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武德八年,李淵下詔征召前朝官員考核任職。在前來應召的人中,有一個四十歲的中年人。那一刻,他心中興奮與矛盾交織,仿佛在一片朦朧之中,看到了一線光明。

    他就是徘徊在入世與出世、彷徨在頹廢與解脫之間的詩人王績。

    王績(公元585--644年),祖籍絳州龍門(今山西河津)人。

    其兄王通曾在隋為官,後辭官返鄉,開設私塾,自擬孔丘,廣招學子,授業解惑,成為當時朝野聞名的大儒。

    王績自幼聰穎好學,才華出眾。隋開皇二十年(公元600年),十五歲的王績離開龍門,前往京都長安。他就像眾多學業有成的莘莘學子一樣,對未來充滿憧憬,他期待著抒展自己的胸襟抱負,看看外麵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

    通過哥哥王通的一個朋友的引薦,當時權傾朝野的尚書楊素竟然邀請王績參加了楊府的一次私人宴會,這讓王績簡直受寵若驚。在席上,王績並沒有初出茅廬的緊張與羞澀,而是表現出了和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王績談吐不俗,讓在座的王侯公卿驚訝之餘皆交口稱讚,把王績稱為”神童“。

    既然公認為神童,就做點神童該做的事吧。

    大業元年,二十歲的王績被薦舉孝廉,進入京都,授予秘書正字,秘書省一個正九品的官職。

    雖說官品低些,但這是初次為官,又是在京都,又有多少學子一生為之夢寐以求。可王績卻不這樣想,他生性清高簡傲,在處理人際關係上又缺乏足夠的經驗和耐心。幾年下來,整天點頭哈腰,作揖賠笑,官職也沒升,這讓王績很是厭倦。而那些不學無術之徒比比皆是,竟也在自己麵前指手畫腳,王績覺得這個官當得實在是沒有意思,不如到地方任職,免得成天麵對這幫庸俗之人的醜惡嘴臉。於是,王績上請調職,被準,改授揚州六合縣丞。

    王績詩文俱佳,而他又有一最大嗜好,喜歡喝酒。酒是王績思維神經貫穿著的一根線索,隻有酒才能觸發王績的靈感,讓他妙筆生花,才思泉湧。

    “浮生知幾日,無狀逐空名。不如多釀酒,時向竹林傾。”《獨酌》。“問君樽酒外,獨坐更何須。有客談明理,無人索地租。三男婚令族,五女嫁賢夫。百年隨分了,未羨陟方壺。”《獨坐》。

    在王績的詩中,表達了他追求自由自在、渴望無拘無束的生活及對人生價值的思考,也表現了一種對社會不滿的情緒宣泄。又明顯的流露出老莊學說對他的影響,以及他對生活追求中現實與超脫的矛盾融合。

    而他也有直抒真情實感,表現出了對生活的熱愛,相逢時的喜悅和生活中積極向上的樂觀精神。

    《秋夜喜遇王處士》

    北場芸藿罷,東皋刈黍歸。

    相逢秋月滿,更值夜螢飛。

    既然做了六合縣丞,酗酒總歸不是什麽好事,別忘了你是拿朝廷俸祿,享受公務員待遇的,尤其這個位置又是很多人覬覦的。

    但王績偏偏是個嗜酒如命的人。

    這個官沒當多久,王績就被人彈劾酗酒誤事,被朝廷解職,王績失業了。

    王績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抱怨和傷感,反倒覺得這不失一個不錯的結局。時下義軍鵲起,隋已名存實亡,大廈將傾,迴鄉結廬農耕,飲酒撫琴,是一個多麽愜意的歸宿。

    當王績再一次踏進長安城,已是改朝換代,國家呈現出一派祥和的氣氛。

    王績以原官待詔門下,按照門下省的慣例,當職者每日給良酒三升,算是一個福利待遇吧。時間一長,整天閑著沒事還得頂崗的王績又鬱悶了。一天,在與弟弟王靜喝酒閑聊中,王靜問:“做待詔快樂嗎?”

    王績歎了口氣,說:“俸祿低,又寂寞,滿腹才學無處施展,唉,隻有每日良酒三升讓人留戀。”

    待中陳叔達,也就是王績的領導,聽說了此事,就把王績的福利提升到每日一鬥。王績自然樂於笑納,此事傳出,王績被時人戲稱“鬥酒學士”。

    貞觀初年,王績聽說太樂署史焦革有祖傳釀酒秘笈,他釀的酒甘醇瓊醪,極負盛名。就自請為太樂丞。從此,王績與焦革“臭味相投”,王績每天免費的良酒佳釀盡情暢飲。那一段光陰,如果你問王績,你快樂嗎?王績會迴答,我很快樂,快樂其實沒有什麽道理。

    快樂是短暫的,痛苦往往如影隨形。

    不久,焦革病死了。王績傷心欲絕,見即得不到朝廷的賞識,又得不到伯樂的舉薦,而如今唯一的快樂又沒有了,索性辭官還鄉了。

    王績就這樣過著自己向往的桃花源般與世無爭的隱居生活。王績隱居於故鄉東皋,因而自稱“東皋子”。如有人以酒相邀,王績不論其地位貴賤,欣然前往,造輒必醉,醒後揚長而去。

    王績每當閑暇小憩,目視黃昏暮色四合,耳聽畦間蟲聒蛙鳴,遙見農夫從田間勞作歸來,心中那種悵惘之情不禁又油然而生。

    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

    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王績的這首《野望》,已是一首成熟的五言律詩。整首詩清新衝淡,意境澹遠,對摒棄齊梁靡豔詩風,開啟唐律詩的形成,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而律詩至唐沈佺期、宋之問達到完善,還是繼王績六十年之後的事了。

    貞觀十七年,王績病卒於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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