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陶仙人有話說。


    “這沈泊舟是不是給你們充錢了!是不是?!怎麽到他這裏就這麽多講究?煩死。”


    金手指沒反應。如果有反應,估計也要說——那是因為你之前從未對任何一個徒弟起殺心。


    不過金手指還是善待宿主的。見陶眠實在苦惱,它還是給了一條建議。


    [當徒弟完成兩部功法的修習後,係統自動判定師徒關係可解除]


    也就是說,如果沈泊舟學會了《冰夷劍法》和《忘川訣》之後,陶眠就算一鐵鍬給人拍暈再把他埋了,也不會有任何不利後果。


    這個陶眠樂意。


    眼看著有了解決麻煩的辦法,他給沈泊舟治病都積極許多。


    “快點痊愈,快點學,然後我把你埋……我把你送出山。”


    他嘴上嘟囔著,念咒似的,給沈泊舟洗腦。


    成為桃花山六弟子的第一天,沈泊舟是昏睡的。


    他的意識不是很清醒,隻是感覺有人在他耳邊,一直在嗡嗡地說話。


    他以為自己身在地府,那說話的人是判官,判處輪迴,獎懲善惡。


    照理說,應該是很威嚴的場合。


    怎麽這人還一身並兼捧逗哏,叨念個沒完沒了呢?


    哪裏來的碎嘴子判官……


    沈泊舟在夢中咕噥了一句。


    “快送我去輪迴吧。”


    正在埋頭給他固定骨裂處的陶眠一愣。


    “病人還有這種要求?”


    他心中大喜,以為自己要省事了,彎腰打算把人架去後山。


    [任何一個莽撞的決定——]


    “……”


    別念了別念了。


    他把人放迴去總行了吧!


    第106章 我不可能是庸醫


    沈泊舟來山的第三天,依舊沒醒。


    內息已經調理順了,外傷也在愈合中。靈力早晚各輸一遍,傷者的臉色不似最初那麽蒼白,唿吸也很平穩,連夢囈都少了。


    但是怎麽連睜眼的跡象都沒有?


    小陶仙人和百年老雞麵麵相覷。


    “難道……我真是個庸醫?”


    他喃喃自語,不敢置信。


    黃答應咕咕叫兩聲。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本仙君活了一千來歲什麽沒見識過?讓我再試試。”


    他又開始琢磨各種辦法。


    家裏放了個除了喘氣什麽都不會的病號,陶眠倒也沒有太大壓力。


    他平日裏照顧花草樹木、保養茶具酒器,哪個都要耗費精力,他卻自得其樂。


    現在把昏死過去的沈泊舟當成個需要打理的物件,反而他的身心輕鬆下來。


    等到第七日,沈泊舟還是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這迴陶眠對自己的醫術水平產生了深深的動搖。


    幸好有外援。


    他給榮箏修書一封,簡單提了沈泊舟的事,問她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榮箏的迴信向來很快,迴答也很果斷。


    “讓他死。”


    “……”


    陶眠不好直白地告訴她沈泊舟一時半會兒還死不得。編了個借口,說他和自己有些因果待解。


    榮箏的迴信隔日就來了,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法子。


    “我借一柄斷緣劍來,斬斷你們之間的因果。”


    “……”


    雖然迴信的語氣直白粗暴,但榮箏還是跟神醫求問了幾個方子。


    “小陶你也別急,”榮箏在信裏迴,“神醫說了,病去如抽絲,你得慢慢來。


    ……


    要是實在等不及了,那就讓他死。”


    陶眠從信中摘出有用的信息,給沈泊舟試了若幹個。


    可惜對方還是像一條健壯的死魚,絲毫不肯從夢境之中抽離。


    陶眠也不強求了。能醒就醒,不能醒就橫在榻上當個擺件。閑下來他寫幾張符貼一圈,還能鎮宅辟邪。


    然而就在他不再執著於此事之後,沈泊舟反倒起了變化。


    六弟子在一個晴朗的清晨蘇醒。清陽曜靈,和風容與。灰黃色的山雀落在窗台,黑眸如豆,棗紅的喙,歪著腦袋好奇地盯著他看。


    沈泊舟有些恍惚,他的記憶還處在斷片的狀態。


    除了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其餘的朦朧一片,猶如霧裏看花。


    他捂住自己的頭顱,眉頭緊鎖,想要迴想起什麽來。


    這時一人出現在門口。


    他似乎剛從外麵歸來,額發沾了露水,衣衫也滿是水汽。一身青竹色的束腕袍服,玉簪和靴麵上的刺繡也是同樣的顏色。


    整個人立在那裏,翠生生的——


    簡直竹子成精。


    沈泊舟留意到他手中有兩三朵荷花,其中一朵還是含苞的狀態,就被沒耐煩的他辣手摧花。


    他張口欲言,嗓子眼卻冒煙似的,一出聲像沙子磨琉璃,難聽至極。


    “你醒了?真好,”門口的人笑得彎起眼,“你喝些水。”


    手邊的小案就有溫熱的茶水,晾得剛剛好入口。他抿了茶水,眼睛跟隨著那人打轉。


    對方進屋之後就像個旋轉的陀螺,把染血的布團成一團丟到旁邊,又將那些寫滿了墨跡的紙張塞到一處。


    屋子裏亂得很,這幾天光顧著治傷來不及清理垃圾,不知不覺積攢得到處都是。


    他一邊整理,一邊跟自己說話。


    “你的外傷大部分愈合了,隻差腹部那一塊。那裏傷得重,還要些時日。噢,這幾天你暫時不要擅自動用靈力。為了給你止血,我封住了幾個穴位,衝開就不好了。


    山裏麵什麽都有,實在沒有的可以拜托村中的後生買,記得給錢。對了,你想吃什麽?要不你還是別想了,我什麽都不會做。”


    他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通,手上的動作卻不亂,還有閑心把搗亂的黃雞踢到旁邊。


    “你……是誰?”


    沈泊舟的頭很疼。他好像見過對方,但是印象不深。


    當他問出這句話,背對著他忙活的人忽然轉過身,正色。


    “我是被你遺忘了的父親。”


    “……你要是演,就別笑。你要是繃不住,就笑吧。我記得我爹是誰。”


    “嘖,這話說的,”竹子又轉過身,“誰規定人隻能有一個爹?”


    “…………”


    他說話的腔調有點熟悉,讓沈泊舟記起了些。不緊不慢,懶懶散散,尾音總是帶著笑。哪怕碰到令人急躁的情況,也是慢條斯理地控訴對方。


    “你是……”沈泊舟有點想起來對方的身份,“你是煙靄樓的那個——”


    “喲,想起我了?”


    陶眠終於肯站住腳,抱著一團被子轉身,笑了。


    “記得煙靄樓,卻不記得千燈樓?行,看來是我想要的那半個人格。”


    沈泊舟沒醒的時候,他還有些糾結。


    如果是惡的那半人格出現,他要拿對方如何是好。


    幸好現在的沈泊舟是善的,雖然腦子不大好使。


    沈泊舟知道他意有所指。


    “我在改過自新了,你可以信任我。”


    “要是隻有咱們倆麵對麵站著,我還是更信我自己。要是我徒弟來了,我更信她。”


    “你還有別的弟子?”


    “當然。現在你也是桃花山的弟子了。開不開心?驚不驚喜?”


    沈泊舟仍在慢慢消化著陌生的一切。聽見陶眠這樣講,他反問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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