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來得早。


    門外,冷風如刀,不禁讓端木軒打了個冷顫,他哆嗦著用手裹了裹身上的衣裳,隨即緩緩閉上了眼,長出了一口氣。第一次的,他感覺冬季的縹緲峰竟是這般的冷。


    被風一吹,端木軒終是漸漸平靜了下來,許久之後,他睜眼看了看前路,慢慢走出了掌教書房的院子。


    曾經何等義氣風發的縹緲峰少掌教啊,此刻看上去卻是那般落魄。不過,這世上又有何人沒有過落魄。


    眼下,端木軒心灰意冷,一個人慢慢的走著。他步伐蹣跚,竟是走的有些不由自主。此刻的他,或許並不是很想走路,他隻是不想讓自己停下來,他怕停下來之後,自己便再也支持不住要倒下去。


    此時此刻,他要堅強,他也隻剩下了堅強。


    就這樣一路穿過縹緲峰的各處曲徑長廊,從後山直接走到了前山的大廣場上,可端木軒卻還在走。他甚至都不知自己究竟是要去哪裏,他就隻想這樣一直走,一直走,或許,隻是他的心在走。


    但此時,他卻不得不停下。在大廣場上,慕容顏正在等他。


    “師兄……”,慕容顏本想說幾句話安慰一下端木軒的,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究其根本,所有的痛苦不過都隻是師兄自己強加給自己的,自始至終,都沒有人對他有過一絲一毫的傷害,恰恰相反,反而是他一直在針對別人。


    那麽,洛清雪呢?


    毋庸置疑,師兄喜歡洛清雪。但是否就因為如此,洛清雪就算是傷害了他呢?


    或許吧,或許愛一個人本身就是對自己的一種折磨,一種讓人痛徹心扉的傷害。


    愛情本是這世上最奢侈,最昂貴的情感之一,愛情本身也是一種最甜蜜的感情。可一廂情願的愛情呢,又是何等的無趣。


    “唉……”,慕容顏搖頭歎息一聲,她感覺自己腦子裏亂的很。當下,也不再多做它想,隻是和聲道:“師兄,去落雪穀的車馬禮品早已備齊,可是你……”。


    端木軒淡淡的問道:“我怎麽了”?


    慕容顏本不想多說,但還是道:“可若是師兄你不想去的話,我便讓師父去向掌教師伯說一聲,另選他人”。


    “我若是不想去的話……”,端木軒不斷地重複著慕容顏的話,忽地,竟冷冷一笑,道:“師妹,我為什麽不想去”?


    慕容顏一呆,竟是無法迴答師兄的問題,她靜靜的看了端木軒老半天,隨即歎息著轉過頭去。


    “嗬嗬……”,端木軒又笑了笑,隻是連他自己都知道,他此時笑的又有多勉強。


    “師妹,今天已是初三,距落雪穀嫁女之期還有七天,我們還是早些出發吧,倘若耽誤了時日,讓縹緲峰失了禮數的話,這個罪責妳我可擔不起”。


    端木軒一口氣說完,大步而去。


    慕容顏心裏忽然有了些擔心,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出於什麽原因而擔心。她眼神複雜的看著師兄的背影,嘴唇動了動,終是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緩緩跟了上去。


    此時此刻,若是端木軒憤憤的大鬧一場,或是選擇沉默,她反而覺得正常。以師兄的性格來說,本應就這樣的。


    可正是端木軒這種反常的平靜,反而讓慕容顏心中萌發了一股強烈的不安。此去落雪穀,似乎也並無不妥之處,可她心中卻總感覺可能會有什麽意外要發生,這念頭一旦產生,竟讓她不由自主的心中一寒。


    事實後來表明,一切的確如她當初所預料的那樣。


    “唿……”,慕容顏長出一口氣,甩了甩頭,或許是自己有些緊張過頭了吧。


    一陣山風讓她清醒了不少,慕容顏伸手理了理自己的秀發。抬頭,隻見天色明朗,隻是,在遠處似乎卻有幾片灰雲。


    “我真是莫名奇妙……”,她嘀咕了一句,緊追上前麵的端木軒,道:“師兄,你慢點走,等等我啊”。


    寒風嗚咽,拍打在木窗上,吹的窗戶紙嘩嘩作響,也吹著端木敬的長袍隨風飄動。


    房間裏寂靜無聲,除了風聲,這裏就隻有他一人。


    某一刻,在房間的某個角落裏卻好像傳出了一陣微微的歎息聲,同時似乎還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逝。


    隻是,端木敬依舊靜靜的站著,好像根本什麽都沒有察覺到,按理說,以他的武功修為,在這種環境下,就算是一片落葉之聲,也應該能立刻就知的呀。


    或許……


    風勢更勁,倒灌著吹進了房間。


    端木敬隻感覺臉上被風吹刮的生疼,隻是,他依然站在窗口,未挪動一步。


    “嗬嗬……”,不知為何,端木敬忽然詭異的一笑。


    與此同時,已經在縹緲峰下的端木軒忽地身子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他心中一震,向旁邊看去,似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慕容顏竟也是向他這邊看了過來。


    二人目光相接,不知為何,端木軒在慕容顏的眼神裏竟也是看到了一絲微妙。


    沒有人說話,隻是片刻之後,師兄妹二人卻都是不由自己的轉身向後方的縹緲峰看去,但見燦爛日光下,縹緲峰巍峨挺拔,高聳天際,峰頂之上,更是繚繞著幾絲淡淡的霧氣,端的就如仙家寶地一般。


    但端木軒和慕容顏二人卻好像感覺到,此時的縹緲峰,遠遠望去竟似有幾分猙獰。


    最近幾日,趕往落雪穀的人已日漸增多。不過,還有幾天的時間,端木軒師兄妹二人倒也不急,一路緩緩而行,多少也算是平複一下心境。


    一路上,端木軒就隻是悶著頭,話也不多說,這讓同行的慕容顏很是感覺不適,偶爾主動和師兄說話,他也是愛搭不理的。


    慕容顏自感無趣,索性也就閉了嘴,一直就隻是悶悶的趕著路。


    不過,卻因她的緣故,一路上不時引得別人側目,更有幾個膽子大一些的年輕人,居然就在她們師兄妹二人前後不遠不近的跟著,這些人一會兒打馬快行,超過了她們,一會兒又幹脆下馬駐留,等她們走過去後又從後方跟上,實在讓人厭惡。


    其實,仔細一想倒也對,縹緲仙子在江湖上可算是芳名遠播,又有幾人不知。


    但此時此刻,在端木軒心裏想的全是洛清雪,反而對這近在眼前的佳人不曾留意到半分。


    於是乎,這師兄妹二人便成了這條路上最特別的一對,既非情侶,亦非兄妹,這不遠不近的關係實在有些微妙。


    女孩本就性情活潑,慕容顏更不是那種性子冷淡之人,看端木軒一路寡言,她終是忍不住要寬慰師兄幾句,當下打趣道:“師兄,此去落雪穀,咱們可是去道賀的,可你這老是板著個臉,總是不太好吧”。


    端木軒本就心中苦悶,聽慕容顏此言,更是戳中他心中痛處,遂冷冷道:“師妹如何這般說話,縱然我板著個臉,可不是還有妳嗎,到落雪穀之時,隻需妳笑一笑,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我了”。


    “師兄……”,慕容顏也不想與端木軒鬥嘴,忽然變了神色,停住馬,認真道:“我覺得你變了”。


    端木軒一愣,當即也駐了馬,苦笑一聲,道:“變又如何,不變又如何,人活一世,又有誰一直未曾改變過”。


    慕容顏嚴肅道:“這個道理我明白,我想說的是,有些變化我們自己無法控製,但有些,其實我們自己是可以控製的”。


    端木軒轉頭看著慕容顏,淡淡道:“師妹,妳到底想說什麽”?


    慕容顏沉吟了一下,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隻好道:“師兄,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可自從遇見洛清雪後,你就變了,而且是一直在變。時至今日,我已經完全看不透你了”。


    端木軒一呆,臉上卻並無多大變化,然而,每次隻要一聽到洛清雪的名字,都讓他心中痛楚難當,同時,對楊曉風的恨意也越發加深一分。


    隻是……


    或許真如慕容顏所說,他變了。


    以前,他對楊曉風的恨意總是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來,但現在呢?


    現在的他,已學會了隱忍,學著收斂自己的鋒芒。當端木敬拒絕了他以縹緲峰之名向楊曉風發難的請求時,他就變了。


    他知道,很多路要自己去走,很多事要自己去做。


    他現在已不會就在明麵上便對楊曉風表露出殺機,他已經暫時學會了克製自己對楊曉風的恨意。但到了這一步,像他這樣的人,豈非變得更加可怕。


    “師妹,妳覺得一個人的生命到底有多堅強……”,端木軒莫名奇妙的問道:“或者說,一個人的生命到底有多脆弱”?


    慕容顏心中震驚,用一種看待陌生人的眼光看著端木軒,就像是不認識這個人似的,半晌,才緩緩搖了搖頭,愕然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生命是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但任何人都不該以任何理由去肆意踐踏、剝奪、屠戮他人的生命”。


    “是嗎,想不到師妹竟有如此見識,真是難得……”,端木軒冷笑著道:“隻可惜,有師妹這般心胸之人,這世上實在太少。而師妹的這份見識,我端木軒更是望塵莫及”。


    慕容顏聽出端木軒話中隱有暗諷之意,心中置氣,遂打馬前行,再不理他。


    端木軒正要再發聲冷笑,卻聽前方已在幾步之距處的師妹忽又遠遠說道:“師兄,縱然我知道勸也無用,但我還是想說一句”。


    慕容顏迴頭,真摯道:“一廂情願的感情不但會令別人百般厭惡,更會讓自己萬分痛苦,到最後,說不定還會傷害到你所愛的那個人。所以,希望師兄你好自為之”。


    端木軒剛剛還未笑出來的表情立刻僵在了臉上,臉色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似笑,又似哭。麵部肌肉扭曲,嘴唇微張,活活像吃下了一隻死耗子。


    過了半天,他才緩過神來,抬頭時,慕容顏早已經走的老遠了。


    “嘿嘿……”,端木軒陰狠的笑了笑,極是怨毒道:“師妹,總有一天,我會讓妳看見楊曉風是如何死在我手中的”。


    他所說的話,慕容顏一個字也沒有聽到。但她心裏,對師兄卻早已經失望透頂。


    前方,慢慢的已可看見一處鎮甸,那裏應該就是飛雪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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