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聽說向羽和莊揚吵架了,段權幸災樂禍地過來看熱鬧,不忘在向羽耳邊添油加醋,無中生有,“小向,你不知道莊揚對姚老師可熱情了,走在路上恨不得拿手扶著她,你說一個成年人哪有那麽嬌弱?我就不一樣了,走在前頭一句話都沒說,那是因為我眼裏心裏從小隻看得到你一個。”


    向羽把鍋碗瓢盆往洗碗池裏重重一放,怒道:“段權,你要我說幾遍?我和莊揚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關係,跟你也不會成為你想象中的那種關係。”


    段權連連擺手,認真說道:“小向你誤會我了,我沒那種自私的想法,純潔的愛不是占有,而是奉獻,喜歡一個人其實是最自我的事情啦,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才好。”


    向羽歎氣道:“我根本沒有心理負擔啊。”


    段權嘻嘻笑道:“沒有就好,偶爾有一點也不錯。”


    靜了一會兒,段權忽然低聲笑道:“你演得真好,連我這個旁觀者都差點以為你是真的嫉妒了。”


    向羽怒從心頭起,從旁邊架子上隨手抓了把炒菜用的花生仁,對著段權砸去。


    這十多顆花生仁並非一股腦亂扔,而是粒粒砸向段權身上各個穴道,帶著不把他點成植物人誓不罷休的惱怒勁,段權的反應絲毫不輸給發火之下的向羽,他抓起一旁餐桌上的筷子,手腕或擋或攔或拂或撩,眨眼之間把十多顆氣勢洶洶的花生仁劈裏啪啦全擋落在地上。


    “小向!”段權又驚又懼地迅速往外頭街上瞟了一眼。


    向羽自知理虧,杵在水池前麵布陰雲。


    兩個人就這般沉默對峙,屋子外頭忽然傳來唐筠雲有些尖利的興奮笑聲,向羽和段權一起轉頭朝店外的文興巷望去。


    窄窄的巷子裏停了輛小貨車,莊揚和司機正合力從車身上往下搬一台小冰箱,姚老師抱著個置物箱,站在車下小心翼翼地托著莊揚的手臂。


    段權看向向羽,關心問道:“你怎麽了?”


    向羽閉上眼深唿吸,半晌後搖搖頭,輕聲說道:“對不起,我隻是有點累了。”


    段權的腳尖挪了挪,最後猶豫著走上前,輕輕抱住向羽,“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


    向羽沒有迴抱段權,也沒有拒絕他的懷抱,她木訥地站在原地,背脊有些別扭地挺著,兩隻手濕漉漉地垂在身側,手背上被熱油濺燙出的紅包醒目地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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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冰箱邊上多了道刮痕,姚老師站在車邊認真地聽司機解釋,莊揚無聊地看向小炒店,從敞開的店門一路望進去,可以從廚房的玻璃櫃台裏看見段權抱住向羽的身影,莊揚心裏一驚,眉頭不自覺皺起,他正要歪頭瞧得更仔細些,王阿姨忽然從車前身躥過來,胖胖的身體將他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小莊啊,你這腦袋什麽時候去醫院拆線啊?”王阿姨萬分關心地要檢查莊揚的腦袋,逼得他不得不彎腰低下腦袋,“喲,看起來還不錯,小向忙,你去醫院的時候和我說一聲,阿姨陪你去。”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的。”莊揚再把頭抬起來,小炒店裏那兩個人已經分開了,段權耷拉著腦袋,正垂頭喪氣地走出來。


    王阿姨見到段權,立即罵道:“段權!姚老師搬家你也不幫忙!還讓小莊幫忙!姚老師的房租是給你還是給他啊?”


    段權往地上吐了口痰,笑道:“我就說了一句,人家莊揚自己願意幫忙。”


    “莊揚的工資是小向付的,我告訴小向去!”王阿姨說著就往店鋪裏走,段權一聽,忙不迭地攔住她,哭笑不得道:“你說你這老太婆怎麽話這麽多呢?”


    王阿姨橫眉豎眼地就要反駁,這邊司機已經弄好了冰箱,正招手示意莊揚幫忙,莊揚隻得放下心頭的疑惑,過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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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麵搬家的動靜一直陸陸續續持續到晚上八點,誰也想不到姚老師的行李有這麽多,女孩子五花八門的物件幾乎將她小小的房間塞滿,段權也就罷了,就連王阿姨最後也忍不住跑來向羽這邊說閑話,“東西怎麽就那麽多呢?你看見了沒?光衣服就有四大箱,聽說鞋子就有不少於二十雙,嘖嘖。”


    正好來向羽店裏給貓找剩魚的孫奶奶冷不防接道:“這麽會打扮,可別搬來隻狐狸精。”


    正在嗑瓜子的王阿姨差點被瓜子殼卡喉嚨,她僵硬地杵了會兒,等老太太拎了魚袋離開,這才憋著笑衝向羽嘀咕道:“孫奶奶這張嘴,真毒。”


    向羽失笑,“好像你就不壞了。”


    “我可從來不亂說別人壞話。”王阿姨癟癟嘴,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樂得前俯後仰,“我記得莊揚剛來的時候,你也背後罵他是狼來著。”


    向羽怔住,半晌皺眉問道:“有嗎?”


    “怎麽沒有?”王阿姨噗地吐出一瓣瓜子殼,笑道:“不管是餓狼還是狐狸精,這些擺在明麵上的我都不怕,怕的反倒是那些鬼鬼祟祟從來沒顯出原形的,那才叫一個防不勝防。”


    說話間,莊揚怕著手從外頭走進來,見到王阿姨,他笑著問好道:“在聊天嗎?王叔好點了沒?”


    一提起王升鳴,王阿姨原本還喜笑顏開的臉就沉了下去,“別提他,現在在哪鬼混都不知道呢。”


    莊揚嗬嗬笑著去看向羽,“老板,有剩飯嗎?我肚子餓了。”


    向羽應道:“飯有,但是菜沒了,我給你炒個飯吧。”


    莊揚笑著點頭,“多加一個蛋!”


    王阿姨的眼在他們倆之間來迴數次後,笑了,“我怎麽看你們倆都不像老板和夥計的關係,倒像搭夥過日子的,嗬嗬嗬。”


    莊揚尷尬地笑,向羽隻當沒聽到,王阿姨又坐了一會兒便迴家泡腳捂被窩去了,剩下中午剛剛吵過架的兩個人,互相別扭地站在廚房裏無話可說。


    向羽把一盤香噴噴的金黃蛋炒飯擱在廚房餐桌上,摘了圍裙就要往外走,莊揚一把拉住她的手,脫口問道:“你的手怎麽樣了?”


    “沒事了。”向羽抽迴自己的手。


    莊揚又問道:“下午段權和你說什麽了?”


    向羽瞥了他一眼,沉默著拐出廚房,上樓了。


    莊揚想了想,端著飯盤子追上樓,在浴室門口堵住正在刷牙的向羽,“老板,你還在生我氣呐?”


    “沒有。”向羽這一整天情緒波動較大,實在不想再麵對莊揚,漱完口就要迴自己屋裏,莊揚卻不依不撓地擋著她的去路,向羽倍感荒謬,最後隻能仰起腦袋使出殺手鐧,“工資還想不想要了?”


    莊揚踟躕了幾秒,終於乖乖讓開。


    ----


    文興巷熱鬧了一個白天,到了深夜總算歸於寂靜,夜裏三點五分的時候,莊揚的手機收到了一條陌生短信,“我在最暗的地方等你。”


    這種永遠自作主張的祈使句隻有那個人才能理所當然地發出,莊揚苦笑,起身披上外套,悄無聲息推開房門,然後遁入黑夜。


    文興巷到了深夜其實沒所謂“最黑的地方”,但是莊揚還是來到後半段被大火侵食過後幾近廢墟的地段,他靜靜聽了會兒,躥入斜前方一扇黑洞洞的大門。


    這是一處被大火燒塌了大半的老房子,房子猶然健在的前半部分黑漆漆像個深山老洞穴,後半部分卻因為有月光的照耀,亮堂堂地別有洞天。


    姚錢就坐在月光下的一堆土磚上,她還穿著白天的那件藍色外套,隻不過裏頭的白色裙子換成了套鵝黃色的珊瑚絨睡衣,一隻厚厚的棉拖鞋滾落在磚底下,露出她已經被凍得發白僵硬的一隻赤腳。


    莊揚走過去,撿起那隻拖鞋,親手給姚錢套上腳,“又不好好穿鞋。”


    姚錢歪著腦袋看向蹲在她腳邊的莊揚,她長得好,即使麵無表情,也能給人一種安靜乖巧的錯覺,“組長,我可以殺了白實吾嗎?”


    “嗬。”莊揚笑著歎氣,“你的新身份是怎麽拿到的?”


    “笑老板給的。”姚錢理所當然地看著莊揚,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莊揚苦笑,“你知道白實吾是怎麽當成乙組組長的嗎?”


    姚錢應道:“因為他是個很有實力的神經病。”


    莊揚笑道:“那你覺得你殺得了一個很有實力的神經病嗎?”


    姚錢低頭盯住莊揚,“我不也是一個很有實力的神經病嗎?他們都怕我,連你也怕我。”


    “我不怕你,”莊揚伸手摸摸姚錢的腦袋,笑道:“老八也不怕你,老八喜歡你,你忘了嗎?他還給你摘過星星呢。”


    姚錢認真迴憶了半天,眉頭越皺越緊,“老八去哪了?”


    莊揚握住姚錢的手,笑道:“老八去給你摘月亮了,不是你吵著要月亮嗎?”


    姚錢又迴憶了片刻,篤定地點頭道:“嗯,是我要的月亮。”


    莊揚笑道:“既然你來幫我忙了,你就要聽我的話,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你白天表現得特別好,接下來也要這樣,然後等我們完成任務,老八的月亮差不多也摘迴來了。”


    姚錢痛快地點頭答應道:“行。”


    莊揚坐到姚錢身邊,笑道:“白天的時候我已經告訴你了,看緊段權,他有水,隻是不知道深淺,我這邊也會盯著向羽,她身上藏著秘密,至於其他人,我還在查。”


    “白實吾呢?”姚錢對他耿耿於懷。


    莊揚說道:“白實吾在暗咱們在明,咱們兩個必須保證任何時候都有一個人留在巷子裏,有需要就和賈樂聯係,留意賈樂的口氣,他那邊應該也被盯得夠嗆。”


    姚錢點點頭。


    莊揚不放心地叮囑道:“這條巷子透著古怪,姚錢,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的話,包括笑老板的,我們速戰速決,一完成任務馬上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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