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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紅旗公社離縣城還是有段距離了, 擱旁人那是隻能靠兩條腿,好在趙建設有一輛自行車。


    別說他們隊上了, 就是整個公社裏, 有自行車的也沒幾個。這年頭, 自行車那絕對是大件, 先不說價格,單是想要弄到一張自行車票,就費老鼻子勁兒了。


    趙建設的自行車是一輛大紅旗,紅旗牌重型自行車,既穩當又能負重。為了能買到一輛, 他攢了好幾年的錢,還四處找人幫忙找自行車票, 數不清托了多少人情, 總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對這個大家夥,趙建設隻差沒當祖宗伺候了,每騎一迴都要拿毛巾裏裏外外都擦一遍,誰來借都不答應, 也就他姑趙紅英了, 這個真沒法拒絕, 因為他爹會揍他。


    不光要借車, 還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縣城裏,再給捎迴來,每月一趟, 都快成習慣了。


    好在有自行車就是方便,到縣城時,也就八點剛過,倆人就到了郵局,掏出匯款單提錢。


    自打兩年前宋衛軍入伍後,每個月都會往家裏寄錢。久而久之,不止負責接送的趙建設習慣了,連郵局的工作人員都跟他們混熟了。等收了匯款單,兌好錢後,那人還特地提醒了一句:“這迴是三十二塊五,你點點。”


    之前,趙紅英和趙建設隻顧著拿單子,都沒細看,得了提醒才發現匯款單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塊五,而是三十二塊五。


    “衛軍升職了?”趙建設先反應了過來。這工資也好,津貼也罷,全都是嚴格按照國家標準來發放的,該幾級就是幾級,全國各地所有單位都是一個樣兒的。


    整整多了五塊錢啊,這是漲了一級工資,也代表宋衛軍升職了。


    趙紅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仔細把錢點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懷裏收了起來。


    從郵局出來後,趙建設帶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貨大樓去了。


    百貨大樓離郵局很近,就在同一條街,因此他們很快就到了百貨大樓,熟門熟路的走上二樓,在靠西麵的賣布櫃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媽!”宋菊花一看到親媽,立馬笑著叫了一聲,還是趙紅英讓她趕緊做事,有話等下說。


    宋菊花應了一聲,收了跟前顧客的布票和錢,開始扯布。


    作為縣城裏唯一的一個百貨大樓,從外頭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實裏頭賣的東西並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賣布櫃台,看著是有三個大台麵,可卻是包括了布匹、被麵、衣褲等等,種類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這樣,想買東西除了要有錢外,還得有布票。


    這會兒櫃台前就一個顧客,是個跟趙紅英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錢後,眼巴巴的等著,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疊好交給她。


    可憐巴巴的一小段布,卻不是宋菊花弄錯了,而是那老太太拿來的布票上頭,寫的就是伍市寸,上頭還印著“為人民服務”。


    哪怕不是頭一迴看到這種情形了,趙紅英還是沒忍住在心裏暗道,就這麽點兒布頭能幹啥,買迴家包餃子嗎?


    這時,宋菊花記好了賬,抬頭笑看著她媽:“這個月的肉票我還沒用,我小姑子前個兒還給了我兩張糖票,算著媽你也該來找我了,這兩天一直揣兜裏呢。對了,要布嗎?”


    買布的老太太臨走前羨慕的看了趙紅英一眼,雖然是鄉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個好閨女呢。


    趙紅英似乎也感覺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漲了津貼,以後就是每個月三十二塊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邊說邊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給了趙紅英,又彎腰從櫃台底下翻出了一包東西來,“這是‘處理布’,還有一件‘處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衝著她媽眨了眨眼睛,這所謂的處理貨其實很多都稱不上是殘次品,譬如說那件處理的男用汗衫,僅僅是外包裝有所破損,裏頭則是完好的。這種汗衫是需要專門的汗衫背心票的,不過處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價錢還便宜。


    有這麽個賣布的閨女,趙紅英壓根就不用擔心沒衣裳穿。可因為節儉慣了,她平常還是不太舍得花錢,能省則省嘛。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她有喜寶了。


    趙紅英一麵從懷裏掏出手帕,一麵不忘叮囑女兒:“你幫我攢點兒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給強子做新棉襖吧?”提起娘家大侄兒,宋菊花還怪想他的。她兩年前才結婚的,之前在娘家時,常幫大嫂二嫂帶孩子,跟強子感情最好,畢竟相處時間長,再說強子還是老宋家的長孫。


    可惜,雖然一貫自詡是趙紅英貼心小棉襖,這迴宋菊花卻完全沒猜到點子上。


    打開手帕拿了錢,趙紅英一臉不以為然的說:“強子穿啥新棉襖,舊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縫縫補補的,我看還能穿個三兩年的。”


    宋菊花去接錢的手頓住了。


    就聽趙紅英又說:“你有空迴隊上瞅瞅,你侄女喜寶長得可好了,你見了一定喜歡。對了,棉花那事兒你放在心上啊,記得多攢些,我想過了,喜寶還差一塊褥子、一條厚被、一條薄被,還得給她做兩身新棉衣,好換著穿。對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頂小棉帽,上頭給她綴兩朵花兒,喜寶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兒你記著點,我走了。”趙紅英拿上東西揣好票證,她還惦記著買肉買糖,說完就走了。一旁當壁畫的趙建設趕緊跟上。


    他們倒是來去匆匆,卻留下了一臉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個月沒見麵嗎?咋親媽徒然間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說變就變呢?你要變,倒是提前打個招唿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裏討名字的事兒,她覺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實說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聰明,真就能通過隻言片語猜到真相。而是從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貫徹了一個原則。


    親媽說的永遠都是對的!!


    從小,趙紅英就告訴她,地裏刨食沒出息,又苦又累,關鍵還得看天吃飯。要想過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讀書,又因為小學畢業的人太多了,最起碼也得念到初中畢業。紅旗公社沒有初中,她就跟著四哥宋衛軍一起到縣城裏念的初中。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學時還跳了一級。


    至於前頭那仨,倒不是趙紅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往家裏背紅燈籠。每半年兩盞,穩定得叫趙紅英都懶得訓他們了。這還得虧小學就兩門課,要是課程一多,那估計紅燈籠就更多了。


    再後來,等她初中畢業了,趙紅英又頻頻告誡她,說人家的時候,千萬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內在。女人長得美多半是嬌氣不幹活的,男人長得俊那基本上就是個廢物蛋子了。當然,也有可能跟她前頭那仨哥似的,又醜又笨還沒出息。


    被成功洗腦了的宋菊花,最後嫁了個城裏人。她男人是機關裏的小辦事員,除了個頭矮點兒長得醜點兒,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紡織廠的領導,婆婆則是同一個廠的婦女主任,她男人還有個妹子,高中畢業後留校在初中部當了老師,前些日子已經開始說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該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媽這是抽的什麽風,不過從小到大的經曆告訴她,聽媽的準沒錯。既然親媽喜歡,那她就跟著一道兒喜歡唄。這麽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過,還有個比較頭疼的事兒,她一般很難抽出空來。公婆都還沒退休,她男人就更別說了,小辦事員還不是給人跑腿的?就算以後的前途無量,這檔口還得老實上班。她自個兒雖然不是很忙,可問題在於,家裏還有倆小混蛋呢。


    對了,她是在三哥宋衛民結婚後,才嫁到了城裏。不過,比起到現在隻有一個閨女的宋衛民,她結婚不到兩個月就懷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


    她有倆兒子,本人嘴巴甜會做人,手腳還勤快。雖說這賣布的工作是公公幫找的,可她幹得一直不錯,跟其他老拿喬得罪顧客的營業員不同,她永遠都是笑眯眯的,年初還得了個優秀獎。加上娘家那頭饑荒時還會送糧食來,她坐月子時吃的雞蛋也是她媽送來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過得相當不賴。


    至於趙紅英為啥會無緣無故的喜歡喜寶,說真的,她媽又不是頭一迴不講道理了,不稀奇。


    ……


    這天,趙紅英從城裏買迴了三兩肉和十塊硬水果糖。擱在以前,那肯定是給倆孫子吃的,這迴就不一定了。


    不對,是一定不會給強子和大偉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來了,這玩意兒難得,等喜寶稍微大點兒就可以吃了。三兩肉則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餃子,晚飯時,其他人都是照例紅薯稀飯配幹餅子,唯獨張秀禾麵前擱了一大碗豬肉白菜餡兒的餃子。


    張秀禾:…………


    就先不吐槽這不年不節的吃啥餃子,光是這豬肉白菜餡兒,那是連過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這會兒天氣太熱了,不然趙紅英也不會一頓都給煮了。她是想著,反正放到明個兒也壞了,不如一氣都叫張秀禾吃的,然後趕緊喂奶去。


    盡管內心無比惶恐,張秀禾還是美滋滋的吃了起來。她倒是想省下來給兒子吃,問題是趙紅英看著呢!!


    那就隻能全都自個兒吃了。


    一大碗餃子下肚,張秀禾吃得有點兒撐。正好趙紅英催促她去喂喜寶,她就順勢往屋裏去了,沒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實這年頭洗碗筷還挺容易的,因為沒油水啊,菜也少,就幾個盛稀飯的碗,那也是吃得幹幹淨淨的,打了井水衝洗幾遍後,瀝幹放到五鬥櫥裏就成了。


    這活兒以前都是張秀禾幹的,打從她進門起就是,可如今卻是輪到袁弟來了。


    袁弟來抬頭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這會兒大嫂一定給喜寶喂奶,想著宋家這邊富裕到能買肉吃餃子,可她娘家今晚還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飯。這麽想著,她下意識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裏揪著疼。


    王萍從堂屋出來時,就看到袁弟來神情微怔的看向西邊那頭,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迴事了。


    她走過去說:“別操心你娘家了,他們餓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袁弟來好懸沒把碗給砸了。這一幕嚇到了王萍,她趕緊過來幫著收拾:“你倒是悠著點兒呢,摔了碗,媽她又得罵人了。算了算了,你歇著吧,我來。”


    袁弟來鬆了手,隻是麵上的神情還是有些怔怔的。


    見狀,王萍又說:“我剛才說的是真的,沒騙你。你也不想想,我騙你有啥好處?”她邊洗碗筷邊告訴袁弟來,袁家那頭有糧食了,當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迴來了,會上門尋死膩活都要借糧食的人,你根本就別指望能如數歸還。事實上,袁家的糧食都是救濟糧。


    ——來自於袁家另外四個女兒。


    那袁婆子是一氣生了五個閨女後,才得了倆兒子。當初,為了求個兒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給五個閨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說明了她的最終夢想。


    袁招弟、袁求弟、袁再求、袁跪求,以及袁弟來。


    這袁弟來在招來弟弟方麵倒是能耐得很,繼她之後,袁婆子終於有兒子了,還是倆。可在報答娘家方麵,她就太不給力了。她那四個姐姐,之前是真沒法子,隻因她們嫁得都不遠,全在紅旗公社裏頭,所以那場秋收後的暴雨,也害得她們各自的夫家斷了炊。


    好在,前幾日救濟糧發下來了,家裏總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個女兒完全沒商量過,就這麽齊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糧食送到了娘家。


    “啥時候的事兒?我咋不知道?”袁弟來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後一個碗,拿在手裏甩了甩:“就今個兒啊,哦,你在屋裏躺了一天,沒出門對吧?”


    昨個兒正午,袁弟來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寶後吃了不少好東西,仍舊沒養迴來。這麽跑了一下午,迴頭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個兒她一天沒出門,也難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來點了點頭,王萍歎了口氣:“你那四個姐姐也真豁得出去,連家裏的救命糧食都敢拿,接下來的日子該咋過啊?我猜,一準是偷拿的,迴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這頭,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簡直都數不清,不過一般人也就是氣狠了來一下,真把人打傷打死這種事兒,倒從沒發生過。可那也得分情況,救濟糧的數目本來就不多,分到各家頭上就更少了,一旦事發後,絕對是一場家庭大戰。


    王萍猜的不錯,袁弟來那四個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裏的糧食,迴頭就挨揍了,不過揍得倒還不算太厲害,因為各家都巴望著能找迴糧食,早一刻就多點希望,當然顧不上打人。


    至於糧食去哪兒了,不用說都能猜到,因此當天晚上,就有人跑來他們第七生產大隊問情況。


    關鍵時刻就看出團結來了,哪怕這事兒在他們這兒都傳開了,畢竟農閑時分,誰家來了人,周遭的鄰裏還能看不到?再說袁家四姐妹都是在這裏長大的,大家都認識。


    然而,沒人說出真相來,全都一問三不知。


    這老袁家在他們隊裏是屬於常年惹人笑話的,可憑良心說,他們家的為人並不壞,即便兩個爺們好吃懶做了一些,那壓榨的也是親媽和親姐,最多再加上媳婦,跟外人沒啥關係。再一個,社員們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顧忌的,袁弟來嫁給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趙紅英卻是大隊長的親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齊齊的選擇了裝聾作啞。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隻能失望而歸,這無憑無證的,他們最多隻能說自家媳婦偷糧食,旁的要是鬧過了,萬一趙建設告到公社去,他們一樣吃不了兜著走。尤其趙建設最近還是公社的名人,開罪不起。


    除非,他們各自的媳婦兒願意開口承認是把糧食給了娘家……


    這後頭的事兒,王萍還不知道,所以她隻安慰袁弟來,老袁家的人肯定餓不死,因為袁弟來那四個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濟糧本來可以撐個近一月的,她們拿來了大半。現在的情況是,隻要袁家別再犯傻借糧,起碼三個月裏不用擔心吃食問題了。


    袁弟來立在院子裏發呆,等王萍把碗筷拿進屋放好後,走出來一看——


    好家夥,又哭上了。


    王萍還想問咋的了,就聽袁弟來抽抽搭搭說:“我、我不配當袁家的女兒,對不起我媽、我弟……”


    “別介!那是你幾個姐姐婆家廢物,換成是你,媽能把你娘家親媽、你那倆弟弟,一塊兒都給滅了!!”其他人偷糧食那叫拚死救娘家人,換作袁弟來,那就是死也要拉著娘家人一塊兒下地獄。


    生怕自己一席話說得袁弟來生了熊心豹子膽,王萍趕緊描補。好在袁弟來是真沒那個膽子,隻抹著眼淚迴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給了自己倆嘴巴子,叫她嘴賤!


    毛頭這孩子吧,剛出生那會兒就是光覺得他長得醜,後來才知道,醜並不可怕,煩才可怕。哪怕身為親媽,張秀禾都沒法昧著良心誇兒子,她隻能跟王萍商量,錯開迴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幫她帶一天。


    哪知這邊才剛開了口,袁弟來就兩眼放光的衝過來主動請纓:“我來!大嫂,我來幫你帶毛頭。”


    見兩個嫂子齊刷刷的看過來,她立馬拍著胸口保證道,“我一定好好照顧毛頭,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這就幫你帶著,今晚歇我那屋,橫豎你明個兒一早才走,仔細瞧好了,我要是哪裏做的不對,你還有時間教教我。”


    張秀禾有點兒懵:“你來帶?”她真不是不放心,橫豎毛頭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愛鬧騰,糟蹋的也是別人而非他自己。相對的,她更擔心老三倆口子會不會被逼瘋。


    “對,我來帶!”眼見張秀禾神情有些鬆動,袁弟來深怕她反悔,以從未有過的行動力飛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頭,還不忘對目瞪口呆的春麗春梅說了句,“三嬸幫你們照看弟弟。”


    春麗春梅皆一臉的茫然,眼見袁弟來真把瘌毛頭抱出了屋,小姐倆可高興壞了,沒了毛頭弟弟,屋裏既寧靜安詳又溫馨美好。


    可這事兒顯然還沒完,接下來張秀禾就看著袁弟來跟瘋魔了似的,對毛頭那叫一個愛不釋手。真當是走到哪兒就抱到哪兒,不單輕聲細語的跟他說話,連喂米湯時都格外得細致耐心,還笑容滿麵的給他換洗尿布……


    一直到太陽下山,袁弟來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沒有露出絲毫的不耐煩,她甚至還趁著毛頭打瞌睡時,高高興興的抱著一盆尿布去井邊洗幹淨晾了出去。


    別說張秀禾和王萍了,就連串門子迴來的趙紅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這是在鬧啥。倒是張秀禾,看了半天,總算是徹底放心了,她告訴袁弟來,自個兒明天帶著仨大的迴娘家,瘌毛頭就拜托了。


    袁弟來高興得幾乎一蹦三尺高,連聲誇讚她是好人,又主動提出來:“要是大嫂你以後忙不過來,我還幫你帶!”


    揣著一肚子的狐疑,張秀禾笑著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張秀禾就帶著老公孩子迴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迴來。到底是親兒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來那屋去了,剛走到門口,就聞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兩天沒聞了,她表示自己一點兒也不想念。等進屋一瞧,袁弟來正快活的哼著小調兒給毛頭換下髒兮兮的尿布,再用兌了溫水的濕毛巾仔仔細細的擦幹淨小屁股,那動作既輕柔又利索,沒一會兒就給換上了幹淨的尿布。


    張秀禾:……這人的腦子可能有點兒問題。


    既然袁弟來帶得那麽高興,張秀禾也就沒進屋打擾,轉身去找喜寶了。她是覺得離開一天多,毛頭興許不帶想她的,可喜寶一定很高興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張秀禾出現在自己麵前,喜寶樂得那叫一個手舞足蹈,趙紅英差點兒就沒抱住她,趕緊把她往張秀禾懷裏一塞。


    張秀禾順勢接過喜寶,小家夥兒一臉興奮的撲過來就摟住她的脖子,往她臉上連親了好幾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臉的口水。


    就聽趙紅英說:“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著她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轉悠過去,連床鋪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實在是找不到你,她還哭鼻子了。對了,昨晚睡覺時,她也癟著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個傷心喲。得了得了,你趕緊抱走吧,這個小沒良心的。”


    喜寶才不管奶奶咋說她,自顧自的傻樂著。


    等到了晚上,張秀禾先把興奮了半天的喜寶哄睡了,又去旁邊小床上看了眼兒子女兒,瞧著都睡了,這才壓低聲音跟宋衛國說了白日裏的事兒:“……她袁弟來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覺比我這個親媽更像親媽。你說,該不會是抱錯了吧?喜寶是咱閨女,毛頭才是她親生的。不然,她咋就那麽稀罕毛頭呢?”


    “瞎說啥呢?倆孩子差了半個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衛國好懸沒被她這話給嗆死,開口就懟了迴去。


    可惜張秀禾完全沒聽進去,迴頭瞅了眼睡夢中還咧嘴笑的喜寶,愈發篤定了:“我還是覺得喜寶是咱親生的。你想想,喜寶多好帶啊,像她幾個哥哥姐姐。要不然,總不能是老三媳婦兒瘋了吧?”


    “我看是你瘋了!”宋衛國懶得理她,“睡覺睡覺,你就是閑出來的毛病。”


    等宋衛國都開始打唿了,張秀禾還在那裏琢磨著。


    要知道,瘌毛頭是真的沒半點兒討人喜歡的地方,他就是煩,還是那種折騰死人的煩。別的孩子就算愛鬧騰,總有安靜的時候,唯獨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還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著了,半夜裏還得哭幾場,而且完全不影響他自個兒的作息,橫豎他累了到頭就睡。哪怕張秀禾是親媽,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來還真就頂住了,甚至瞧著都不像是忍耐,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歡毛頭,把這個惹人煩的小孩崽子當成祖宗來伺候,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直到出了年關都沒厭倦。


    正月底的一天,趙建設拿著一封信來到了宋家。一問才知道,年前趙紅英托他寫了封信寄到部隊,問宋衛軍今年迴不迴家過年。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好在人沒迴,信倒是來了。


    被兒媳從隔壁叫迴來的趙紅英,一把搶過信,迫不及待的拆開來一看……


    “建設,你給念念。”


    接過信紙的趙建設一臉無奈,草草一掃,他說:“衛軍說,他馬上又要出緊急任務了,今年是趕不迴來了。還說,最近幾年都比較關鍵,應該沒時間迴家。他還問全家好,問姑你錢夠不夠用,缺啥跟他說一聲,他想辦法給你弄迴來。”


    趙紅英聽得心裏發酸,忙搖頭:“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著他平平安安的。唉,連菊花的兒子都三歲了,衛軍這個當哥的,還沒討媳婦兒呢。”


    “那我催催他?”趙建設覺得催也沒用,照這個情況看,除非宋衛軍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婦兒?娶了擱在家裏,兩三年都不迴來?這不耽誤事兒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聽領導的話,家裏一切都好,別老惦記著。”趙紅英想了想,又說,“再跟他說說喜寶,上迴光顧著問他過年迴不迴家,都忘了提喜寶了。”


    趙建設沉默了一瞬,最後還是沒發表意見,隻連連點頭說好。誰叫那是他親姑呢?隻要老爺子別拿旱煙杆子抽他,咋樣他都依了。


    對了。


    “姑啊,迴信我到家再寫,有個事兒要問問你,這不開春咱們生產隊又要調整工種了,你這頭咋樣?還是全家都下地?”


    紅旗公社這邊,各個生產隊的大隊長權利還是很大的,就說每年分配活兒,這裏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趙紅英就托他弄了個輕省的活兒給袁弟來,也就是在壩子上看糧食。這不,今年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這邊要提前安排起來,想走後門的當然也要早早的說清楚了。


    趙紅英一拍巴掌:“是了,差點兒把這事兒給忘了。今年豬場那邊有人了嗎?”


    “想去豬場?那倒是輕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點兒。”趙建設提醒她。


    “要的就是輕省!家裏壯勞力那麽多,總能賺迴來的,不差這幾個工分。那就說定了,留個豬場的活兒給衛國媳婦兒!”趙紅英一錘定音的說。


    趙建設想了想,這事兒應該不難辦,就開口答應了下來,見沒其他事兒了,這才離開了老宋家。


    老宋家這邊,張秀禾高興得連親了喜寶好幾口,樂得喜寶左躲右閃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來都羨慕的看著她,豬場的活兒是真的輕省,也就打豬草、煮豬食、喂豬啥的,而且連農忙都不用下地,旁人隻有眼紅的份兒。


    ……


    轉眼就到了開春。


    春耕前一天,趙建設帶人從紅旗公社那頭領來了小豬崽,得了消息的張秀禾立馬就去上工了。


    不過,豬崽都還小,吃的不多,照顧起來也容易,張秀禾挺早就迴到了家,抱上喜寶就去找王萍閑聊:“今年咱們可有口福了,足足六隻小豬崽呢,說是其他生產隊去年斷了炊,有兩個隊還把豬給養死了。就算是活著的,看著也是瘦不拉幾沒多少肉。任務豬交上去後,上頭領導很生氣,就說不會養就幹脆少養點。對了,我也是今天聽人說起才知道,好幾個生產隊去年都隻分了一頭豬,其他都交上去了,就這樣份量還是不夠。”


    任務豬說是按個數算的,可送上去後也一樣要記錄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況嗎?人都快餓死了,更別提豬了。雖然說起來都有苦衷,可還是影響到了今年。


    盡管從未養過豬,可張秀禾摟著胖乎乎的喜寶,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帶孩子的這股勁兒,到年底豬出欄時,一定各個都滾圓胖乎。”


    對於今年的工作,張秀禾充滿了信心,而且幹勁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說了,歇了半個冬天,等春耕一開始,都紛紛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時,見沒人往她這邊看,趕緊往旁邊疾走幾步湊到袁弟來跟前:“你呀,咋還背著這孩子來上工了?別管他了,趕緊把閨女要迴來自己帶!”


    背著瘌毛頭下地的袁弟來,起身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媽你沒管了,我有主見。”


    “你倒是說說看,你有啥主見?明明閨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還累死累活的給她帶孩子,是不是傻啊?”


    見親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袁弟來隻能耐著性子給她擺事實講道理:“我婆婆為啥給大嫂安排輕巧的活兒?還不是因為她生了兒子?我多帶帶她兒子,迴頭也生個大胖小子,還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見她人蠢還不自知,袁母幾乎要被氣得沒脾氣了,索性問她,“那閨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著她跟你大嫂親近?等她將來長大了,不認你了咋辦?”


    “咋辦?”袁弟來驚訝的看著她媽,似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認就不認唄,不就是個丫頭片子嗎?我不稀罕。”


    這話說得太理直氣壯,噎得袁母無話可說。


    其實,袁弟來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連五十都沒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寶也到嫁人的歲數了。想也知道,她鐵定做不了主,更別提占便宜了,既然這樣還費那勁兒幹啥?


    袁母緩過來後,忍不住又勸了幾句,聽得袁弟來一臉的無可奈何。想著這到底是親媽,生了她養了她為她們姐妹五個吃了一輩子苦的親媽,她到底還是不忍心了。


    在心裏仔細盤算了一下,袁弟來無比認真的開了口:“媽,我這麽跟你說吧。別說喜寶看著就靠不住,就算她將來是個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記著娘家,眼見娘家吃苦受罪,我這心裏多難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糧給娘家送去。可我上頭有婆婆盯著,就是再想孝順你,不也一樣不敢拿糧食迴去嗎?所以說啊,還是得生兒子。”


    第016章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正值晚飯時間,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裏,喜寶那一聲高唿,叫所有人都聽了個正著。一瞬間,除了那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喜寶就不用說了,她啥都不懂,隻衝著張秀禾揮手叫著:“媽!肉肉!”


    張秀禾一臉的尷尬,像是解釋一樣的對喜寶說:“我是大媽。來,叫‘大媽’。”


    “媽!!”


    見她這樣,張秀禾知道再解釋也沒用,隻好歎著氣端起給毛頭準備的那碗肉糊糊給她瞧:“我有,你自個兒吃。”


    兩碗肉糊糊瞧著一個樣兒,又因為毛頭胃口大,他那份看著比喜寶多。喜寶看了看,立馬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扭頭衝著趙紅英說:“吃!”


    趙紅英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順手喂了喜寶一勺:“啥時候才會叫奶奶呢?喜寶,來叫奶奶。”


    喜寶忙著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爛,雖然裏頭隻擱了一點點鹽,可味道卻十分的不錯。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趕緊再度“啊”的一聲張開嘴,像極了鳥巢裏嗷嗷待哺的小幼鳥。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寶吃了個幹淨,當然毛頭吃得更快,至於其他人,除了給喂飯的兩人留了肉外,也趕緊一筷連著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過年分的肉吃完後,這還是今年第二迴嚐到肉味兒。


    至於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所有人都齊齊的選擇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迴各屋後,宋衛國還是說了張秀禾幾句。張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隻教了“大媽”,誰知道喜寶會這麽叫的?不過,轉念一想她就樂了,這說明了啥?喜寶跟她有母女緣唄!


    最終,宋衛國放棄了給媳婦兒說理,愛咋咋地。


    而對麵西屋裏,宋衛民心裏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倆口的影響下,他其實並不重男輕女。相反,因為喜寶是他頭一個孩子,他心底裏還是挺喜歡的。可惜呀……


    袁弟來進屋後,一眼就看到他滿臉苦悶的坐在床沿上,就問:“想啥呢?”


    “想喜寶。”宋衛民悶悶的開了口,抬眼看她時,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經顯懷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來扶著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媽說的沒錯,閨女就是賠錢貨,這才丁點兒大呢,連親媽都不認了,等我老了還能指望她養我?”


    “這不是還小嗎?”


    “打小就這樣,長大了還得了?老話都說了,三歲看到老,那就是個白眼狼!”袁弟來越說越氣,胸口連帶肚子都起起伏伏的,“從來隻聽說爹媽不認孩子的,沒聽說還有倒過來的。這閨女有啥用?得虧我原就沒指望她。”


    宋衛民還想勸,可袁弟來卻急急的打斷了他:“你別勸我,我不指望跟著她享福,你也別叫我惦記著她。好歹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我可沒對不住她!”


    “這不是……算了算了,聽你的,都聽你的。”宋衛民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其實他們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說不過媳婦兒,那就隻能認了。


    ……


    第二天,趙紅英出工時一直在想心事,她昨個兒就琢磨了半宿,迴味著噴香的野雞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尋了個由頭迴家去了,她打算再試試,驗證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迴家後,趙紅英第一時間摟過喜寶哄她說話:“來,跟奶奶說,喜寶要吃肉肉。”


    喜寶剛午睡醒來,睡眼惺忪的望著前方,半天沒吭聲。趙紅英毫不氣餒,又連著教了好幾遍,可喜寶還沒咋的,一旁的毛頭就不幹了,憤怒的瞪圓了眼睛,“嗷”的一聲哭了個驚天動地。


    “肉!吃肉肉!”喜寶被嚇了一跳,總算把憋了半天的話說出來了。


    這可把趙紅英樂壞了,一疊聲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厲害的毛頭,順手拎起他玩了一把舉高高:“你說你這啥破孩子,見天的想飛,你倒是自個兒飛一個叫我瞧瞧啊!”


    被舉高高的毛頭,一秒破涕為笑,高興的手舞足蹈,遠遠的看去就像是個亂蹦躂的小煤球。


    見他不鬧了,趙紅英抓緊時間拎上背簍,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為是有備而來,她一上山就往昨個兒那地方去,沒多久就尋到了地頭,可惜土坑依舊,裏頭卻並不見野雞撲騰。她還不死心,蹲在旁邊守了好一會兒,見實在是沒有不長眼的倒黴雞飛過來,這才站起來邊拾柴禾邊留意著那頭的動靜。可直到背簍都滿了,也沒有見到一隻傻雞。


    哪兒出錯了呢?趙紅英百思不得其解,瞅著天色不早了,隻能苦著臉慢騰騰的往山下挪。


    萬萬沒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團灰撲撲的東西在山路中間。趕緊貓著腰顛顛兒的跑上去一看,好家夥,老肥的一隻野兔子。


    四下一張望,她趕緊手腳麻利的撿起肥兔子就往背簍裏塞,還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飾工作做得相當完美。做好這些,她立馬腳步飛快的往家裏趕。


    趙紅英邊趕路邊納悶,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經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確沾了血跡,可因為摸上去還是溫溫的,再說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條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兒的,她能瞧不見?所以,這到底是誰打了兔子擱那兒的?


    直到迴了家,她也沒想通這裏頭的前因後果。不過,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賺了。一迴生二迴熟,雖說家裏人還沒迴來,可區區一隻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幹淨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塊,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塊煮肉糊糊。剩餘的,則都叫她下了鍋,打算炒個菜再做個湯。


    等家裏人迴來時,飯菜都已經做好了,老樣子的紅薯稀飯配幹餅子,還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湯,和一盆土豆燜兔肉。


    素菜葷做是這年頭的習慣,畢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塊兒不就顯得份量多了嗎?再說了,鍋邊素也是很好吃的。


    聽說又是上山拾柴撿到的,宋家人看趙紅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全生產隊上下那麽多人,會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撿個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趙紅英才懶得跟這幫傻貨解釋,她忙著喂喜寶呢。偏偏喜寶聽著動靜就探頭探腦的找人,等看到張秀禾時,忙衝她招手:“媽!肉!”說著,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寶你別忙了。”趙紅英微微有點兒醋意,不好對喜寶兇,就扭頭衝著兒子兒媳怒道,“還愣著幹啥?吃啊,別叫人聞著味兒摸過來了。趕緊的!”


    兔子肉聞著就比雞肉香,尤其這隻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雞吃起來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衝到飯桌前就開動,就跟餓了好幾年一樣。


    偏生,這裏頭有個人反應格外得奇怪。


    袁弟來伸手拿了個幹餅子,掰下一塊放到紅薯稀飯裏泡軟和了再吃,一口接著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沒往兩盤肉上瞧一眼。她身邊的宋衛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見她沒啥反應,趕緊動手挾了兩塊擱她碗裏。


    不想,袁弟來立馬就給挾了迴去,低聲說:“我不吃。”見宋衛民一臉的驚訝,她又添了一句,“懷孕時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會長兔子嘴。”


    還有這種說法?宋衛民有些懵,其他人聽到這話的也愣了愣,不過沒人把這事兒放心上,愛吃不吃,不吃他們吃。


    偏這時,袁弟來似是心裏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雞呢?”


    聞言,趙紅英一個眼刀子就甩了過去。


    袁弟來下意識的就捧住了肚子:“媽……”頓了頓,她到底沒忍住問出了心裏的疑惑,“你這是上哪兒撿的?”


    “問這個幹嗎?你還打算迴娘家告密啊?”趙紅英臉子一拉,怒道,“這事兒都給我爛到肚子裏,誰幹出去說,就滾迴娘家去!”


    同為兒媳的張秀禾和王萍眼觀鼻鼻觀心,橫豎她倆的娘家都離得遠,有這閑工夫解釋,還不如多吃兩塊肉壓壓驚。而宋衛國和宋衛黨吃了幾塊解了饞後,就忙著給幾個孩子挾,還叮囑慢慢吃,別噎著。


    趙紅英掃視了一圈,很快就發現除了老三倆口子外,其他人都忙著呢,頓時翻著白眼催促著:“咋還沒吃完?趕緊的,迴頭記得把嘴抹幹淨,免得叫人瞧見了。”又瞥了一眼捧著肚子麵露驚悚的袁弟來,“咋了?真以為懷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迴屋歇著,敢迴娘家說這事兒,就別再迴來!”


    真不是趙紅英小題大做。


    這年頭,一草一木都是屬於國家的。平時,上山拾點柴禾倒是沒人舉報,可野味就不一樣了,每個生產隊都有分配下來的任務,逮著野味後,正確的做法是上繳隊裏,然後給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卻是屬於挖社會主義牆腳的。


    這也是為啥,她昨個兒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橫豎吃都吃了,上了賊船就別指望再下來。當然,今天她沒送,隔壁聞著味也隻會當是昨個兒沒吃完,畢竟一般人咋樣都想不到,還有人能連著兩天撿到野味的。


    ……


    當天晚上,等夜深人靜時,趙紅英忍不住跟老宋頭咬耳朵:“咋樣?你現在知道我沒說錯了吧?喜寶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頭還是有點兒不信,好半天沒吭聲,趙紅英都快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他才滿是狐疑的問:“真有那麽邪門?”


    “會說話嗎?能說點兒好聽的嗎?”趙紅英沒好氣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時候咋不說那麽邪門呢?不然你以為兔子是哪兒來的?就我這樣,還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飽了容易犯困,這會兒老宋頭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記著明個兒還得早起呢,實在是不想跟老妻爭辯這些,隻能憋捏著鼻子認慫:“嗯嗯,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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