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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人關心宋衛民和袁弟來私底下做出了什麽決定, 反正他們之前也沒關注過喜寶,頂多從那日起, 眼裏就徹底沒了這個孩子。


    張秀禾其實多少心裏還是有數的, 可她沒把這事兒捅破, 隻漸漸疏遠了那倆口子, 暗地裏則更加的疼惜喜寶這孩子了。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月,張秀禾很意外的發現,喜寶出牙了。


    其實,瘌毛頭比她更早出牙, 而且還養成了一個極壞的習慣,那就是在吃奶的時候拚命磨牙。頭一次好懸沒把張秀禾給疼死, 迴頭就幹脆利索的給他斷了奶。幸好, 毛頭老早就不以母乳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湯喝得唿唿響,也喜歡吃煮得稀爛的麵糊糊, 胃口格外得好, 瞧著比喜寶結實多了。也因此, 即便斷了奶, 他也沒怎麽鬧騰。當然,鬧騰也不怕,橫豎隻要飛高高, 他一準兒就能重新樂嗬起來。


    等輪到喜寶出牙了,張秀禾就開始猶豫了。跟毛頭不一樣,喜寶雖然在近一兩個月裏也添了輔食,還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麥乳精,可總得來說,她還是以喝母乳為主的。可鄉下地頭,還真就沒有喂到出牙的情況,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斷奶的。


    瞅著喜寶粉嫩牙床上的那兩顆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張秀禾沒了主意,隻能等吃晚飯時問趙紅英。


    趙紅英聽她說了情況,又接過喜寶仔細瞅了瞅:“迴頭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寶愛不愛吃。”


    說到做到,趙紅英迴頭就開始琢磨起好吃的來了。隊上稍微過得去的人家,都會給孩子熬米湯喝稀粥,條件好些的就煮點麵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們生產隊不大種苞穀,不過可以去跟其他生產隊換一些來。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類的,都可以煮熟後打爛喂孩子。


    要趙紅英說,連毛頭都吃麵糊糊,怎麽能委屈喜寶呢?她把仨兒子都使喚得團團轉,跟其他人家換了不少的苞穀、南瓜等等,甚至還跟臨水的生產隊換了好幾條魚來。


    當然,雞蛋也少不了,老宋家養了三隻母雞,基本上每天都能下兩到三枚雞蛋,眼下看起來應該是夠了,不過趙紅英還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唿,叫趙紅霞替她多攢一些,迴頭甭管是換糧食還是按著賣給供銷社的錢結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後,趙紅英就開始大顯身手了。其實,這年頭很多人做飯菜手藝不佳,多半還是因為本身懶得去折騰,肚子都填不飽,哪個會花心思去做飯菜?


    趙紅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渾身解數,一樣樣的試驗。麵糊糊、玉米糊糊、胡蘿卜米粉、菜泥麵糊、黃豆芽糊、南瓜糊、魚肉泥……


    原本斷奶對於嬰幼兒來說,是一件比較殘忍的事兒,可因為趙紅英太能耐了,喜寶愣是每天每頓都吃得眉開眼笑的。而除了這些糊糊類的主食外,她還有額外的加餐,像雞蛋羹、燉蛋,還有專門的磨牙小零嘴,其實就是白麵饅頭切成小塊後,裹上雞蛋清,再用豬油炸得兩麵酥脆。因為喜寶還小,手裏拿一塊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寶,毛頭也吃得滿嘴流油,畢竟兩個孩子年歲太接近的,沒的一個吃好喝好,另一個完全撇開一旁不管吧?不過,比起這些複雜的吃食,毛頭還是最愛麵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頓都能吃上半碗。


    這可忙壞了家裏的幾個小姐姐。


    老宋家養的三隻母雞,一貫都是孩子們負責的,先前是強子和大偉管著,時不時的就從外頭挖些蚯蚓蟲子啥的來喂,後來他倆跑去上學了,這個重任就交給了春麗她們幾個小丫頭。對了,狗子小黃也是春麗負責的,養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兩個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長得倒是比喜寶還高了。


    不過,無論是喜寶還是毛頭,都跟狗子小黃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氣還冷時,這倆小豆丁都是待在屋裏的,而小黃則從不進屋,早在去年,春麗就歪纏著她爸在屋後給小黃壘了一個狗窩。平日裏,小黃要麽就跟在仨瘋丫頭屁股後頭在隊上瞎跑,要麽就老老實實的縮在窩裏,對於家裏的兩個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顧。


    不過,小豆丁也是會長大的,反正春麗是愈發喜歡往這倆跟前湊了。本著有樣學樣的態度,春梅和春芳也跟著湊過來,不過她倆還是格外得嫌棄哭聲震天的毛頭,更喜歡香香軟軟的喜寶。


    春麗告訴她們:“你們以前也跟喜寶一樣大,後來慢慢變大了,會自己吃飯,還會說話。”


    倆小丫頭來勁兒了,紛紛表示願意教弟弟妹妹學說話。可惜,毛頭每次都能用哭聲堅定的表示抗議,鬧了幾次後,別說幾個小的,連張秀禾都隻能舉手投降了,隻求耳根子清靜。


    沒法子,她們隻能跑去教喜寶說話,並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寶大氣的抓起一塊炸饅頭片就往張秀禾嘴邊送,見張秀禾接過了,她又給春麗幾個各分了一塊,這才開始投喂自己。一旁本來自顧自玩著的毛頭看到這情況,忙嗷嗷叫著抗議,終於在片刻後引起了喜寶的注意,得到了一塊沾了口水的炸饅頭片。結果一迴頭,她就看到張秀禾偷偷的把饅頭片放了迴去,頓時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塊,非要強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張秀禾沒了法子,隻能在喜寶的注視下吃掉手裏的饅頭片,順便思考一下,連小了半個月的喜寶都會說話了,咋蠢兒子就沒丁點兒動靜呢?


    這個疑問始終沒能得到解決,隻因毛頭堅定的拒絕別人教他說話,具體表現為,誰在他耳邊叨逼,他就扯著嗓門嗷嗷叫的迴應,還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說——你咋那麽討人嫌?


    倒是喜寶,意外的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每迴有好吃的,她都頭一個去找張秀禾:“吃!”


    人比人氣死人,張秀禾瞅著吃嘛嘛香來者不拒的蠢兒子,再看看精致可愛還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內心非常不平靜。


    不死心的張秀禾還給蠢兒子開小灶,可惜她的待遇並不比春麗幾個好,蠢兒子已經養成條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棄。


    無奈之下,張秀禾開始轉而逗弄喜寶。她以前聽老人家說過,小孩子要麽不開口,隻要開了口接下來學說話就會很順利。想到這兒,她索性開始偷偷的教喜寶:“來,喜寶叫我‘大媽’,叫啊,大!媽!……”


    “大!”喜寶以為張秀禾在逗她,拍著胖乎乎的巴掌直樂嗬,笑得哈喇子都出來了。


    張秀禾拿帕子給她擦了擦下巴,繼續哄她:“跟我說,大媽。”


    “大!大大大大大!”喜寶是個乖孩子,盡管每次開口說話都能噴出哈喇子來,可她還是很努力的跟著學。


    然而,興許是因為太小了,學了有小半天,還是一連串的“大”個沒完。張秀禾並不氣餒,橫豎她有的是時間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繼續,她就不信教不會。


    不單張秀禾喜歡教喜寶說話,趙紅英也喜歡:“喜寶,來叫奶奶……奶奶過兩天去城裏,給喜寶割二兩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寶被教了半天“奶奶”,剛要開口學,到了嘴邊的話就變了調兒:“肉!”


    趙紅英頓時哭笑不得,還得繼續誇她:“好好,喜寶最聰明了,這都會說‘肉’了。”又把喜寶交到張秀禾手裏,問她,“你看著喜寶,我去山上拾點枯枝,太陽下山前肯定迴來。”


    張秀禾答應了一聲,目送婆婆拿上背簍出門後,再度開始了暗中教學。


    而這頭,趙紅英本來是打算拾點枯葉迴來引火的,可才剛上山不久,就聽著哪兒有雞叫聲。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岔了,等循聲找過去後,才發現有一隻倒黴的野雞被困在了個泥坑裏。那坑瞧著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計是撲騰累了,野雞可憐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


    到了傍晚太陽快落山時,背著滿滿一背簍枯枝的趙紅英喜氣洋洋的迴家了。誰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隻野雞。等到家後,她親自揮刀子把雞給宰了,連雞毛都丟到灶眼裏燒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雞煮好後,她還挑了半碗雞肉挾了個雞爪子,叫強子給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兒飄過去後反而不好解釋。


    一隻野雞其實也沒多少份量,給隔壁分了半碗,趙紅英還挑最嫩的雞胸肉剁成肉泥,給喜寶和毛頭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寶來,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趙紅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寶才學會說“肉”,這就叫她撿到了野雞,看來老天爺是真沒騙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這麽想著,就看到喜寶拍著小肉手,指著張秀禾說:“肉!吃吃……媽!”


    院子裏,張秀禾剛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給喜寶喂奶,就先聽趙紅霞嚷了這麽一聲,她聽了腳步先喚了聲嬸兒,迴灶間擱好碗筷,這才走進了堂屋。


    堂屋裏,趙紅英正摟著喜寶跟趙紅霞說話。張秀禾進屋接過喜寶,笑著對趙紅英說:“媽,你跟嬸兒出去轉轉唄。喜寶有我看著,你還不放心?”


    趙紅英確實沒啥好不放心的,張秀禾生養了四個兒女,各個都敦實得很,就說隻比喜寶早出生半個月的瘌毛頭,瞧著都有兩個喜寶那麽大,可見有多壯了。想著自己是有段日子沒出門了,出去走走,鬆鬆筋骨也好。


    “那喜寶交給你了,我一會兒就迴來。”


    張秀禾“嗯”的應了一聲,目送婆婆和嬸兒出了門,抱著喜寶就往自個兒那屋走去。恰好這時,袁弟來從她那屋出來,低著頭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間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兩邊各兩間屋子,東麵住的是老倆口並老大倆口子,西麵則叫老二、老三他們住了。許是聽見了推門聲兒,她隔壁的老二媳婦王萍開了小半扇窗戶,往院子裏瞧,剛好看到袁弟來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


    “她就這麽走了?”王萍一臉的不敢置信,她這會兒懷裏還摟著小女兒春芳,見她大嫂衝她招手,索性抱著女兒就往東屋去了。


    妯娌倆進了東屋,虛掩上門,張秀禾衝著牆邊的大床說:“你把芳芳擱床上去。”


    東屋的床上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分別是張秀禾的倆閨女春麗、春梅,還有小兒子瘌毛頭。不過,真正睡著的隻有春梅一人,瘌毛頭正蹬著兩條光溜溜的小腿,嗚哩哇啦的哭著。一旁的春麗則拿了把大蒲扇給弟妹扇風,倒是自個兒頭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子。


    春麗今年五歲了,興許是女孩子的緣故,她倒是比她哥強子更懂事,打小就帶著妹妹一道兒玩。不過,到底年歲擺在這兒,對於這個剛出生一個月的弟弟,她就沒轍兒了。看到她媽進屋,她忙說:“媽,毛頭咋老哭?是不是又餓了。”


    “你瞅他屁股濕不濕。”張秀禾邊說邊挨著床沿坐了下來。


    一旁的王萍把女兒放在了侄女身旁,聽了這話,順手就把瘌毛頭撈到了懷裏,扯開尿片瞅了一眼:“沒尿,大概是餓了。”又嗔怪的道,“麗麗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這大中午的,好好歇會兒。”


    宋春麗搖了搖頭,她看了看打著小唿嚕半點兒沒受影響的親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嬸抱在懷裏還哭個不停的弟弟,手腳並用的蹭到了她媽身後,伸長脖子去看她媽喂喜寶。


    因為喜寶已經叫張秀禾喂了好幾天了,宋春麗當然認識她,不單認識,她還挺喜歡的:“喜寶比毛頭乖,比毛頭好看。”


    “所以你媽眼裏就隻剩喜寶了。”王萍其實很不理解,扭頭看她大嫂,“你說你幫著喂奶也就算了,咋還幫著帶呢?她是沒奶,又不是沒手!”


    “喜寶多討人喜歡,大不了,我就當多生了個閨女唄。”張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著奶的喜寶麵上,低頭親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對,邊哄瘌毛頭邊說:“你說她是不是看不出來媽稀罕喜寶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張秀禾調整了下姿勢,好叫喜寶吃得舒服些,隨口迴道,“我看她是惦記著娘家那點兒破事呢。”


    “不是說救濟糧下來了嗎?”王萍有點兒納悶,不過她對老袁家的事兒並不感興趣,隻問,“媽跟嬸兒幹啥去了?我剛在屋裏就聽到啥搪瓷缸子?”


    張秀禾就把剛才那事兒說了出來,說完後瞅著喜寶像是吃飽了,趕緊抱著她起身在屋裏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來,這才哄她睡了。


    等喜寶睡著了,她才抱過瘌毛頭喂起了奶。似乎是餓到了,瘌毛頭吃得很兇,沒一會兒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個嗝,小腦袋一歪,直接睡過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沒睡的春麗又是個乖的。也是到了這會兒,張秀禾和王萍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倆人各自的大兒子又不知跑哪兒野去了。不過,男孩本就淘氣,六七歲又是貓嫌狗厭的年紀,橫豎附近也沒啥河溝,不用擔心小孩偷摸著下水,因為很快就丟開這事兒,拿了針線開始縫補衣裳。


    這年頭啥都缺,衣服褲子那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好在她倆的手藝都不錯,哪怕是打補丁,看著也不是很醜。她倆一麵做著活兒,一麵低聲閑聊著,間或瞅一眼睡得噴香的孩子,倒也能打發時間。


    ……


    這會兒的趙家可熱鬧得很。


    趙家跟宋家一樣,幾房兄弟都是挨著住的。不同的是,雖然長輩都已過世,可趙紅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趙紅霞卻自打父母故去後就不再跟兄弟來往,又因為她們姐倆走得近,每次迴娘家,都是直接往趙紅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趙紅英她哥名叫趙滿倉,十來年鬧災荒時他媳婦沒捱過去,他也沒再娶,就守著唯一的兒子過日子。好在他兒子爭氣,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生產隊大隊長,家裏的日子當然過得不差,也算是老來享福了。


    這不,今個兒一大清早,趙建設就去紅旗公社那頭開會了,中午迴家時帶來了一個搪瓷缸子。


    等趙家姐倆過來時,就看到趙滿倉雙手捧著個鋥光瓦亮的白底藍邊的搪瓷缸子,上頭印著幾個工農兵,還有“勞動最光榮”這五個大字。


    看到兩個妹妹,趙滿倉二話不說就把手裏的搪瓷缸子給她倆瞧,一臉喜色的跟她們說兒子被領導表揚的事兒。


    親侄兒被表揚了,趙紅英當然高興得很:“這迴建設可給咱們生產隊長臉了。”


    一旁的趙紅霞也連連點頭附和。


    趙滿倉都笑得合不攏嘴了,好在他還記得兒子叮囑的話,臨了改了口:“建設說,那是咱們隊裏所有人的功勞,不能都算在他頭上。”不過到底跟前這倆是他妹子,一個沒忍住,他又說,“全公社就建設一人得了獎勵,我這心裏高興啊!”


    確實應該高興,整個紅旗公社十一個大隊,隻有他們第七大隊全額上交了公糧,還提前了兩三天。其他的生產隊,別說交公糧了,還得手心向上跟國家借糧食吃,雖說遲早都要還的,可就現在這情況來看,啥時候能還上,還真不好說。


    兩下一對比,可不是愈發顯得趙建設這個大隊長能耐了嗎?


    這檔口,隊上其他社員也過來了,他們是來問問,救濟糧那事兒是不是真的。


    趙建設明確的告訴他們,救濟糧是下來了,不過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決下短期內的糧食問題,接下來該咋辦還得聽上頭的意見。


    對於社員來說,這已經算是好消息了,起碼短時間裏,應該沒人再來借糧了,他們總算能過安生日子了。


    正高興著呢,外頭忽的跑進來一人,滿臉焦急的擠到人群前頭,大聲的問趙建設:“隊長,那咱們生產隊的救濟糧呢?人家都有,咋咱們沒有?”


    這一席話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還是趙建設反應快,叱道:“瞎說啥?咱們隊上今年大豐收,要啥救濟糧?”


    其實按理說,救濟糧既然是分到了紅旗公社,就該所有生產隊平分。可真正操作起來肯定不是這樣的,畢竟生產隊土地有貧瘠有肥沃的,產量不同,再說社員的數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說,第七生產隊今年可沒遭災,公社那頭就是覺得趙建設這個大隊長有能耐,這才又是表彰又是獎勵的。


    誰知,竟然有人跑來要救濟糧?


    略定了定神,趙建設沉下臉來:“袁嬸兒,我看在你年歲大的份上,叫你一聲嬸兒。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前頭開倉分糧時,你家得了不少糧食。這一個月都沒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濟糧了,再多都不夠你們家禍害的!”


    來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來那個娘家親媽。她原就長了一副長年忍饑挨餓的模樣,這會兒被趙建設當眾訓斥了一通,臉色更難看了,好半天才顫抖著嘴唇開口:“隊長,我家是真沒糧食了,沒了……”


    “那可不幹我的事兒,分糧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個人都蓋了手印的。”趙建設目光冰冷的看著她,雖然他隻是個生產隊的隊長,可想要在氣勢上壓倒一個老婆子實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沒打算深究,隻衝著社員們高聲說著,“這糧食都分到自家手裏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糧食在一個月裏頭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隊長,那也管不了。”


    在場的其他社員一陣哄笑,蓋住了袁婆子的辯解聲。


    同在一個大隊上,誰還不知道誰。老袁家的那點兒破事,一早就傳開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產隊不都得了救濟糧嗎?那也該把借的糧食還了吧?


    這話,袁婆子倒是聽進去了,再說她也明白不能跟趙建設這個生產隊大隊長對著幹,討到了主意後,立馬賠禮道歉,轉身就出去討糧食了。


    目睹著這一切的趙家姐倆卻隻一臉不屑,趙紅英直接撂下話:“她要是能把糧食討迴來,我跟她姓!”


    趙紅霞也笑嘻嘻的跟著說:“她要能討迴來,當初就不會借出去了。”


    之前趙建設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救濟糧是有,可數量鐵定不多,怕是跟城裏人那樣給一個月的口糧,就這還是往好了說的。等救濟糧吃完以後咋辦,擱這會兒真沒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場。


    等趙建設打發走其他社員後,走到趙紅英跟前,從胸前小兜裏掏出了一張對折起來的紙:“姑,衛軍又寄錢來了,你明個兒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裏。”


    趙紅英眼前一亮,宋衛軍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兒子。其實說白了,她壓根就不是重男輕女,隻是偏心眼兒,在她心目中,老四宋衛軍最好,其次是她閨女宋菊花。當然,這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她的心肝兒是喜寶。


    說起來,她之所以那麽喜歡宋衛軍,還不是因為這是她兒女裏頭,最聰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順的一個。


    兩年前,宋衛軍報名入伍,之後每個月他都會往家裏寄錢。擱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衛軍並不是這樣的。因為軍隊裏啥都包了,他都是每個月一發津貼就都寄來,自個兒一分錢都不留。


    還有一點,他特地點明了每次取錢都必須他媽在場,其他人就算是得了匯款單,也一定提不到錢。


    這孝子不稀罕,可孝順成這樣的,反正趙建設這輩子就隻見過那麽一個。又因為常替他姑寫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裏問,將來要是娶媳婦兒,錢還給親媽?


    收到信的宋衛軍,還真就在迴信裏提了一句。


    ——媳婦兒能拿著我的錢跟人跑了,親媽能不?


    趙建設沒話可說,隻能認輸。


    正想著事兒呢,趙建設就聽他姑說:“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幫我看著喜寶,明個兒去城裏買幾兩肉迴來給她吃。”


    對了,以往每迴趙紅英去城裏取錢,都會去瞧瞧她閨女菊花,順便叫菊花想法子弄點票來,好買點兒東西帶迴家。有時是幾兩肉,有時是幾塊糖,當然不是給兒媳婦兒吃的,而是給倆孫子的。不過,打從這個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寶還小吃不得,那就都給張秀禾吃,她好了,喜寶才能好。


    對於他姑這種毫不掩飾的偏心眼兒行為,哪怕趙建設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他還不知道宋家最近發生的事兒,就納悶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給兒媳婦兒?再一想,那錢是宋衛軍給親媽的,咋花都沒他的事兒,橫豎也不會給他花。


    這麽一想,趙建設心裏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約好了時間,明個兒一早就出發去城裏。


    見家裏的孩子都有事兒幹了,趙紅英難得大方一迴,吃晚飯時宣布,隻要幾個小的聽話不惹事兒,家裏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給他們吃。當然嘍,要是有人敢瞎胡鬧,啥都別想吃,吃個屁!


    連威脅帶利誘的,小孩子們就沒不老實的。這下,除了還在繈褓裏的瘌毛頭和喜寶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兒幹了,家裏立馬變得井井有條了。


    而其中,又以張秀禾最忙活。


    這也是沒法子,出去賺工分總有收工的時候,幹家務活那也有結束的時候,上學也會放學,照顧小狗就更不用說了,本身就是以玩鬧成分居多的。唯一隻有張秀禾,一天到晚,就連夜裏睡覺都得起來幾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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