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走出小廚房時,漆黑的夜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來,冰涼冰涼的雨點兒直往她的脖子中鑽去。


    她沒有帶傘,正打算轉身迴小廚房找春水去拿把油紙傘。卻不料,她抬頭時,頭頂出現了一把寬大的油紙傘。她側過頭,不知道什麽時候,焦俊磊悄無聲息地打著一把油紙傘遮在她的頭頂。


    他麵無表情,沉默無語。秦明月也沉默無語。二人王八瞪綠豆了半響。


    “咳咳咳,大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裏呀?我瞧著明浩還未迴屋歇息,這不,怕他累著了,就尋了他過來了。”


    不知何時,秦明媚打著一把油紙傘靠近沉默無語的兩人,嘴角掛著笑意,眼底卻是跳躍著妒意。她的確是來尋秦明浩,卻沒想到,又讓她撞見焦俊磊和秦明月在一起。她怎能不醋意翻騰,妒意翻天!


    秦明月抬起頭看見是秦明媚,她心中卻是一喜:這妞現在來得可真是太及時了!她眉心一動,嘴角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徑直走到了她的傘下,挽起她的胳膊,便用力托著她往迴走。


    秦明媚微微一愣,今晚秦明月怎的對自己如此熱情了?她稍稍遲疑了會兒,人已經被秦明月大力拽著往前走了好幾步。她忽然想起什麽似地,迴頭掃了焦俊磊一眼,見他麵無表情,眼中卻是失望的神色。


    秦明浩抬眼朝院子裏望去時,正巧看見秦明月拉著秦明媚疾步離去,焦俊磊呆愣當場。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問世間情為何物!他自己心中那個藏了許久的人兒,可真不知道該如何處之!


    秦明月這一夜睡得比前一夜還要不踏實。夢裏,左邊出現一臉黑線的杜子騰,右邊出現沉默不語的焦俊磊。她站在二人當中,左看看,右瞧瞧。忽然,兩人把她給推開,搏鬥起來了!


    兩個男人打得你死我活,打得七葷八素後,又猛地抱到一起,竟然不理她了!不是吧,杜子騰兄,你可真是好男風呀!!


    一夜多夢,清晨被桑椹喚醒時,秦明月渾身冷汗涔涔!


    桑椹心中疑惑,昨兒夜裏不熱呀,小姐那麽早就睡了,怎麽頭上身上,卻是潮濕黏糊的。如若不趕快洗漱的話,時辰會趕不上了。她心中雖有疑問,手腳卻更加快速地給明月梳洗。


    “小姐,今個兒要出門,太太命奴婢把這套衣裳給小姐換上。”桑椹從一旁錦杌子上取來一套襦袍給秦明月換上,又在秦明月腰間束上一條同色的綴玉腰帶。


    “小姐,這身衣裳妥當不妥當?如若不妥當,奴婢再給小姐換一套。不過,不過,桑榆姐姐方才已經來催過一趟了。”


    在桑椹絮絮叨叨中,秦明月這才睡眼惺忪地撐開了上下打架的眼皮。做了一個晚上的噩夢,她精神相當不濟。然而,她一瞧見鑲金嵌銀的菱花鏡中自己今日的打扮,眯成一條縫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老大!


    此時,她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身著湖藍色繡銀絲的襦袍上。早知道有這麽好的男裝,她何必費盡心思從秦明浩那裏哄騙一套不合自己身材的男裝呢!


    她拿幽怨的眼神緊緊地盯著桑椹。


    桑椹在她無比幽怨的盯視下,低著頭嘟嚷著道:“小姐莫要怪奴婢。太太怕小姐經常穿這身襦袍出去。是以,是以太太將衣裳給收了過去。今日,太太說答應過小姐去八寶山上香踏青時,可以穿這套衣裳。”


    秦明月見桑椹會錯了她的意,又說了這麽一通話,便也就不再追究了。秦明月自我欣賞了一番,衣服果然是量身定做的好穿!


    秦明月一身出門的行裝穿戴整齊時,琴兒來催了。


    “琴兒給大小姐請安,今兒老天爺知曉大小姐要隨太太去上香,一大清早便放晴了。八寶山最有名的便是漫山遍野的桃花。奴婢們早就眼饞得很,今日得有此賞花的機會,皆是由大小姐所賜呢。”一口軟棉甜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簾子閃動間,一個墨綠的身影,蹁躚入內。


    秦明月不禁側頭去看琴兒。琴兒今日打扮與昨晚很是不同。隻見她上著墨綠色束腰襖子,下著石青色襦裙。墨綠色襯得她本就白皙臉蛋更加水嫩,一雙靈動的雙眸,顧盼生輝。


    秦明月朝桑椹點點頭,桑椹便迴複琴兒道:“琴兒姐姐來得正及時呢。我們小姐正要出門了。勞煩姐姐迴複太太,小姐即刻過去。”


    桑椹迴話的時候,秦明月看到了門口駐足的秦明浩。他手上端正瓷碗,眼睛卻時不時地朝琴兒瞥去。但見他少年含情脈脈的眼神,秦明月的心咯噔一下——難不成秦明浩和琴兒之間有什麽?


    她忽然想起了昨兒晚上,她去小廚房時,琴兒異常的神色。


    琴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門口有兩道熾熱的光射來,便側頭迅速地看了一眼秦明浩,又轉迴頭微笑地看著秦明月。


    秦明月心中八卦的蟲子又開始蠕動。難怪呀,她總覺得琴兒自來了桑鎮,一日比一日美麗動人起來。原來,原來如此!


    琴兒再叮囑了幾句桑椹,便向秦明月告退。經過門口時,她和秦明浩四目相對,雙頰飛起兩朵彩霞,淺笑嫣然地轉身離去。


    這一幕當然沒有逃過正在觀察琴兒的秦明月的眼。可是,她心中歎息呀!古代等級製度森嚴,門當戶對觀念強烈呀!一個公子和一個丫頭,該是怎樣的結局呀!


    她憐憫的目光和秦明浩跳躍著愛慕的眼神相碰撞,秦明浩麵上一紅。他隨即一指手中的瓷罐,對秦明月說道:“姐姐,因著今日要出門,是以,我一早就起來給姐姐把藥丸燉好了。姐姐用過早膳便服用吧。”


    秦明月做了一個手勢:你去八寶山嗎?


    秦明浩這些日子和她每日相處,對她的手勢倒也能看懂了。他點點頭道:“我本和顧老神醫約好,要好好地研究那藥丸子。後來,母親說我日日呆在家裏不甚好,便要我和大姐二姐一起去。母親已經在花廳候著了,大姐一起去吧。”


    秦明月和秦明浩來到花廳時,沈氏一行早已在花廳等候多時。柳姨娘竟然也在眾人之列!


    柳姨娘瞧見明月氣色紅潤,心中暗自感歎,顧老神醫的醫術果然非同凡響!她拉過明月的手,自是一番寒暄問好。秦明月和柳姨娘一通寒暄後,視線掃過柳姨娘身旁的秦明媚。她今日身穿玄青色繡銀紋的襦袍,倒也是一副翩翩公子哥兒的模樣。


    秦明媚瞧見一身湖藍襦袍襯得人更加唇紅齒白的秦明月,不免心裏又升起一陣妒意。幸而自己提前找琴兒打聽,知曉沈氏會讓秦明月穿男裝。她這才去求了沈氏,希望和姐姐一起把臂同遊。沈氏便也準了她穿一迴男裝。


    其實,她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是她不願意獨自坐轎子,卻讓表哥和秦明月騎馬同行。她怎麽都要擠到二人當中去。獨樂了不如眾樂樂,對不!


    沈氏見眾人都準備妥當,便命眾人即刻出發。


    ~~~~~~~~~


    這是春日裏暖風熏得遊人醉的好天氣!


    沈氏一行坐馬車車程大約半個時辰,便抵達了八寶山。這日是農曆三月十五,又逢天氣晴朗,八寶山山腳下,各式各樣的馬車,停了一溜又一溜。


    秦明月扶著桑椹的手,下馬車時,瞧見眼前一幕,暗自乍舌!天哪!古代也時興紮堆遊玩呀!那一溜溜的各色馬車,堪比現代風景區門口停著的各種汽車。


    她再抬起頭望向八寶山,隻見通向山頂的石階山路上,遊客如織,信男善女,絡繹不絕。


    “月兒,如若你怕累的話,不如在山腳下雇一個腳夫吧。”沈氏見明月一陣暈眩的模樣,以為她怕山太高。


    哪知秦明月朝她搖搖頭,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這些天,她的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了。


    沈氏見她這幅躍躍欲試的模樣,連日來的擔憂總算放了下來。她便跟眾人說道:“大家一路慢點兒走上去吧。芳芸,我這年紀大了,這一路隻怕走得慢,你且扶著我一起上去吧。”


    柳芳芸聞言,眼中猶豫一閃而過,忙疾步來到沈氏身旁,微笑著說道:“太太真是說笑了。太太身子健朗得很,每次都是芳芸拖了大夥兒後腿呢。”


    沈氏說了句“芳芸的嘴兒就是討巧!”便抬頭望向暖融融的太陽,眼底湧動著一絲微不可見的恨意。她強自唿吸了一口,理了理思緒,這才轉而對焦俊磊說道:“阿磊,你且去雇一個腳夫,給浩兒當腳力吧。”


    焦俊磊給秦明浩找了兩個腳夫後,沈氏見眾人準備妥當,便招唿著大夥兒上山了。


    這是秦明月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出遊,八寶山空氣清新,風景如畫,心情愉悅。漫山遍野的桃花,盡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妖嬈。


    因著這一行人,以女眷居多,行到半山腰,沈氏見眾人氣喘籲籲,便囑咐停下來歇會兒。突然,後頭傳來秦明媚一聲驚唿,隨即眾人聽到她的尖銳的聲音,“別抓我的腳,喂,喂,臭乞丐,別抓我的腳。”


    秦明媚使勁兒地甩開了抓住她腳踝的那雙髒手,跳著腳,拍著胸脯,嫌惡地睨著地上坐著的身量瘦小的乞丐。秦明月聞聲走去,原來是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小乞丐。小乞丐又長又髒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看不太清楚他的模樣。


    小乞丐瞧見一個好心的公子走向自己,抬起頭,歪嘴斜臉地說:“這位公子,可憐可憐小的吧。小的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


    秦明月聽到小乞丐期期艾艾地說著,於心不忍,邊扭頭向桑椹打著手勢。桑椹會意,將手裏提著的食盒遞給了秦明月。秦明月蹲了下去,將食盒擺放在小乞丐跟前。


    小乞丐見秦明月將這麽精致的食盒擺放在了他的跟前,連忙朝秦明月作揖,“多謝公子,多謝公子。”他目光盯著食盒,餘光卻一直在秦明媚和秦明月之間來迴打量。


    秦明月隻是微笑著擺著手,表示不謝,這才離去。


    小乞丐望著她的背影,見她方才一言未發,和丫鬟也都隻是打著手勢。他低頭望著爬向食盒的螞蟻群,心中不甚篤定:難道主上讓自己找的人是一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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