋外。


    陶眠把裏麵的情況經曆和另外兩個同行的年輕人絮叨一遍。當然,他沒有說得那麽具體,隻是說大祭司因為水平不行,沒法實現他的心願。


    現在要轉讓心願。


    李風蟬擺擺手,說她無所謂,讓沈泊舟去。


    沈泊舟又是個不緊不慢的性子。雖然關於自身的疑惑重重,但他不願強求。


    最後是李風蟬強拉著沈泊舟來到了大祭司的房屋外。


    “我也沒什麽心願,娘死得太早,爹又是那樣的爹。我不圖名利,不圖富貴,身上也沒什麽秘密要解惑,”李風蟬劈裏啪啦地解釋她為什麽放棄這個機會,“但你不一樣啊!晌午之前你還在發瘋,太突然了。我勸你讓大祭司看看,能不能給點靈丹妙藥,把你這瘋病治好。”


    六船有些無助地看向陶眠,小陶仙君完全把大祭司叮囑他的話當成風箏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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