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李木清所說的那樣,人不能太過於自私。他不應該隻為自己的仇恨而活,他應該多想想那些在意和關心他的人。


    他依然會努力練劍,不過卻已經不單單隻是為了仇恨,他要用手中的劍去守護那些他掛念著的和同樣掛念著他的人。


    這才是他手中的劍存在的價值,這才是他活著的意義,這才是他想做一個強者的最終真諦。


    遠處草叢中有野兔閃過,楊曉風撿起顆小石子隨手一扔,野兔應聲而倒。


    這是他第一次捕獲食物,也是他第一次除了練劍之外所做的別的事情。


    師父照顧了他六年,現在該反過來讓他照顧師父了吧。


    楊曉風居然能帶獵物迴來,李木清實在是感覺詫異,甚至是非常意外,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但更多的還是歡喜和欣慰。這表明楊曉風終於能一步步學著從仇恨中解脫出來了。


    他相信假以時日,楊曉風一定能徹底放下仇恨,以一種與現在完全不同的精神麵貌出現,做一個全新的自己。


    看著自己的弟子一點點不斷的進步,還有什麽比這更高興的事情呢。李木清決定好好去喝兩杯慶祝慶祝。


    便在這時,又聽楊曉風笑著道:“師父,你先休息一會兒吧,飯菜我去弄,待會咱們再一塊好好喝幾杯”。


    這是他第一次叫老人師父,但叫得卻是那麽親切,那麽自然,毫無生澀之感。


    李木清一愣,對於楊曉風稱唿自己為師父感覺更加意外,呆了一陣後,這才大笑著點頭道:“好好好,那就這樣了,我已經等不及了,這就先去喝兩杯”。


    他腳步輕快的離開,今天高興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走了幾步後又迴頭叮囑道:“風兒,那你快點啊,咱爺倆今天怎麽著也得是醉了才好啊!”


    看著老人歡快的樣子,楊曉風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很愧疚,也很自私。


    新鮮的兔子肉加上剛剛收獲的山蔬和春來晾曬的幹野菜,味道實在不錯。不過這都比不上李木清自己釀的雜糧酒。最妙的是,老人在將酒封缸的時候還會往缸裏加入好些他自己采的野生藥材,如此一來,等酒開缸的時候,那是又爽口又滋補身體,總之就一個字––––香。


    這酒李木清喜歡喝,楊曉風也喜歡喝。不過像今天這樣兩個人很愉快的在一塊對飲倒是從來沒有過。


    或許是酒的緣故吧,李木清的話也比平時多。江湖上的各種奇聞雜談,秘史閑言講得是滔滔不絕。尤其是談起各門各派的根朔本源、經曆過往、武功心法、招數秘訣、及其寶物密器更是條理清晰,頭頭有道。就連武林中各人的行事準則、處事方式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對許多人的怪癖嗜好、秉性毛病也都知道不少。


    這讓楊曉風在長了見識的同時又不免為師父的淵博驚歎。反正師徒兩個聊得很開心就是了。一個講得是津津有味,一個聽得也是津津有味。


    可能是酒已喝了不少,也可能是話已說得太多。漸漸的,李木清已有些醉意,又過了一會兒後,竟然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楊曉風忙起身輕輕的將老人扶到床上躺下,為其脫去外衣鞋襪,放好枕頭,蓋好被子。或許,這是他能為數不多可以替老人做的事了吧。


    隨即又將碗筷收拾停當後,熄了燈,出了屋掩好門,也打算就此去睡。


    屋外月光正濃。


    原來月亮一直都是那個月亮,從未改變。善變的隻是人心。


    天涼如水,有樹影婆娑,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著。


    原來,這秋夜竟然是如此這般的寧靜。


    四周靜悄悄的,幽穀似已在月夜裏沉沉睡去。


    楊曉風望了望天,已是初更時分。還是迴屋去睡吧。


    不過,雖躺在床上卻沒有一絲睡意。他從師父那裏聽說了太多別人的故事,他也知道了師父自己的故事。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也一直沒有發覺,原來師父竟是個一生孤苦的可憐人。隻是,這所有的苦都是師父自己加在自己身上的。


    原來師父的爹娘在他還不到二十歲的時候便先後去世了。家裏也沒有別的什麽親人,爹娘一過世,從此就隻留下他孤身一人。


    做為一個男人,師父又一生未娶,一直孜然一身。


    不過,讓楊曉風有些奇怪的是,既然師父已隱退江湖達十八年之久,怎麽六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又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清水山莊呢?


    想來本來是要到家裏來做客的吧,師父與父親可是義結金蘭的異性兄弟啊。


    必定就是這樣了。


    直到好多年後,楊曉風才知道,原來李木清之所以那天晚上去清水山莊,其中竟然還有著一段有關上輩們的恩怨糾葛。


    他今天才發現,師父真的很脆弱,不過他卻一直假裝著堅強。


    或許,人生有時候除了堅強已別無選擇。


    這一夜,楊曉風實在想了太多,太多事,太多人。


    爹娘,弟弟妹妹,家裏的族人,還有與自己訂了婚約那個少女,幾乎與自己有關每個人他都細細迴憶了一遍。


    不知不覺間,他在迴憶中睡著了。


    還是鳥鳴聲把他叫醒的,起來一看天竟已大亮。


    這一夜,他沒有做噩夢。


    六年來第一迴他睡覺的時候沒有做噩夢,而且是直接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李木清醒來的時候,飯菜已做好,隻是卻不見楊曉風的人。


    “風兒呢,那去了。哦,一定是在練劍,不對啊,怎麽一點也聽不到他揮劍的聲音呢”?


    他感覺有些奇怪。隨即,他就發現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楊曉風這些日子以來片刻也不離手的那把竹劍此刻就被扔在屋角的灶台旁,和薪柴堆在一起。


    這是怎麽迴事?


    楊曉風若是去練劍了,那為何他的劍卻還在這裏。可若是他沒有去練劍,那他此刻又去了哪裏?


    楊曉風的確練劍去了,可他的劍呢?


    他把那把竹片削的劍也扔了,現在他手裏就隻有一管簫。


    莫非現在他已把這管簫當成了他的劍?


    還是他已經把劍隱藏了起來,隱藏在心裏。從此他的人本身才是真正最可怕的劍。


    又或者說,從此刻起,他已經不再需要實質的劍?


    放棄仇恨,談何容易,可是他已經開始在學。


    這世間最艱難的事情就是開始,但隻要開始了,就絕不會再停下。所以,隻要有了開始,就總會有學會的那一天。


    雖然那一天還沒有到來,但或許,那一天其實已經不太遠。


    從此之後,在這幽穀之中,除了鳥鳴和練劍的聲音之外,還時不時的會有好聽的蕭聲響起。這蕭聲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每當楊曉風被夢魘折磨,或者練功真氣逆流快走火入魔的時候,他就會為自己輕奏一曲。這蕭聲就像一股澆在心頭的清泉,能立刻使他心智轉醒,靈台清明。


    這都與那本牛皮紙包著的曲譜有關吧。


    “清心靈決”,這是那本曲譜的名字,其實光聽這名字就知道不隻是單純的一本曲譜了。


    楊曉風在這曲子中不僅感受到了平靜,甚至還有幾許淡淡的劍意。隻是這劍意就像輕風一樣,飄忽不定,實在令人無法琢磨。


    可能得去問一下師父了吧。


    李木清靜靜的聽著,一曲早已終了,但他的心卻還停留在那首曲子的意境之中。


    他聽到了,那是山溪潺潺漫流無邊的清韻、那是流雲輕舞無意去留的閑散、那更是春來花開夜羞紅的無措,那是一種力量。


    一種最平淡,同時卻最偉大的力量。這力量足以使人忘記痛苦,忘記人生所有的煩惱和不快,進而找到心靈最深處那些曾經一度被遺忘、被塵封,被雜質所掩蓋的快樂、純真和美好。


    李木清臉上多少有些驚訝,聽完了楊曉風所問的問題後,接過他手中的玉簫仔細端詳了一番,故作高深道:“風兒,你可知世上有多少種殺人的工具”?


    “殺人的工具……”,楊曉風淡淡道:“殺人的工具有無數種,但想來最直接的便是用刀劍殺人吧”。


    他有些奇怪,師父為何會問這種莫名奇妙的問題。


    “不錯,刀劍的確是最直接的殺人工具,用刀劍殺人也是最普遍的方法,但是你卻錯了”,李木清搖了搖頭,對於楊曉風的迴答他顯然不是很滿意。


    楊曉風一愣道:“我錯了”?


    “刀和劍的確是最直接,也普遍的殺人工具,但卻不是最好的殺人工具,最好殺人的工具從來就隻有一種,不是刀,也不是劍”。


    “不是刀劍,那是什麽”?


    “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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