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設置了自動防盜, 訂閱比例≥50%方可正常閱讀。  而其中, 又以張秀禾最忙活。


    這也是沒法子,出去賺工分總有收工的時候, 幹家務活那也有結束的時候, 上學也會放學, 照顧小狗就更不用說了, 本身就是以玩鬧成分居多的。唯一隻有張秀禾,一天到晚,就連夜裏睡覺都得起來幾趟。


    她本人並不覺得有什麽,這些年來她都已經習慣了,尤其相對之前而言, 她從照顧五個孩子,變成了現在隻需要看著倆, 還覺得鬆快了不少。再一個, 瘌毛頭雖然不大好帶,可喜寶卻是當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雞蛋麵條小米粥的,日子過得別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這麽想。


    宋衛國想起他媳婦兒好像自打嫁給他以後, 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懷孩子、生孩子、奶孩子、帶孩子, 春耕秋收還要下地賺工分, 平時也得忙活家務, 當真就是一年到頭沒個閑下來的時候。好不容易前頭幾個大了,又來了個難伺候的瘌毛頭,可好歹那是親生的, 都生下來了,總不能不管吧?結果,還來了個喜寶。


    喜寶天生一副討人喜歡的模樣,憑良心說,宋衛國挺疼這個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婦兒受那麽大罪吧?小孩子本來就難帶,尤其是這種剛出生不久的。別的就不說了,光是夜裏起來喂奶就夠折騰的了,白日裏還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簡直就是把他媳婦兒當老牛使喚。


    一想到張秀禾一天到晚都是連軸轉的,可老三倆口子卻是一下工就歇著啥都不幹,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宋衛國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幹脆找了個機會,把老三給堵了,誓要問個清楚明白。


    “衛民。”沒給老三發問的機會,宋衛國開門見山的說,“我說,你們倆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寶丟下不管了?到底是誰的閨女來著?”


    宋衛民被問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的說:“這、這不是媽說的……”


    “對,媽說的,叫我媳婦兒幫著喂孩子。可媽她沒說,把喜寶給我們家當閨女吧?你自個兒說說看,從孩子生下來到今天,你倆幹過啥?”


    嚴格來說,喜寶剛出生那會兒,還是袁弟來喂的奶,可趙紅英擔心她沒帶孩子的經驗,所以除了喂奶那會兒,旁的時候都是由趙紅英帶著的,就連晚上也是跟著老倆口睡的。後來,張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兒,順手也把旁的事兒一並接過去了。從那以後老三倆口子就輕鬆了,啥事兒都不管,連孩子都沒來看過一眼。


    宋衛國真的很想問問老三,有你這麽當爹的嗎?


    被問到了眼前,宋衛民也是有點兒懵,他是真不知道帶孩子有多辛苦,身為家裏的老三,前頭哥哥後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親媽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裏人對他的要求一貫都是老實待著沒惹事兒。因此,哪怕下頭有弟妹,他也沒親自照顧過。想著,養孩子還不容易?他當時就保證道:“大哥你放心,迴頭我就叫弟來把喜寶抱迴來。就是吧……我怕媽不放心。”


    說到這裏,兄弟倆都沉默了。


    趙紅英為啥那麽疼愛喜寶,宋家隻怕除了老宋頭外,沒人知道真相。反正他倆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覺得納悶,又因為親媽太能耐,倆人不約而同的跳過這個話題,單說喜寶這事兒。


    宋衛國說:“誰天生就會帶孩子?不會帶還不能學嗎?敢情你倆往後都不打算生孩子了?還是說,生了繼續丟給你嫂子養?”


    就算宋衛民他再傻,這會兒也聽出話裏的□□味兒了,忙不迭搖了搖頭:“咋可能呢?我看,還是把喜寶抱迴來我們養吧,橫豎就是個丫頭片子,養著養著,不就會了嗎?”


    話是這麽說的,可這話推脫的意味太明顯了,宋衛國當時就沒好氣了:“別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寶趕出來一樣。那是你女兒,本來就該你們倆口子養著她。再說了,不會帶孩子,還能不會洗尿布?啥事兒都不管,撂開手自個兒歇著去了,這算啥?管生不管養?那你們幹脆別生!”


    “我……對不起了,大哥。”宋衛民沒想到他都願意把喜寶抱迴來了,還能被堵成這樣,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幹脆認慫了。


    宋衛國想想也不能把他給逼死,隻最後說了一句話:“不是當大哥的說你,你媳婦兒成天該惦記的不惦記,不該惦記的老惦記,你也該管管了吧?”


    “好,都聽大哥的。”宋衛民被說得麵紅耳赤,終於徹底服了軟。


    ……


    這廂,宋衛民去找他媳婦兒了,那廂,宋衛國覺得自己總算幹了件能耐事兒,心下得意得很,轉身迴屋就找張秀禾顯擺去了。


    屋裏,張秀禾剛給毛頭喂完奶,正抱著他在屋裏不停的走動著,這孩子就這點不好,吃飽了就非要人抱著到處走,一放下就扯著嗓門嗷嗷大哭,比他幾個哥哥姐姐難帶多了。


    結果,這邊剛哄得差不多了,她就聽了她男人複述的話,好懸沒原地爆炸。


    把毛頭往宋衛國懷裏一塞,張秀禾衝著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裏家外都是我操持的,還給你生了四個孩子,哪裏對不住你了?好不容易過了兩天好日子,你就上趕著來拆台?就這麽見不得我好?”


    宋衛國被訓得灰頭土臉,偏他懷裏的毛頭本來都已經快被哄好了,聽到這一通罵,立馬“嗷”的一嗓子,哭了個驚天動地。等他手忙腳亂的哄好毛頭,再抬眼看去,剛才還張牙舞爪跟個母老虎似的媳婦兒,這會兒已經坐在床沿上哭開了。


    “我容易嗎?四個孩子都是我一人帶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幫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幹嘛非得跟我對著幹呢?媽叫我喂喜寶,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這輩子也就這倆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這不是、不是怕你太累嗎?”宋衛國急了,他要是那種不知道心疼媳婦兒的人,幹嘛特地去跟老三說那些?不過照這會兒的情況看來,還不如不說呢。


    “我不管!要是迴頭媽不叫我喂喜寶了,我就迴娘家去!你自個兒帶瘌毛頭吧!”張秀禾說著,伸手就將躺在床頭的喜寶摟在了懷裏,“你看著辦。”


    喜寶還在睡夢中,屋裏那麽大的動靜也沒能驚醒她,仍舊睡得噴香。長長的眼睫毛蓋在臉上,粉色的小嘴微微開合著,小拳頭原本是放在耳朵邊上的,這會兒被張秀禾拿下來擱在身前。似乎是感覺到自個兒被抱起來了,她還略微調整了下姿勢,把小臉往張秀禾胸口湊了湊,接著做她的美夢。


    可憐的宋衛國,原本是真好心,結果卻落了個裏外不是人。偏生這事兒還必須解決,不然他媳婦兒迴頭還得鬧。


    抱上瘌毛頭出了門,宋衛國毫不遲疑的再度尋上了他三弟,開口就道:“衛民啊,剛才是大哥我說話重了點兒,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帶孩子有經驗,幹脆喜寶就叫她帶著吧。你們倆口子啊,趕緊努力一下,再生個兒子。”


    宋衛民被他大哥這前後完全相反的態度,弄了個一頭霧水,隻能下意識的點頭說好,迴頭琢磨來琢磨去的,還是沒弄明白,等晚間袁弟來進屋後,他也不知道該咋開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兒子,就咱們沒……”


    袁弟來愣了一下,眼圈立馬就紅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賺工分,卻叫倆嫂子待在家裏,肯定是因為她不會生兒子。


    那頭的事兒,宋衛國他們倆口子不知道,他迴去後隻說事情解決了,張秀禾等到晚間也沒見袁弟來找她要喜寶,當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這張秀禾是放心了,宋衛國卻越想越不是滋味。他還是覺得自家媳婦兒受委屈了,就算喜寶真叫她帶了,身為親媽的袁弟來幫著洗下尿布總行吧?不對,那不叫幫著,那就是應該的!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毫無變化,反正老三倆口子是該幹啥就幹啥。宋衛國不敢再惹媳婦兒生氣,也不好對弟媳婦兒抱怨,隻能把這筆賬記在了三弟頭上。這人真是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那是他親閨女,不說幹活了,倒是來看一眼呢。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漸漸轉涼了。張秀禾和王萍趁著這天太陽不錯,把秋衣秋褲都翻出來,放到院子裏曝曬,順便再看看孩子們的衣裳還能穿不,褲子不夠長的還得再補一截,哪裏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補丁。


    這裏頭,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寶的秋衣了,早幾天,趙紅英就拿了幾件秋衣過來,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給喜寶做的秋衣處處妥帖,全都是按著尺寸做的,哪怕顏色仍是以藍灰為主,可穿在喜寶身上,就是顯得好看極了。


    別說秋衣了,她連冬衣冬被都早早的準備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貼,菊花給的票,她本來就手腳麻利,辛苦了幾天就把東西趕出來了。不過,冬衣冬被她沒急著拿出來,藏屋裏,隻等到日子了再說。


    當然,瘌毛頭也得了塊料子,趙紅英沒幫著做,張秀禾接手後,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長得本來就快,尤其瘌毛頭能吃能喝的,幾乎半個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沒多久就穿不上了,張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寬寬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個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沒補丁,瞅著也格外的寒磣。偏她還不覺得是做工問題,堅定的認為,兒子隨爹。


    喜寶就不用說了,她啥都不懂,隻衝著張秀禾揮手叫著:“媽!肉肉!”


    張秀禾一臉的尷尬,像是解釋一樣的對喜寶說:“我是大媽。來,叫‘大媽’。”


    “媽!!”


    見她這樣,張秀禾知道再解釋也沒用,隻好歎著氣端起給毛頭準備的那碗肉糊糊給她瞧:“我有,你自個兒吃。”


    兩碗肉糊糊瞧著一個樣兒,又因為毛頭胃口大,他那份看著比喜寶多。喜寶看了看,立馬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扭頭衝著趙紅英說:“吃!”


    趙紅英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順手喂了喜寶一勺:“啥時候才會叫奶奶呢?喜寶,來叫奶奶。”


    喜寶忙著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爛,雖然裏頭隻擱了一點點鹽,可味道卻十分的不錯。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趕緊再度“啊”的一聲張開嘴,像極了鳥巢裏嗷嗷待哺的小幼鳥。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寶吃了個幹淨,當然毛頭吃得更快,至於其他人,除了給喂飯的兩人留了肉外,也趕緊一筷連著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過年分的肉吃完後,這還是今年第二迴嚐到肉味兒。


    至於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所有人都齊齊的選擇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迴各屋後,宋衛國還是說了張秀禾幾句。張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隻教了“大媽”,誰知道喜寶會這麽叫的?不過,轉念一想她就樂了,這說明了啥?喜寶跟她有母女緣唄!


    最終,宋衛國放棄了給媳婦兒說理,愛咋咋地。


    而對麵西屋裏,宋衛民心裏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倆口的影響下,他其實並不重男輕女。相反,因為喜寶是他頭一個孩子,他心底裏還是挺喜歡的。可惜呀……


    袁弟來進屋後,一眼就看到他滿臉苦悶的坐在床沿上,就問:“想啥呢?”


    “想喜寶。”宋衛民悶悶的開了口,抬眼看她時,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經顯懷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來扶著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媽說的沒錯,閨女就是賠錢貨,這才丁點兒大呢,連親媽都不認了,等我老了還能指望她養我?”


    “這不是還小嗎?”


    “打小就這樣,長大了還得了?老話都說了,三歲看到老,那就是個白眼狼!”袁弟來越說越氣,胸口連帶肚子都起起伏伏的,“從來隻聽說爹媽不認孩子的,沒聽說還有倒過來的。這閨女有啥用?得虧我原就沒指望她。”


    宋衛民還想勸,可袁弟來卻急急的打斷了他:“你別勸我,我不指望跟著她享福,你也別叫我惦記著她。好歹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我可沒對不住她!”


    “這不是……算了算了,聽你的,都聽你的。”宋衛民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其實他們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說不過媳婦兒,那就隻能認了。


    ……


    第二天,趙紅英出工時一直在想心事,她昨個兒就琢磨了半宿,迴味著噴香的野雞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尋了個由頭迴家去了,她打算再試試,驗證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迴家後,趙紅英第一時間摟過喜寶哄她說話:“來,跟奶奶說,喜寶要吃肉肉。”


    喜寶剛午睡醒來,睡眼惺忪的望著前方,半天沒吭聲。趙紅英毫不氣餒,又連著教了好幾遍,可喜寶還沒咋的,一旁的毛頭就不幹了,憤怒的瞪圓了眼睛,“嗷”的一聲哭了個驚天動地。


    “肉!吃肉肉!”喜寶被嚇了一跳,總算把憋了半天的話說出來了。


    這可把趙紅英樂壞了,一疊聲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厲害的毛頭,順手拎起他玩了一把舉高高:“你說你這啥破孩子,見天的想飛,你倒是自個兒飛一個叫我瞧瞧啊!”


    被舉高高的毛頭,一秒破涕為笑,高興的手舞足蹈,遠遠的看去就像是個亂蹦躂的小煤球。


    見他不鬧了,趙紅英抓緊時間拎上背簍,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為是有備而來,她一上山就往昨個兒那地方去,沒多久就尋到了地頭,可惜土坑依舊,裏頭卻並不見野雞撲騰。她還不死心,蹲在旁邊守了好一會兒,見實在是沒有不長眼的倒黴雞飛過來,這才站起來邊拾柴禾邊留意著那頭的動靜。可直到背簍都滿了,也沒有見到一隻傻雞。


    哪兒出錯了呢?趙紅英百思不得其解,瞅著天色不早了,隻能苦著臉慢騰騰的往山下挪。


    萬萬沒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團灰撲撲的東西在山路中間。趕緊貓著腰顛顛兒的跑上去一看,好家夥,老肥的一隻野兔子。


    四下一張望,她趕緊手腳麻利的撿起肥兔子就往背簍裏塞,還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飾工作做得相當完美。做好這些,她立馬腳步飛快的往家裏趕。


    趙紅英邊趕路邊納悶,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經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確沾了血跡,可因為摸上去還是溫溫的,再說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條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兒的,她能瞧不見?所以,這到底是誰打了兔子擱那兒的?


    直到迴了家,她也沒想通這裏頭的前因後果。不過,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賺了。一迴生二迴熟,雖說家裏人還沒迴來,可區區一隻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幹淨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塊,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塊煮肉糊糊。剩餘的,則都叫她下了鍋,打算炒個菜再做個湯。


    等家裏人迴來時,飯菜都已經做好了,老樣子的紅薯稀飯配幹餅子,還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湯,和一盆土豆燜兔肉。


    素菜葷做是這年頭的習慣,畢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塊兒不就顯得份量多了嗎?再說了,鍋邊素也是很好吃的。


    聽說又是上山拾柴撿到的,宋家人看趙紅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全生產隊上下那麽多人,會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撿個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趙紅英才懶得跟這幫傻貨解釋,她忙著喂喜寶呢。偏偏喜寶聽著動靜就探頭探腦的找人,等看到張秀禾時,忙衝她招手:“媽!肉!”說著,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寶你別忙了。”趙紅英微微有點兒醋意,不好對喜寶兇,就扭頭衝著兒子兒媳怒道,“還愣著幹啥?吃啊,別叫人聞著味兒摸過來了。趕緊的!”


    兔子肉聞著就比雞肉香,尤其這隻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雞吃起來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衝到飯桌前就開動,就跟餓了好幾年一樣。


    偏生,這裏頭有個人反應格外得奇怪。


    袁弟來伸手拿了個幹餅子,掰下一塊放到紅薯稀飯裏泡軟和了再吃,一口接著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沒往兩盤肉上瞧一眼。她身邊的宋衛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見她沒啥反應,趕緊動手挾了兩塊擱她碗裏。


    不想,袁弟來立馬就給挾了迴去,低聲說:“我不吃。”見宋衛民一臉的驚訝,她又添了一句,“懷孕時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會長兔子嘴。”


    還有這種說法?宋衛民有些懵,其他人聽到這話的也愣了愣,不過沒人把這事兒放心上,愛吃不吃,不吃他們吃。


    偏這時,袁弟來似是心裏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雞呢?”


    聞言,趙紅英一個眼刀子就甩了過去。


    袁弟來下意識的就捧住了肚子:“媽……”頓了頓,她到底沒忍住問出了心裏的疑惑,“你這是上哪兒撿的?”


    “問這個幹嗎?你還打算迴娘家告密啊?”趙紅英臉子一拉,怒道,“這事兒都給我爛到肚子裏,誰幹出去說,就滾迴娘家去!”


    同為兒媳的張秀禾和王萍眼觀鼻鼻觀心,橫豎她倆的娘家都離得遠,有這閑工夫解釋,還不如多吃兩塊肉壓壓驚。而宋衛國和宋衛黨吃了幾塊解了饞後,就忙著給幾個孩子挾,還叮囑慢慢吃,別噎著。


    趙紅英掃視了一圈,很快就發現除了老三倆口子外,其他人都忙著呢,頓時翻著白眼催促著:“咋還沒吃完?趕緊的,迴頭記得把嘴抹幹淨,免得叫人瞧見了。”又瞥了一眼捧著肚子麵露驚悚的袁弟來,“咋了?真以為懷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迴屋歇著,敢迴娘家說這事兒,就別再迴來!”


    真不是趙紅英小題大做。


    這年頭,一草一木都是屬於國家的。平時,上山拾點柴禾倒是沒人舉報,可野味就不一樣了,每個生產隊都有分配下來的任務,逮著野味後,正確的做法是上繳隊裏,然後給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卻是屬於挖社會主義牆腳的。


    這也是為啥,她昨個兒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橫豎吃都吃了,上了賊船就別指望再下來。當然,今天她沒送,隔壁聞著味也隻會當是昨個兒沒吃完,畢竟一般人咋樣都想不到,還有人能連著兩天撿到野味的。


    ……


    當天晚上,等夜深人靜時,趙紅英忍不住跟老宋頭咬耳朵:“咋樣?你現在知道我沒說錯了吧?喜寶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頭還是有點兒不信,好半天沒吭聲,趙紅英都快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他才滿是狐疑的問:“真有那麽邪門?”


    “會說話嗎?能說點兒好聽的嗎?”趙紅英沒好氣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時候咋不說那麽邪門呢?不然你以為兔子是哪兒來的?就我這樣,還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飽了容易犯困,這會兒老宋頭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記著明個兒還得早起呢,實在是不想跟老妻爭辯這些,隻能憋捏著鼻子認慫:“嗯嗯,你說得對。”


    這下,趙紅英終於滿意了,老宋頭也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也許聽媳婦兒的話,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比起家裏大人們的感概和驚訝,幾個小孩子的想法就簡單多了,無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裏頭年歲最大的強子,前兩天就已經知道自己九月裏要去上學的事兒,深知好日子沒幾天的他最近別提有多鬧騰了,這會兒更是纏著他爸,非鬧著要摘果子吃。


    宋衛國抬頭瞅了眼掛在枝頭青澀的果子,還沒吃到嘴裏就感覺到了一股子酸意,低頭在強子腦袋上唿嚕了一把,沒好氣的說:“吃啥吃,還沒熟呢!”


    強子不樂意了:“那等它熟了,我還不得上學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衛國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迴頭看了看那兩棵歪脖子樹,到現在,他還有些不大相信老樹結果這事兒。


    這時,趙紅英發話了:“把強子、大偉給我看牢了,不準叫他們上樹摘果子。誰敢胡鬧我就打斷……他爹的腿!”


    宋衛國和宋衛黨聽得心裏拔涼拔涼的,沒等他倆開口,就聽趙紅英又道:“去問問隊上誰家養了狗,替我討一條來。省得到時候果子熟了惹來了不開眼的賊兒。記得,隻要土狗,吃得少長得兇,叫起來也夠嚇人。到時候往屋後一撂,看哪個不要命的敢來!”


    親媽都這麽說了,他們還能咋樣?宋衛國先點了點頭,還想問仔細點,就見親媽轉身迴前頭去了,看樣子應該是往自個兒那屋去的。


    趙紅英是去看喜寶的,幾個月大的小嬰兒本來就是一天一個樣兒,感覺稍微疏忽了點兒,就一下子長大了。又因著這些日子都是張秀禾在帶孩子,她隻見天的往她那屋裏鑽,摟上喜寶就是一陣心肝寶兒。


    喜寶已經快兩個月大了,因為養得精細,完全不像隊上其他孩子那樣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膚白皙得很,臉上身上連胳膊上都是一團團的軟肉,尤其兩條小胳膊,跟白蓮藕真沒啥區別了,趙紅英還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綁了條祝福的紅繩,盼著她平安長大。


    “唉,擱以前怎麽說也得給喜寶弄個小銀鐲、木牌牌啥的,這年頭就不成了。”趙紅英頗有些失落,卻是不單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標簽,像洗三滿月百日之類的,也不允許大辦,當然自家小聚是無所謂的,卻不能邀請親朋好友,這叫啥事兒!


    一旁的張秀禾勸著:“弄點兒好吃好喝的,不比這些實惠?等到過年,喜寶就能吃其他東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點兒喜寶能吃的來。”趙紅英一想,到過年喜寶也才半歲,能吃的東西太少了。就是來年,估摸著也就像小米粥、雞蛋黃之類的能入口了。雞蛋家裏倒是有的,別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來去供銷社換鹽,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雞蛋都叫倆兒媳婦兒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著給喜寶。可惜上頭有規定,每家每戶最多隻能養三隻雞,要是能養多點兒,不光能自家吃,還能捎到城裏去賣呢。


    當然,這也僅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無所謂,買賣可是犯了大忌諱的。


    趙紅英正盤算著,懷裏的喜寶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來,她不禁跟著一笑:“咋了?喜寶也想趕緊長大,吃好東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們努力幹活賺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隊裏好好訓練賺津貼,叫你小姑多攢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寶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長大。”


    小孩子長得再快,那也沒老宋家屋後歪脖子樹上的果實長得快。


    明明之前瞧著還全是青澀,沒過幾天再一看,不單長大了一圈,數量也更多了,就連顏色都開始由青轉黃了。大人們還不算太激動,小孩子們卻是完全受不起誘惑。強子和大偉這幾天哪裏都不去,見天的守在樹下,倒是不用擔心被外人惦記了。就連幾個小姑娘,就是春麗、春梅和春芳,她們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後的窗上眼巴巴的瞧著,尤其是才兩歲的春梅,好幾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裏,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來,弄得春麗老幫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紅了。


    其實說白了,還不是因為物資短缺,小孩子才會饞成那樣嗎?要說起來,紅旗公社靠南邊還有做大山,離他們第七生產隊當然遠得很,可大人們要去一趟也不算難。問題是,前些年大煉鋼鐵時,砍了太多太多的樹,連果樹都沒能幸免於難。再說了,山上的東西那也屬於國家的,作為社員是萬萬不能挖社會主義的牆腳。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們?


    等又一個月後,眼瞅著有一兩枚早熟的果子看起來像是成熟了,趙紅英叫人上去摘下來,洗幹淨切成小塊,叫家裏人都嚐嚐。


    強子第一個張嘴,然後“嗷”的一聲跳起來,齜牙咧嘴的樣子就跟吃了□□一樣。不過,興許□□的味道都比這個好,因為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丟掉!強子隻抽著腮幫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著,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擠到一塊兒了,仍然不肯放棄。看他吃成那樣,他媽張秀禾都沒敢下嘴,愣了一下後,把自個兒手裏的一小塊也塞給了強子。


    兩棵橙子樹今年結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開始那真是慘不忍睹,不過又捱了一段日子後,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舊不甜,那總歸是能入口了。關鍵是,數量太多了,而且賣相也好得很。


    一句話,光看它的外表,絕對想象不出它有多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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