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不知道趙四海他們哪兒買的假酒,喝得她腦子昏沉沉的,一股邪火往上頂,方棠握著手機,極不耐煩地對著樹後麵吼一聲:“艸什麽艸,你特麽屬泰迪的嗎?”


    現在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讓方棠積攢的火氣,直接變成把對方臉找平的行動。


    賀囂磨了磨後槽牙,暗罵自己一聲,活該,閑著沒事偷聽人牆角,先是被易拉罐砸,再被人罵是狗。


    捂著腦門兒吸氣的賀囂,驚愕地看著紅著眼睛從秋千架後麵衝出來的方棠。方學霸眼角微紅,表情憤怒,像頭張牙舞爪的小豹子。


    方棠衝出來就看到了捂著額頭的賀囂,和他手中明晃晃的罪證——易拉罐。


    她張了張嘴,火氣泄了大半,賀囂今天幫她打架又喝酒,她平白無故衝人腦門兒上砸了個易拉罐,這事辦的,有點兒瞎。


    “對不起。”方棠想加一句,我真不是瞄準了踢的。


    “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剛才踢的是易拉罐,不是玻璃瓶?”


    方棠訕笑一聲,飛快從書包側兜裏抽出一片創可貼,兩下撕開,一手扯一邊兒,踮著腳,“啪嘰”一聲給人糊腦門兒上了。


    賀囂疼得咧了一下嘴角,方棠的手指很軟,有點涼,因為離得近,彼此的唿吸都清晰地交織在一起。


    賀囂愣了片刻,四周太靜,靜得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快得像是剛跑遠400米。


    方棠衝他眼睛揮揮手,不會被砸傻了吧,那樣罪過可就太大了。


    “走吧,趙四海他們先走了。”賀囂猛然間迴過神。


    他揉著額頭,眼中明暗交錯,麵上表情又很淡,方棠看不透究竟是什麽意思。


    囂爺今天很深沉。


    小涼風一卷,很有風蕭蕭兮易水寒那味兒,方棠把手機塞兜裏,打了個寒戰。


    這個時間已經沒有公交車,賀囂領著她沿著大馬路往前走,她覺得小少爺很反常,否則不會大半夜玩深沉。


    秋天的濱城晝夜溫差很大,方棠困得哈欠連天,間或打了個噴嚏。


    賀囂手指蜷緊,最後認命般歎了口氣,拉開外套的拉鏈,脫下來丟給方棠。


    方棠被賀囂寬大的校服罩住了腦袋,她倒是不客氣,麻溜把校服穿上。


    “袖子有點兒長。”方棠嘟囔,她想起了剛才賀囂替她擋酒,胳膊很長,手指也長。


    “不穿拉倒。”賀囂邊走,邊忍無可忍迴了一句。


    “你不會想把我賣了吧?”


    賀囂:“就你這二兩肉?”


    “哪裏是二兩。”方棠挺挺身子,示意自己身高也快到賀囂肩膀了。


    賀囂掃她一眼,眼睛一偏,盯在了不該盯的地方。


    兩個人愣了幾秒,賀囂別過臉,摸了摸鼻子。


    大街兩旁,除了便利店和網吧,大多數店麵已經打烊。


    賀囂帶著方棠走進一家露出暖黃色燈光的一間小店,“老板,來碗麵。”


    方棠一整晚就吃了兩串雞脆骨,雞湯麵剛端出來,香味就很勾人了。


    “你屬貓的嗎?怎麽知道這麽多犄角旮旯的神仙小店?”


    “我屬泰迪的,”賀囂看了一眼手機:“十一點半,還行,今天還沒過完,吃吧。”


    方棠掰筷子的手一停:“這麵?”


    “我們濱城官方說法,長壽麵。”


    長壽不長壽的,方棠在乎,不過,這麵,很夠勁兒。麵湯鮮香,麵條柔韌,一根麵條碼在碗底,妥妥帖帖。


    賀囂掏出煙盒,捏了捏,丟進了垃圾桶。


    方棠大口吃著麵,邊吃邊吸溜著說:“你額頭還疼嗎?”


    賀囂用手指抹了一下:“還行。”


    方棠咬著麵條:“賀囂同學,我覺得您特別不校霸?”


    賀囂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說了句:“說句謝謝,能死嗎?”


    方棠吸溜了最後一口麵湯:“死倒不至於,就怕太真誠,您受不了。”


    賀囂:“那您先收著神通吧,我還想多活兩年。”


    麵吃完後,方棠背著包像以前一樣跟在賀囂身後。


    但賀囂今天的腳步明顯放得有些慢,很快,兩人從一前一後,變成了並肩前行。


    腳下的影子長長短短,短短長長。


    路旁的出租車司機探出身子問:“去哪個酒店?”


    賀囂:……


    方棠:……


    坐在後排的兩個人被司機大哥的一句話嚇得,有多遠,離多遠。


    “濱海花榭?濱城的頂級別墅區啊,我上迴拉了一客人,你們猜是誰?”司機聽完地址後,很歡樂地聊起了天。


    賀囂心想,我怎麽會知道你拉了誰?


    司機大哥也沒想他們能答出來,很神秘地自問自答:“就是別墅區的開發商賀總呀。”


    方棠和賀囂對視一眼,他拉過你爸。


    “賀總覺得我技術特別好,死活拉著我讓我做他的專屬司機。你們說,這我能幹嗎?”


    “我現在是自由自在,自給自足,勞動人民最光榮。我能給資本家去打工嗎?我不能夠呀。”


    方棠看著小資本家憋笑,小資本家倒是很淡定,還捧著司機往下說:“那是,賀總有什麽了不起的,給他開車,哪裏能有您現在這麽自在。”


    “對嘍,小朋友們,坐好了,叔叔一腳油門把你們送迴家。”


    被一腳油門送迴家的方棠,在房門前站了片刻:“那個,今天,謝謝你。”


    跟在她後麵上樓的賀囂揚了揚眉:“這不是會說謝謝嗎?難道是不夠真誠的原因嗎,我覺得還挺受用。”


    方棠用關門聲迴應了賀囂的嘴賤。


    鬧鍾的指針滴答作響,劃過“12”這個數字的速度,並未有什麽不同。


    方棠打開郵箱,開始迴複郵件。同時上網查閱最近的學術期刊。


    她的時間不能全部耗在高中學習上,她一直迴避的,那個未完成的研究課題,是橫亙在她心頭的一塊逆鱗。但今天,她突然有勇氣去麵對那個讓自己摔得無比慘烈的大坑。


    坑,是用來填平的,不是用來躺平的。


    我是方棠,天才方棠。我不是仲永,不需要世人的感慨和惋惜。


    方棠知道,明天,會是嶄新的一天。


    日光會灑滿大地,少年會一躍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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