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老許家人丁興旺, 家人各個手腳勤快幹活賣力,哪怕比不上趙家和宋家,擱在第七生產隊裏, 也是排的上號的殷實人家。不過話說迴來, 要是那啥破落戶, 趙紅英也不會跟人懟上,就是真的贏了,那也丟份不是?


    許婆子跟趙紅英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 她倆都還沒嫁人那會兒了。不過到了現在,所謂的恩怨也就慢慢歇了, 畢竟又不是什麽生死大仇。


    就拿今天這個事兒來說, 如果趙紅英鐵了心叫許婆子難堪,那她也不會專等下工以後, 周遭隻有宋家和許家人時, 才說的這事兒。說白了,既是擠兌也是一種變相的提醒。


    等許婆子急匆匆的奔迴了家, 她幾個兒媳婦兒才剛撿了鐮刀追上田埂。


    家裏就許靜帶著幾個侄兒侄女,雖說她現在還念著書, 可鄉下地頭但凡稍大點兒就幫著家裏幹活了, 許靜當然也不例外。尤其她還想著,平時在學校的日子多,迴家能多幹點兒就盡量多幹點兒,橫豎她不用下地,生火煮飯帶孩子, 稱不上有多辛苦。


    盤算著時間還早,許靜叮囑了大侄兒領著弟妹待在屋裏,自個兒去屋後雞窩裏瞧了瞧,順便給添了些雞食。等迴頭剛打算搬些柴禾進灶間時,就看到她媽殺氣騰騰的衝進了院子。


    這會兒是到了下工的點兒,可瞧這架勢,不由的叫她心裏泛起了嘀咕:“媽,你這是……”


    “你這死丫頭是不是背著我跟知青勾搭上了?你說,是哪個?看我不打斷他的腿!”哪怕趙紅英沒說明白,單聽那話茬,也知道一定是個知青了。可隊上的知青太多了,許婆子一時半會兒真猜不出來,她又不想對趙紅英低聲下氣了,索性直接噴了閨女一臉,“你說不說!”


    大概是從沒見過親媽這麽兇,許靜嚇的臉色慘白,連連後退的好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哆哆嗦嗦的說:“沒,沒這迴事兒。”


    這也怪許婆子太兇悍,瞧她那樣子,許靜真怕自己說出來後,親媽能直接舉著菜刀殺到知青點去。再說了,她也記得對方千叮嚀萬囑咐,叫她別跟家裏人說。於是,她選擇了死不承認。


    許婆子幾乎要給她氣樂了:“你以為我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幹,故意涮你玩的?趁著消息還沒傳開,趕緊叫你爹你哥把事兒給敲定了,不然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沒,我真的沒……”許靜越來越害怕,等她幾個哥哥嫂子陸續迴了家,她更不敢說了。


    “你不說,我就去知青點一個個問!”許婆子發了狠,“問不出來也沒事,等開學你也不用去學校了,迴頭我就給你找個人家,趁早嫁了!”


    “不不不!我、我說還不行嗎?”


    要不怎麽說薑還是老的辣呢?在許婆子一番恐嚇之後,許靜到底還是沒繃住,竹筒倒豆一般的倒了個幹淨。


    ……


    許家那頭自然熱鬧,趙紅英都不用猜就知道許婆子這會兒肯定愁壞了,樂得她走路都是顛顛兒的,一溜煙兒的奔到大樹底下,撈起喜寶就往家裏趕,還不忘叫張秀禾帶上喜寶的小板凳和搪瓷缸子。


    因為心裏高興,趙紅英決定今天殺個雞吃。殺的就是上一迴她出門撿來的野雞,養了有小半月了,天天大肥蚯蚓吃著,瞧著倒是肥了兩圈。橫豎野雞不愛下蛋,再說秋收後隊上得閑了,指不定就要搞個突擊檢查,哪怕她上頭有人,那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吃!!


    論起吃,最高興的隻怕就是毛頭了,上竄下跳的幫著搬柴禾、舀水、遞剪子……看他那架勢,簡直就是恨不得親自上陣幫忙殺雞。強子和大偉也樂意幫忙,倒是喜寶幾個小姑娘早不早的就躲進了堂屋裏,說啥都不出去。


    屋裏也能玩,春麗從書包裏掏出了幾枚石子,那是在河邊撿的,打磨得溜光:“咱們來玩‘抓得快’吧。”


    ‘抓得快’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口氣把石子往半空中拋,在落下之前動手搶,誰搶得多就算誰贏了。


    每次玩這個遊戲,喜寶都是既高興又憋屈。高興的是遊戲本身很好玩,憋屈就是因為每迴輸的人都是她。不是隻搶到了一個,就是連一個都搶不到。委屈得她隻癟著嘴兒一臉不甘心,偏她還有股子韌勁兒,屢戰屢敗,屢敗再屢戰。


    春麗安慰她:“你就是太小了,咱們不跟你搶,你也抓不到兩個啊!對了,要不你去跟奶說一聲,把雞毛給咱們留下,迴頭叫我爸給做雞毛毽子。”


    喜寶沒玩過毽子,她隻知道雞毛撣子,她奶屋裏就有一個。不過既然姐姐都說了,她照辦就是了。蹬著小胖腿跑到堂屋門邊上,也不敢往外衝了,就站在門邊喊她奶:“奶,我要雞毛,姐姐說給做雞毛毽子!”


    趙紅英一口答應:“知道了,都給你留著,迴屋待著去。”


    任務完成了,喜寶趕緊遠離門口,奔向安全地帶。


    盡管殺雞很可怕,可雞肉好吃呢。考慮到家裏人這幾天累壞了,特地燉了一大盆的小雞燉蘑菇。說來那蘑菇還是毛頭采的,前段日子家裏一幫孩子上山拾柴禾,就他一個還采了蘑菇迴來,幸好他聰明,知道采迴來叫家裏人瞅瞅,沒直接下肚,因為裏頭還混了幾個容易腹瀉的蘑菇。


    小雞燉蘑菇,土豆燒雞,雞塊燴白菜。


    一雞三吃,因為裏頭特地摻了不少的素菜,每一樣都是滿滿的一大盆,叫全家人敞開肚子吃,還剩下不少。剩下就找個陰涼處擱著,晚上再加些素菜,熱一熱繼續吃。


    有肉吃就是不同,大人孩子都吃得滿嘴流油。等吃飽喝足後,都迴屋歇午覺去了,畢竟休息好了才能幹的動活兒。


    喜寶仍是奶奶上哪兒,她跟到哪兒。


    趙紅英邊安頓喜寶邊琢磨著,眼瞅著這孩子大了,要不要在房裏弄個小隔間,先把老伴踹到隔間睡,等喜寶再大幾歲,好叫她一個人住。不過,就算要折騰,那也得等秋收以後了,倒是不著急。


    看著喜寶進入夢鄉,趙紅英也跟著躺下了,好好歇歇,下午還有的忙呢。


    她倒是真的淡定,卻不知就因為上午那一席話,把人家老許家給折騰得不輕。不過,就算她知道,估計也隻會在睡夢裏笑出聲兒來。


    這年頭可沒有自由戀愛這種說法,以老宋家為例,宋衛國他們都是到了歲數後,由趙紅英放出消息,再幫著相看好了,中意了才會安排著親自瞧上一眼。其實到了這一步,基本上就已經是成了的。等兩邊看過以後沒意見,那接下來就簡單多了,正好上頭不是鼓勵不搞封建迷信嗎?擺兩桌酒,或者幹脆連酒都不擺,請一堆人上家裏熱鬧熱鬧,這婚就算是結成了。


    當然,偶爾也有心大的男女,自個兒私底下就給相中了。這樣也不是不行,而是得瞞得緊一些,一旦叫人發現了,那就趕緊結婚。隻要結婚了,甭管前頭是經人介紹的還是自由戀愛的,問題都不大。可要是沒結成,那就別怪外人說話難聽了。


    可要是隻想戀愛不想結婚呢?


    最高領導人曾說過,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許家那閨女倒是不敢太出格,可說實話,手也牽了,腰也摟了,連嘴都親過了,你再說不出格……還想咋出格啊?非要跟毛頭說的那樣,生出娃娃來才算大事兒?那還真是天大的事兒了,流氓罪是要吃木倉子的。


    等下午開工時,許婆子特地跑到趙紅英跟前打招唿:“那個,分完糧後,請你吃酒。”


    “喲,那我先恭喜你了!”趙紅英完全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就是想了想,又問,“你閨女不念書了?我記得,還有一年吧?”


    “你倒是關心我家。”許婆子沒好氣的懟了她一句,不過還是給出了迴答,“不念了,反正又沒指望她去縣城裏上班。再說縣城裏最近怪怪的,她自個兒也說,學校裏好多人都不念了。”


    趙紅英沒聽明白,她一直都認為多讀書好,咋還有人不念了呢?見她愣神,許婆子反倒樂了:“這你就不懂了吧?現在大城市裏都這樣,你看看那些知青,好多都上高中了,說下鄉就下鄉了。反正就這麽迴事兒,不念了,趁早結婚生娃得了。”


    說完這些,許婆子就去幹活了,趙紅英見狀也沒再追問,顯然她倆想的一樣,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秋收。


    秋收是很累,不止累,關鍵是太熱了。社員們因為都是幹慣了活兒的,倒是還湊合,哪怕今年比往年都熱,可瞅著地裏的莊稼也長得比往年要好,再多的辛苦和勞累也算是值得了。


    可社員們還算撐得住,知青點那頭是真的不成了。


    一來,新來的知青根本就沒經曆過秋收,本想著平時下地賺工分已經夠辛苦了,哪知道跟秋收比起來,平常就跟玩似的。


    二來,自打趙紅英撂攤子不幹後,知青點很是亂了幾天,後來曾慶華安排人輪流做飯,這才勉強撐了下去。可現在秋收了,白日裏下地幹活,收工迴來後還得做晚飯,第二天更得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飯,弄得正好輪到的那幾人叫苦連天,說啥都不願意吃這個虧。


    三來,知青們是真的沒經驗,那些不聽勸貪圖涼快非要穿著背心短褲下地的,這才兩天工夫,就給曬禿嚕皮。眼瞅著胳膊腿上的皮膚大塊大塊的脫落,嚇得他們半夜裏去敲了趙建設家的門。還有人是沒保護好脖子,脖子後頭那一塊直接給曬傷了,一流汗生疼生疼的,根本熬不住。


    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知青們真不認為不幹活就沒的糧食分,橫豎之前就是借了隊上的糧食。哪怕秋收後分的糧食爭不夠了,大不了再繼續借唄,天曉得他們啥時候會迴城,怕啥。


    抱著這樣的心態,好些知青都選擇了消極怠工。當然,這肯定不是全部,像曾慶華這種已經看明白了的人,就算再怎麽吃力,也會咬牙堅持住的。


    終於,秋收結束了。


    又是一年大豐收,瞅著糧食堆得滿滿當當的隊上倉庫,趙建設別提有多自豪了。想來,要是不出差錯的話,今年的先進生產隊和先進大隊長又是第七生產隊和他的。


    本著早交糧早了事的想法,等全部糧食都收上來後,趙建設就點了社員們,肩挑手抬的趕緊把任務糧給上頭送去。


    他們這頭倒是高興得很,也有生產隊仍舊在犯愁。


    日子本來就是好的越好,差的越差,明明往前四五年都是一樣的,可自打那一年秋收意外發生後,周邊好多地方都受到了影響。有些生產隊正好攤上個有魄力的大隊長,哪怕一次還不出欠糧,大不了分成幾次還。到現在,也有四年光景了,多半生產隊都還清了,哪怕還差一些,今年之後也就差不多了。可也有犯渾的生產隊,仗著國家不可能看著他們死,就是死活不願意還。一年拖過一年,瞅著上頭還真沒啥反應,愈發的得意了,別說欠糧了,幹脆連任務糧都少交了。試想想,少交給國家一點,自家不就能多吃上一口了嗎?


    很多事情那就不能開先例,一旦開了口子養成了習慣,再想改掉就太難太難了。就說離第七生產隊隻隔了一條小河的第八生產隊,就成了整個紅旗公社出了名的懶漢村。


    欠糧?自家糧食都不夠吃了,還不了。


    任務糧?打個商量少交點兒唄,家裏老母孩子都還等米下鍋呢。


    公社幹部氣得要命,可人家都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你還能咋樣?又派了人實地考察了一下,說來也真奇怪了,明明是一樣的地,第七生產隊是大豐收,第八生產隊卻真的是糧食歉收,並非鬧饑荒,而是產量僅有正常情況的一半。


    等交完任務糧,宋衛國就拿這事兒迴家說了。


    趙紅英正忙著給喜寶洗頭呢,家裏的孩子不論男女都不養長頭發,主要是怕麻煩,洗頭煩梳頭更煩。偏偏喜寶天生一頭好頭發,又黑又亮,摸上去就跟緞子似的,早幾年她小,常常洗頭也怕著涼,所以趙紅英狠下心來給剪了。現在她略大了點兒,索性就給養著,不說能紮起來,起碼不再給剃男孩頭兒了。


    聽宋衛國說了交公糧的新鮮事兒,趙紅英隻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那就是一幫子懶貨,又懶又蠢,咱們都下地幹活了,他們還歇在家裏。就說前頭太陽那麽大,也沒見他們去河裏挑水,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今年雖然沒有鬧旱災,可灌溉原本就是挑河裏的水,自家洗用倒是無妨,井水夠的。然而,社員們去河邊打水,前幾年常會碰上第八生產隊的,今年愣是一迴都沒碰上。


    仔細想想原因,要麽挑井水灌溉,要麽就是田裏有水無需灌溉。可兩個生產隊緊挨著呢,咋可能差那麽多呢?那麽剩下的就隻能是他們懶了。


    “奶說過,可以蠢不能懶。”喜寶很是配合的說道。


    趙紅英起身換了盆水,又從灶間鍋裏舀了些熱水,兌好了才叫她再過來喜寶,又說:“他們就這樣等著老天爺給飯吃?咋瞅著像是一生產隊的袁家小子呢?”


    得虧袁弟來今個兒不在家,不然……好像也沒啥,反正別指望趙紅英能說出好聽的來。


    給喜寶洗了頭,趙紅英瞅著她那半長不長的頭發濕噠噠的披在腦後,想了好一會兒,索性去迴屋拿了剪子來:“坐好,奶給你剪個頭發。”


    一旁的宋衛國來勁兒了:“喲,媽你還會剪頭發?別好好的一個漂亮閨女,被你一剪給剪成了毛頭。”


    趙紅英一個眼刀子就甩了過去:“毛頭那醜樣兒是頭發的問題嗎?那都是隨了你!”


    宋衛國不吭聲了,多說多錯,他還是閉嘴得了。


    再看喜寶,早就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了,兩手放膝蓋,一動不動的任由趙紅英折騰。


    很快,頭發剪好了。趙紅英的手藝是不佳,卻也不至於直接給剪壞了,她隻是簡單的修短了些,又因著頭發還是濕的,也看不出好壞來。


    “成了!你先別進屋,在院裏曬曬太陽,等頭發幹了再說。”趙紅英滿意極了,喚毛頭去拿掃帚掃地。至於家裏的其他孩子,這會兒都去地裏撿麥穗了,每迴地裏收割完後,都會剩下不少的麥穗,因為都是零散的,也不好收,就指著這幫半大的孩子幫著無償幹活呢。


    毛頭倒是乖乖的拿了掃帚過來,可他跟趙紅英提了個要求:“奶,也給我剪剪唄,不要喜寶那種,你給我剪個大光頭。”


    宋衛國原本是蹲在房簷底下的,聽了兒子這話,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兒一頭栽倒。幸好,他及時用手撐了一下,穩住了身形後,忍不住噴兒子:“你已經夠難看了,幹啥還要糟蹋自己?”


    光頭能看?!


    再好看的人,剃了光頭都得變難看幾分。就毛頭那長相,真要剃了光頭,那是既糟蹋自己,更糟蹋別人。


    可顯然毛頭不那麽認為,他完全沒有美醜的概念,隻想著沒了頭發鐵定涼快。當下,他無視了蠢爹的意見,非要纏著奶奶給他弄個大光頭。


    趙紅英懶得跟他歪纏,橫豎就是順手的事兒。她轉身又兌了盆水,也沒咋洗,隻是把毛頭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都給打濕了,然後抓起一撮毛,拿起剪子就開始剪。


    說白了,這還是剪頭發,而不是剃光頭。不過,對於毛頭來說就無所謂了,反正他的要求就是剪到短得不能再短,涼快就成。


    等到傍晚,張秀禾從豬場迴來,一進門就被嚇得連連後退。


    醜兒子啊!


    好不容易看順眼了又換了個醜法!!


    她造了啥孽啊,這糟心日子可咋過喲!!!


    ……


    ……


    秋收結束了,對於社員們來說,最高興的莫過於分糧食了,各家各戶都掰著手指頭算著自家的工分能得多少糧食。像宋家這種壯勞力多的人家,完全不用犯愁,哪怕是閨女多兒子少,因為今年是大豐收,起碼填飽肚子肯定沒問題。


    真正發愁的,除了老知青們外,也就是老袁家了。


    老知青們是真的發愁,往年就算幹活沒社員們好,起碼也能賺個溫飽,可今年來了太多的新知青,各個都跟刺兒頭似的,抱怨的話沒少說,活兒卻沒咋幹。他們就怕趙建設把所有知青混為一談,那隻怕接下來就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至於老袁家就更別提了,孩子越生越多,幹活的始終隻有老倆口。今年還湊合,等過幾年老倆口幹不動了,估計全家都得一起紮脖!


    在任務糧上交後的第二天,隊上就開始分糧食了。依著花名冊,從村頭開始,挨家挨戶的分糧。標準還是跟往年一樣,端看各家攢的工分了。


    基本上大家都心裏有數,等排到自家,就按手印領糧食,各個麵上都帶著笑,盤算著今年的糧食這麽多,等過年那會兒,還能多煮兩頓素餃子吃。


    還有人家就等著秋收分糧後,好給自家孩子辦酒結婚,這裏頭就有老許家的許靜。


    也不知道老許家是怎麽跟那個知青說的,反正分糧食的時候,那知青就老老實實的站在許靜身邊,算是變相的給隊上的人過過眼,好叫其他人知道這倆湊成對了。


    分糧食是大喜事兒,結婚也是喜事一樁,哪怕有些人心下好奇,這倆咋就在一塊兒了,可明麵上還是道一聲恭喜。許婆子就一一跟人家說了辦酒的日子,請大家夥兒到時候來家裏湊個熱鬧。


    其實,辦酒本該是男方的事兒,可誰叫許靜嫁的是個知青呢?婆家那頭鐵定來不了,那就隻能由老許家代為操辦了。既然老許家本身沒意見,其他人也就默默的閉了嘴,大不了就當是許家招贅唄。也有人好奇的問許婆子,許靜這不是不念書了?許婆子就拿跟趙紅英的那番話來應對,隻說縣城學校好多學生都不再念書了,再說婚事都定下了,何必再花那個冤枉錢呢?


    再一次聽說了這個事兒,趙紅英心裏直犯嘀咕,索性叫宋衛黨幾個把糧食扛迴家,自個兒抱著喜寶去尋了趙建設。


    身為大隊長,隊上分糧哪能不在呢?不過,事實上真正忙活的人並不是他,像宋衛國就沒法幫家裏領糧食,他得負責分糧。


    趙紅英找上趙建設,開門見山的問:“許婆子說縣裏學校的學生都不念了,還說是上頭的意思。那你咋還在隊上蓋小學?”


    “姑,上頭是上頭的事兒,咱們管咱們的,跟別人較啥勁兒呢?反正你聽我的,能多念點兒書總歸是好的,就說衛國好了,要不是他念完了小學,我也不能提拔他當幹部不是?迴頭發了文件下來,看都看不懂,那咋辦?”趙建設不想把話說的太明白,隻含含糊糊的應付著。


    這種敷衍的話,趙紅英聽不出來才怪了,當下就橫了他一眼,拿嘴努了努懷裏的喜寶:“你就是蓋學校,也隻能弄個小學,再想念上去可不得去縣裏了?”


    “喜寶還早著呢!”趙建設無奈了,哪怕他姑關心一下明年秋後要上初中的強子和大偉,他也能幫著想想法子,可喜寶起碼還要三四年才能上小學,關心她初中去哪兒上?這不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嗎?


    “我就問你,初中咋辦!”


    趙建設想了想,到底還是給了個準話:“咱們公社來了不少知青,裏頭好多都是念了高中,有些都高中畢業了。咱們隊上造小學,公社那頭也能弄個初中出來。快的話,今年入冬前,慢的話,最遲明年秋後,總不會耽擱你家強子、大偉上初中的。”


    “那也得他們能上呢!”


    說起家裏那倆小兔崽子,趙紅英簡直就是一肚子氣。真的是兒子隨爹,連蠢法都是一模一樣的。上了那麽多年,一迴及格都沒有,本以為是考試太難了,結果春麗頭一年上學,過年放假就得了兩個及格分。


    那丫頭還是個實心眼的,發壓歲錢的時候,老老實實的告訴奶奶,她雖然及格了,卻是全班倒數第五。


    就算她那成績是不咋地,趙紅英還是給了她雙倍壓歲錢。本想著興許是春麗稍微聰明了點兒,可等去年春梅和春芳都上學了,仍是過年前的期末考試,三個小姑娘門門功課都及格了。


    甭管是不是班裏倒數的,起碼她們都考及格了!


    趙紅英終於悟了,這根本就不是人家有多聰明,而是強子和大偉實在是太蠢了!!


    一個沒忍住,趙紅英直接說了實話。結果,趙建設一聽就樂了:“姑你放心,你侄兒我別的本事沒有,塞個人進學校還是沒問題的。等公社初中造好了,我一準幫你把強子和大偉弄進去。”


    “弄進去丟人?”趙紅英氣鼓鼓的,“我就沒見過比他們還蠢的,祖宗的臉都給丟盡了!”


    見她氣成這樣,懷裏的喜寶立馬拍著胸口保證道:“奶,等我上學,考個第一給你,不叫你丟人。”


    “好,奶奶等著看你拿第一。以後,你還念高中、念大學!”趙紅英想著,雖然孫子蠢了點兒,可孫女聰明呢,連春麗幾個都能考及格,喜寶肯定沒問題。想到這兒,她又問趙建設,“那高中呢?大學呢?”


    趙建設簡直是大開眼界,喜寶才四歲啊,你管她高中大學咋樣。可這話不能說,起碼不能明晃晃的甩出來,因此他選擇了拖字訣:“姑你看這才幾年?隊上就要有小學了,公社也要有初中了,你總說日子是越過越好的,保不準等喜寶初中畢業了,咱們公社老早就造好高中了呢?”


    這話雖然有些理想化了,卻也還算說得通。


    眼見趙紅英滿意了,趙建設頓時長出了一口氣,生怕她再糾結這個問題,忙把話題岔開去。正好,拿眼一瞥就看到喜寶換了個新發型,還別說,乍一看普普通通的,仔細一瞧還挺好看的:“喜寶這頭誰給剪的?瞅著挺洋氣的,迴頭也給我閨女剪一個。”


    不等趙紅英開口,喜寶立刻搶著迴答:“奶!是奶給我剪的!”


    “姑啊,那迴頭我領閨女去你家。”趙建設話音還未落,就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小炭人由遠及近,飛一般的衝到了他跟前。等他定睛一看,好家夥,這不是老宋家的毛頭嗎?


    “我說姑啊,你這當奶的也太偏心了吧?給喜寶剪了頭發,咋不給毛頭捋一捋?瞧這埋汰樣兒……”


    “你知道個屁!毛頭也是我給剪的!”


    趙建設被嚇住了,在確定他姑沒說謊後,立馬結結巴巴的改了口:“剪頭發那事兒就算了,姑你先忙著,迴頭得空了再聊啊!”心道,他姑這手藝也太不穩定了,閨女是親的,他可舍不得給他姑練手藝。


    目送趙建設飛奔著離去,趙紅英瞪了毛頭一眼:“你又幹啥了?急吼吼的,火燒屁股了?”


    毛頭雙手叉腰,一臉控訴的說:“才不是!我是趕著來告訴奶,建躍叔和那女的吵起來了,喏,就在那邊小樹林裏。”他拿手指了指糧倉後頭十來米遠的小樹林子。


    “咋迴事兒?”趙紅英順口一問,可話一出口,她就暗叫糟糕。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老早就等著這句話的毛頭,幾乎在趙紅英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立馬扭著腰肢表演了起來。喜寶早已準備好了,還拍著奶奶的胳膊,要求把自己放下來。她隻比毛頭矮了不到半個頭,所以站在地上看更加精彩。


    要說喜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一副看大戲的模樣,那麽趙紅英就有些懵了,想製止卻已經晚了,誰叫她就站在糧倉邊上呢?哪怕剛才為了問趙建設一些事兒,往旁邊讓了讓,那也是生怕擋了其他人的路,而不是怕人偷聽啥的。


    於是,那些剛領到糧食,或者還在排隊等著分糧的社員們就有福了。


    在缺少娛樂活動的年代裏,很多人連一場露天電影都沒看過,看大戲算是僅有的熱鬧事兒了,就算這樣,因為政策的緣故,也有好幾年沒看過大戲了。


    就在此時此刻,毛頭給大家來了一出現場版。


    微微弓著背啞著嗓子說話的是趙建躍,扭著腰肢翹著蘭花指還掐嗓子說話的就是女知青姚燕紅了。


    最要命的是,毛頭把兩人的對話全背下來了,一字不落,其中就包括了互喊名字的過程。一個喊燕子,一個叫建躍,哪怕並不曾把全名給喊出來,在場的人稍微動下腦子,就能猜到是誰了。


    這下,大事不妙了。


    “你個小兔崽子!”趙紅英想罵兩句,又覺得無從罵起。你要說他聽壁腳吧,誰叫你們在林子裏說話的?要說這種私密話不會找個安全隱蔽的地方?再說了,誰準你們私底下談戀愛的?


    “奶真討厭,我還沒說完呢。”毛頭最討厭就是別人打斷他說戲,偏偏打斷他的人是他奶,這下他不敢了,隻怨念的瞪眼。


    這下,其他社員不幹了,紛紛仗義執言,強烈要求毛頭把大戲接著唱下去。都說,老宋家這孩子醜是醜了點兒,演的倒是挺好的,瞧瞧,還會掐著嗓子學人女知青說話了。


    毛頭得意了,也不管他奶生不生氣,立馬跳開兩步,接著唱大戲。然而,這迴他還是沒能演完,因為趙建躍和姚燕紅吵完架,雙方都各退一步,想著先領完糧食再說,結果迴來一瞧……


    “你你你!”姚燕紅氣得渾身發抖,連一句話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倒是趙建躍,高興地不得了,幹脆忘了方才兩人商量好的事兒,徑自對大家夥兒說:“我和燕紅說對象了,等過年就結婚。”


    其實,他們兩人剛才商量的就是過年前結婚。不過,姚燕紅想要表達的意思是,秋後建好小學,安排她進小學當老師,然後再考慮結婚的事兒。當然,這隻是緩兵之計,她一早就盤算好了,等工作穩定了,到時候直接否認,橫豎手也摸了腰也摟了,趙建躍非但沒吃虧還占了她不少便宜呢。


    結果…………


    秋收後真是好戲連台,喜事連連。


    前頭許靜的婚事剛定下,這頭趙建躍也要娶媳婦兒了。沒過幾天,傳出來又成了兩對,都是本隊社員和下鄉知青的組合,倒是公平得很,隊上兩男兩女,知青也是兩男兩女,其中就有老知青曾慶華。


    曾慶華是高中畢業下鄉的,那會兒他就已經老大不小了,在隊上待了三年光景,如今都二十出頭了。擱在大城市裏倒還可以,可他覺得,就現在這政策來看,最起碼五六年內是別想迴城了,哪怕真盼到了迴城的那一日,恐怕也是一批批人迴去的。他琢磨來琢磨去,最終還是決定在隊上安個家,正好因為辦小學的事情跟趙建設打交道多了,倒是認識了趙家的一個姑娘。


    隊上年年有喜事,今年特別多。


    連著四對新人結婚,加上造小學一事,哪怕秋收結束了,隊上依然熱鬧得很。


    造個小學不需要多麻煩,上山砍樹記在公賬上,再叫社員們幫幫忙,不出兩天,就蓋好了三間土坯房。一間教室兩個年級,前後都掛上黑板,一個年級上課,另一個年級正好寫作業。另外還額外挖了個糞池,蓋了間茅房,隔開分成男女的,方便學生也方便老師。又因為小學就建在隊上,來迴吃飯容易得很,就沒必要再多蓋灶間了。


    迴頭,趙建設又安排人打課桌椅。全是長條形的,一排能坐七八個孩子,將來如果來念書的孩子多了,擠擠也能多坐幾個。當然,如果真的太多了,大不了多蓋幾間教室,問題不大。


    至於小學老師,曾慶華算一個,他還兼任了校長一職。另外兩個老師,也同樣都是曾慶華那一年來的老知青。用趙建設的話來說,當時他是瞧不上知青,可被後來那幾批知青一襯,老知青簡直就是完美。


    這就好比喜寶跟毛頭,單個看喜寶,確實長得既好看又洋氣。可如今把這兩個孩子擺在一塊兒看,哎喲,那喜寶簡直美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就不說喜寶了,隨便從隊上拽個孩子出來,長得再不起眼的,被毛頭一襯,都顯得好看多了。


    等小學造好了,黑板講台桌椅也都全乎了,暑假也就順勢宣告結束。


    開學第一天,毛頭和喜寶戀戀不舍的送哥哥姐姐們上學,因為就在隊上,他們索性一直把人送到教室門口。


    強子和大偉一個班,春麗一個班,春梅和春芳一個班。兩個小豆丁則手牽著手站在小學操場上,目送哥哥姐姐們走進教室,揮手告別。


    直到教室門都給關上了,兩人才委屈巴巴的準備打道迴府。就在這時,緊閉著的教室裏突然傳出陣陣淒厲的慘叫聲。


    “暑假作業?!”


    “都換學校了,咋還要交作業啊?”


    “老師,我沒寫……”


    沒寫作業還能喊得這麽理直氣壯,新上任的三位小學老師,今個兒也真是開了眼界了。


    偏偏,這些孩子年紀都還小,跟他們計較跌份不說,關鍵是沒寫作業的太多了,大概是早不早的就聽說了隊上要蓋學校的事兒,他們先前又都是同學,一傳十十傳百的,可不就都知道了嗎?


    可三位老師也不是好惹的,哪怕先前沒有當老師的經驗,當了十幾年的學生,還不能不知道這些小鬼頭心裏在想什麽?


    簡單的開了個碰頭會,三人迴教室後,就宣布了新的舉措。


    一年級例外,他們都是今個兒第一天開學。其餘幾個年級的學生,必須完成原本公社小學老師布置好的暑假作業。限定三天裏寫完,寫不完的翻倍,橫豎平常上課幾乎都不布置作業,暑假作業又多半都是一些抄寫和算術題,多寫寫有好處。


    剛才還鬧騰的學生們,頓時就蔫吧了,還有人不死心,強子就舉手大聲的說:“老師,你咋知道咱們有啥暑假作業?”他都給忘了。


    曾慶華身為小學校長,兼任了兩個高年級的班主任,主要是年歲越大心眼越多,像一年級的小蘿卜頭就好糊弄多了。不過,就算心眼再多,一樣得栽。


    “宋強同學,老師在開學之前,就去過公社小學,管你們原先的老師要了咱們第七生產隊所有學生的資料,當然也沒忘記問暑假作業。”曾校長笑眯眯的看著強子,又看了看緊挨著他坐的大偉,“宋偉同學怎麽說?有什麽疑問,盡管問。學問學問,就是要學要問。”


    大偉可沒強子那麽膽大,立馬就縮著脖子當起了鵪鶉。


    眼見大勢已去,強子頹廢的坐了下去,他覺得自己大概要完。


    不止是高年級班裏,其餘兩個年級也一樣都是哀嚎遍野。唯一完全不受影響的,估計除了一年級就是那些乖學生了。像春麗姐妹仨就完全不在乎,她們的成績雖然不出挑,可每迴作業都按時完成了,當然對錯就是另外一迴事兒了。


    鑒於曾校長的準備工作做得格外的齊全,不止強子,其他學生也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好日子大概就要到頭了。仔細想想一點也不奇怪,先前是因為公社小學離得比較遠,像趙建設這樣有自行車的,去一趟學校都得騎上一刻鍾,那其他沒自行車的就更費勁兒了。所以,很多家長根本連一次學校都沒去過,像強子和大偉,當初開學時就是跟著趙建設走的,等春麗幾個上學了,則跟著強子他們走,家裏人半點兒不操心。


    可現在,小學就在隊上,哪怕離得最遠的人家,磨磨唧唧走個一刻鍾也該到了,更別提這邊離隊裏的糧倉還近,很多人上工時都會路過小學。


    這日子怕是沒法過了。


    ……


    喜寶坐在家裏,掰著手指頭盼著哥哥姐姐們早點兒迴家。以前她也整日裏跟著奶奶跑,並不覺得有啥無聊的,可眼見一個熱鬧的暑假過去了,冷不丁的哥哥姐姐們全去上學了……哦,毛頭沒去,他隻是送喜寶迴家後,就撒丫子跑了個無影無蹤。


    實在是沒事兒幹,她跑迴屋裏拿了一包小石子,那是強子經不住她的哀求,特地替她去河邊摸的,她決定趁著哥哥姐姐們去上學,自個兒一人在家好好練一練。


    然而,就跟早先春麗猜想的一樣,喜寶之所以每迴都輸,根本就不是因為手快手慢的問題,而是她隻能抓一枚小石子。連著十來次都失敗後,喜寶傻眼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胖爪爪,上頭全是軟軟肉,伸手一戳居然能戳出個小坑來,放開後立馬鼓了起來,而且手心手背全是肉。


    就在喜寶懵圈的同時,外頭終於傳來了些許動靜。


    “哥哥姐姐!”喜寶高興了,顧不得玩遊戲,隻將小石子胡亂的往兜裏一塞,整個人就跟炮彈似的衝了出去。


    然後,瞬間停住了腳步。


    來的確實是清早去上學的那幾隻,打頭的還是強子和大偉,可他們早已不複清早那會兒的精氣神,耷拉著腦袋,整個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巴巴的,還透著一股子絕望和無助。


    這下子,喜寶是真的傻眼了。


    幸好,隨後進門的春麗幾個還是老樣子,邊走邊說笑。見狀,喜寶立馬改變了方向,繞了個圈子奔向了姐姐們。


    外頭這般大的動靜,喜寶又高聲喚著人,剛才在灶間忙活的趙紅英很快就出來了,一看這架勢,立馬樂了:“咋了?挨罵了還是挨打了?來來,趕緊跟奶說說,叫奶也好高興高興。”


    強子和大偉齊刷刷的抬頭,眼裏麵上皆是委屈和控訴。


    趙紅英更樂了:“被老師訓了?沒事兒,等吃完飯奶跟你們去學校。你們那個校長曾慶華啊,我認得,他還得叫我一聲姑呢!”


    曾校長傳出訂婚的消息雖晚,可架不住人家動作麻利呢,前些日子就擺酒結婚了,娶的是趙家姑娘,也就是趙建設的隔房堂妹。這麽一算,曾校長就變成了趙紅英的堂侄女婿了。哪怕她平時隻跟趙滿倉父子倆來往,可親戚就是親戚,尤其當長輩鐵了心要擺譜時,身為晚輩還真沒啥好法子。


    趙紅英單方麵的認為,自己在曾校長跟前很能說得上話。


    聽她這麽一說,強子和大偉頓時樂翻天了。大聲歡唿著“奶奶真好”,就丟下書包,準備洗手吃飯了。


    目睹了這一切的春麗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親奶會有這麽溫柔的一麵。春麗悄悄的在喜寶耳邊問:“奶她咋了?”


    “好著呢。”喜寶不明所以的迴道。


    奶的確好著呢,就是某些小兔崽子要不好了。


    果不其然,等吃過午飯稍稍歇會兒,就到了下午上學的時間。趙紅英牽著喜寶,後頭跟著一長串的小破孩子,除了跟袁弟來形影不離的臭蛋和不知道又跑到哪裏去的毛頭,老宋家的孩子倒是來了個全乎。


    等到了隊上小學,趙紅英徑直尋上校長:“慶華啊,我是你姑!”


    曾校長一臉牙疼的接待了這位特殊的家長,他當然認識趙紅英,且不說他擺酒那天趙紅英也去了,單說“除害英雄”的名頭,他也聽了有三年了。目光掃過打頭的兩個小破孩子,他覺得他大概是猜到了七八分。


    可趙紅英要是真能叫人猜出她心裏的想法,也不至於成為隊上出了名的能耐人了,她先是詢問了強子和大偉犯了啥事兒,弄明白後,笑得一臉滲人:“喲,我還以為你倆就是蠢了點兒,沒想到人蠢還犯懶?你倆真是我老宋家的孫子,不是從老袁家抱來的?”


    強子和大偉:…………總覺得事情有點兒不對勁兒。


    “這孩子淘氣不懂事嘛,也沒啥大不了的,打一頓就好了。要還是不成的話,那就按著一天三頓的打,總能成器的。”趙紅英撂下了一句明顯威脅的話後,又很是鼓勵了曾校長一番,“你好好幹,有啥難處跟我說。別說這倆小兔崽子了,就是他們的爹,我一個指頭也能給收拾了。”


    曾校長原以為今天在劫難逃了,萬萬沒想到啊,真正逃不了居然是跑迴家搬救兵的這兩隻。這麽一想倒是不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往後看他們還敢不敢再瞎折騰。


    想到這裏,曾校長一麵慶幸一麵忙不迭的點頭表示,一定會好好教導孩子們的。


    趙紅英抱上喜寶,滿意的走了,丟下了一串小孩崽子。


    喜寶很是憂心忡忡,她再小也聽懂了奶奶想揍人,忙拉著奶奶的胳膊哀求道:“不打哥哥好不好?”


    “好。”趙紅英一口答應,“我打他們幹啥?怪費勁兒的,對付他們,嚇唬兩句就夠了。”


    在喜寶看來,不打人就可以了,至於嚇唬什麽的,奶奶又不是頭一迴嚇唬人了。於是,徹底安心的喜寶就跟著奶奶迴家,先美美的睡了個午覺,等起床後又吃了個糖糍粑粑,還特地給毛頭留了一個,就放在搪瓷缸子翻過來的蓋子上。


    毛頭中午沒跟著一道兒去學校,他吃過午飯就跑了個無影無蹤,直到喜寶睡醒了又吃飽了,他才拖著麻布袋子,晃晃悠悠的迴家了。


    “哥,給你吃。”喜寶一臉獻寶的把糖糍粑粑連同蓋子一起遞過去。


    糖糍粑粑是趙紅英特地給孩子們做的,又甜又糯,好吃得不得了。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太容易吃飽了,喜寶才嚐了小小的一個,肚子就鼓起來了,再也吃不下了。


    毛頭瞅了一眼,立馬高興的跑去把手洗幹淨,別看他不在乎自個兒的形象,可吃東西前要洗手卻是記得一清二楚。沒辦法,不洗不給吃,甭管是親媽還是親奶,都是狠得下心的人。


    接過糖糍粑粑,毛頭一口下去就少了一半,含含糊糊的說:“喜寶我跟你說,建設叔攤上事兒了!”


    喜寶雙手捧著搪瓷缸子,咕嚕嚕的喝著水,聽了這話也沒啥反應,直到喝痛快了,才應了一聲:“強子和大偉哥哥也攤上事兒了,奶嚇唬他們,說要揍人。”


    “那就揍唄,媽老早就想揍大哥了。”毛頭可不是喜寶,他壓根就不擔心親哥挨揍。


    用張秀禾的話來說,揍孩子就是老張家的傳統,沒想到嫁到宋家以後,還不讓揍孩子了。考慮到自個兒完全不是婆婆的對手,她隻能默默的選擇了讚同。可要是趙紅英本身提倡揍孩子了,頭一個響應的絕對是張秀禾。


    這就是親媽啊!


    喜寶不明白這裏頭的彎彎繞繞,隻眨巴著眼睛望著毛頭。


    毛頭咽下了最後一口糖糍粑粑:“打是親罵是愛,這你都不懂。”手指上還有些糖漬,他趕緊挨個兒的舔過去。


    趙紅英剛過來就聽到毛頭最後那句話,恨不得一腳踹上去:“吃吃吃,吃都堵不上你的嘴。跟你說過幾遍了?別在外頭胡亂學人說話,小心哪天被人套麻袋裏揍一頓!”


    “啥?”毛頭震驚了,三兩下的把他的麻布袋子團成一團摟在懷裏,“這是我的!上次那個舊的叫三嬸拿走了,也沒見她給臭蛋穿,還不如還給我。”


    “誰稀罕你的破口袋。”這事兒趙紅英倒是知道,袁弟來犯蠢,就是不願意要喜寶的舊衣服,非跑去跟張秀禾討。張秀禾也是個能耐的,隔了兩年才給了個破口袋,而且毛頭穿那玩意兒上,上躥下跳啥地方都跑過,就不說大小了,光是那個色兒和味道,就已經叫人臉色發綠了。


    也就毛頭了,真當袁弟來搶了他的破口袋,嘀嘀咕咕了那麽久,還沒把這事兒忘掉。趙紅英琢磨著,以毛頭那記性,怕是能記一輩子吧?


    還沒等趙紅英把這可怕的事兒晃出腦袋,就聽毛頭在那兒叫嚷開了:“她不稀罕我稀罕呢,幹啥不還給我呢?”頓了頓,他又說,“建設叔說得對,不稀罕你別上門啊!”


    趙紅英:…………建設那小子啥時候那麽牛氣了?


    要說趙紅英吧,年輕時候也愛打聽各種小道消息,不過等她嫁了人生了娃,就不愛管外頭的那些破事兒了,頂多就是旁人說了聽一耳朵,迴頭就給忘了,完全不擱在心上。別看她先前跟許婆子鬧了好幾場,可其實也就是閑著沒事兒幹,活動下嘴皮子而已。


    正好,隔壁家的趙紅霞從小到大性子都沒變,酷愛聽各種閑話笑話,好在她隻是愛聽,並不愛說道,倒也從來沒惹出事兒過。而唯一能叫趙紅霞敞開心扉大談特談的,也就隻有趙紅英了。


    不過,這已經是先前的事兒了,趙紅英現在沒事兒都不愛往隔壁去,有事兒也不去。這不現成的包打聽嗎?不單能把事情經過說個一清二楚,還能一人分飾兩角、三角,乃至七八個角色。這可比趙紅霞說得既熱鬧又好玩,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唱戲的人長得太寒磣了。


    這點也不是沒得救,趙紅英想好了,等下迴去縣城取錢時,她得去百貨大樓瞅瞅,看有沒有賣麵具的,給毛頭買一個迴來。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她現在比較好奇的說,趙建設又幹啥了。


    隨口一問,一出大戲就上演。


    撇開毛頭近乎誇張的表演不提,事兒倒是簡單得很。這不是第七生產隊建了個小學嗎?隔壁第八生產隊就聽說了這事兒,他們的大隊長今天過來找趙建設,提出也讓他們隊上的孩子來這邊念書,理由都是現成的,近唄!


    趙建設平常見到趙紅英時,慫得就跟孫子一樣,可麵對其他生產隊的大隊長,他卻是霸氣得很。想入學沒問題,學費跟公社小學一樣,課本自理。


    這下,對方不幹了,人家明擺著就是來占便宜的,還想著不要學費再幫著給解決個中午飯。結果倒是好,趙建設軟硬不吃,氣得對方索性撂下話,說不稀罕隊上小學,鐵定沒公社的好。


    憑良心說,好不好現在真的不好說,畢竟公社小學是建國後一年辦的,這都十來年了。而隊上小學,這不是頭一天開學嗎?兩者能比?不過,趙建設還是有信心的,他先前親自考察了曾慶華以及另外兩個老師的能耐,確定都是人才,這才放心的把學生們交給他們。再說了,小學嘛,有課本在,也有公社老師無償提供的教案參考,隻要肯用心,教出來的絕不會差。


    毛頭把趙建設硬氣的模樣,表演得是活靈活現的,愣是把趙紅英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至於第八生產隊的大隊長,大家就不熟了,不過無妨,毛頭一會兒表現得諂媚無比,一會兒又昂首挺胸盛氣淩人,到最後更是鼻孔朝天冷哼一聲:“……誰稀罕!”


    與此同時,毛頭一下跳到對麵,轉過身子沉下臉:“不稀罕你別上門啊!!”


    喜寶看得樂顛顛的,連水都顧不上喝了,隻努力的鼓掌,小手都拍紅了。


    趙紅英不得不考慮提前進城買麵具,早買早了事,真怕自己哪天就瞎了眼。


    ……


    老宋家院門口,趙建設進退不得。


    他好後悔啊,早知道就不該好奇心起,躲在院外偷聽啥的。這下好了吧,聽了全場,反而叫他不知道該咋辦了。是裝作沒事人一樣的離開,還是硬著頭皮進院子?


    正猶豫著,隔壁院子裏走出一人:“喲,建設你堵門口幹啥呢?被你姑罵了?來來,跟我說說,她幹啥罵你?咋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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