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秦家一行車馬抵達桑鎮沁園時,天色已然黑透。一行人用罷晚膳,秦伯堂和焦俊磊去書房議事。沈氏分配好眾人在沁園居住的屋子後,便帶著秦明月去休息。趙媽媽來稟報,顧老神醫到了。


    沈氏連忙攜秦明月去了花廳。沈氏一踏入花廳,便瞧見正坐著品茶的顧老神醫,宛若看到救星般地喊了句:“幹爹您可來了!”


    秦明月冷不防地聽到“幹爹”這個稱唿,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好吧!“幹爹”這個詞兒在現代可是有其他特殊含義的。她的理解還停留在那個奇葩的階段沒有完全糾正過來。


    沈氏捂著心口,半是痛心,半是心疼地指著明月,對顧老神醫說道:“幹爹,這是不孝幹女兒生的孽障。不知為何鬼迷心竅,竟然拿小命兒來開玩笑。喝了不幹不淨的東西。如今口不能言,真真讓我氣惱。”


    顧老神醫嗬嗬一笑,指著沈氏,打趣兒道:“幹女兒呀,你莫如此說月丫頭。你年輕那會兒,還不是潑猴般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開藥給你喝。”沈氏自胎中帶出哮喘之症,皆得顧老神醫悉心調理,喝藥喝了十來年,哮喘之症這才得到緩解。


    “幹爹,您莫打趣兒女兒了。您快給月丫頭瞧瞧,多給她開些苦藥喝,多給她吃些苦頭,她的性子便就能收收了!”沈氏斜睨著明月,故意說著重話。


    沈氏朝明月招招手,示意她坐到顧老神醫身旁。秦明月換上一副乖巧的模樣,朝顧老神醫嬌俏地眨眨眼睛,那意思是說:我可沒我娘說的那麽不聽話呢。


    顧老神醫被她這副小女兒嬌憨惹得哈哈大笑,“月丫頭真是跟你年輕那會兒一模一樣!”


    秦明月朝沈氏眨巴著眼睛,嘟起嘴巴:誰讓你抹黑我這個天下無敵最乖巧的女兒呀!


    沈氏見明月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真真是哭笑不得,心中卻也為之鬆了一口氣,女兒比以前愛說愛笑起來了倒是一件好事兒!


    顧老神醫半眯著眼睛,仔細地給明月號脈。


    “蘭兒,月丫頭恐怕不隻是誤食農藥那麽簡單。這都喝了三四天的藥了,照理說,脈象會趨於平緩。然而,如今她的脈象依然錯亂。”顧老神醫一邊給秦明月搭脈,一邊仔細地分析給沈氏聽。


    “幹爹,您的意思我明白,前些日子給月丫頭號脈的大夫也提及這個問題。隻是,我們玉州城的大夫,醫術淺薄,無法診斷出是何原因。您能診斷診斷,月丫頭這到底是怎麽了?”


    她當年在顧老神醫的指點下,對藥物藥理還是略通一二的。那日在明月屋子裏,桑椹指出罐子有問題,連日來她也在反複琢磨。


    她請了這些日子給秦明月診療過的周大夫,周大夫提及秦明月的症狀很複雜,恐怕今後口不能言。然而周大夫無法說出到底是何種原因。所以,她一直等著顧老神醫的複診。


    顧老神醫很篤定地點點頭,“月丫頭的脈象裏有中毒的跡象。把月丫頭喝過的農藥殘渣端給我瞧瞧?”


    沈氏苦笑地搖搖頭,“裝農藥的罐子早已經被人丟棄。這是丫環保留下來當日為月兒熬的夏枯草藥汁的小碗”。她示意趙媽媽把保留完好的小碗呈上給顧老神醫。


    顧老神醫拿著青瓷小碗看了半響,用手指嚐過藥汁的味道,的確是夏枯草。他見小碗顏色異常,端起來在鼻尖嗅了嗅,詫異地問道:“月丫頭平日裏時常使用的餐具端上來瞧瞧?”


    沈氏不太明白,但是仍然囑咐桑榆去找此次帶到沁園來的明月日常使用的餐具來。顧老神醫拿著桑榆端上來的碗筷瓢勺端詳了半響,複又拿起玉筷、玉勺在鼻端嗅了許久,麵露詫異之色,“蘭兒,我有些糊塗了,為何月丫頭日常使用的餐具用萬年青進行熏蒸?”


    沈氏聞言不解,“您是說碗筷瓢勺用萬年青熏蒸過?我從未囑咐下人做過這種事兒。況且,如若我沒有記錯,萬年青應當生長在南海諸國,江南不曾見過呀!”


    顧老神醫眉頭皺的更緊,“確如幹女兒所言。萬年青在中原地帶甚是罕見,多產於南海諸國。萬年青本來有許多藥用價值,但是,如若萬年青汁液入喉,輕則傷害聲帶,重則使人變啞,在民間,萬年青又稱啞棒。隻是,這日日熏蒸的餐具,倒不至於使人變啞。經過一段時日的調養,倒是能慢慢恢複。但是,月丫頭的經脈之中,尚有中毒跡象,如若不介意讓月丫頭難受片刻,我便開些催吐的藥方,讓月丫頭服下,可好?”


    一旁的秦明月聽得有些暈乎。萬年青還會置人於死地?她也是第一次聽到。前世的閨蜜雖然喜歡研究花草,倒也沒有提過萬年青的事兒。此時,顧老神醫要給她催吐,她雖然覺得催吐是一件兒極其難受的事情,可是為了查出她體內有什麽毒比什麽都重要。


    她趕緊朝顧老神醫和沈氏點頭,表示同意。沈氏見女兒朝她微笑點頭。她才朝顧老神醫點頭讚同。


    一柱香功夫後,顧老神醫神色十分凝重地望著沈氏母女倆,沉聲說道:“蘭兒,月丫頭的嘔吐物中有夾竹桃的殘汁!”


    “夾竹桃的殘汁?夾竹桃有毒?”沈氏不解地問道。秦明月也抬起頭,不解地望向顧老神醫。


    顧老神醫點點頭,神色凝重地說道:“的確是夾竹桃的殘汁。如今正值春寒料峭時節,夾竹桃開始抽枝發芽。夾竹桃同萬年青一樣,既能治病,也能讓人中毒。夾竹桃的莖葉乃至花朵都含有毒素。失蹤的藥罐子很有可能加入了夾竹桃的汁液。夾竹桃的汁液會使人中毒,輕則使人昏昏欲睡,中毒深者,會變癡傻,但不會要了人的性命。”


    秦明月一臉震驚!到底是誰如此心狠手辣!!!——輕則使人昏昏欲睡,中毒深者,會變癡傻,但不會要了人的性命。這是什麽樣的居心!竟然要讓她生不如死!她耳邊突然想起,穿越而來的那個夜晚,她偷窺好戲時,似乎焦俊磊是說秦明月生不如死!天哪!這個表哥也太陰險毒辣了!嗚嗚嗚,傷不起呀!


    沈氏顧不得女兒的想法,她聽到此番說法,仿佛一個春雷在耳邊炸開,她一手按住胸口,心砰砰直跳,後怕、恐懼,一股腦兒地湧上了心間。這種手段,真是陰險又毒辣。“這,真的有人要害月兒!”她喃喃自語。會是誰呢?難道秦家真有那麽多人如此憎恨她們母女倆嗎?


    秦明月見沈氏怔怔不語,她扯了扯她的衣袖,一臉關切地望著她。沈氏側頭望向女兒,臉色蒼白,嘴唇泛青,心下對下毒之人恨得咬牙切齒。


    沈氏明白沒有十足證據的話,也無法把幕後之人給揪出來。她連忙說道:“幹爹,您看看能否在沁園小住一些時日,替月丫頭將殘留的夾竹桃毒液去除?”


    顧老神醫點點頭,表示答應。卻又皺著眉頭繼續說道:“隻不過,我不甚明白,這危害月丫頭之人,為何同時加入萬年青和夾竹桃。這兩種毒性各自有各自的毒性,並不存在二者相加毒性更加厲害的說法。”


    沈氏聽他如此說,眼中也泛起疑惑來:“照義父所言,經萬年青熏蒸的碗筷隻是讓人暫時失聲。而夾竹桃汁液卻是讓人變的癡傻。那麽,是否可以說,給月丫頭下毒的人,應當不是一個人。”


    顧老神醫神色愈加凝重,語重心長地囑咐沈氏:“蘭兒的推斷不錯,應當是兩個不同的人下的毒。可惜,解毒並非是我之所長。如若,如若,李豫安還活著,月丫頭這毒,即可能解呀。隻可惜,十八年前那場變故之後,他便失去了蹤跡,生死未卜。”


    沈氏當然知曉他口中提到的李豫安李公公。他當年是皇帝跟前試毒高手,盛貴妃滿門抄斬之事後,卻無影無蹤了。顧老神醫和李公公當年並稱為醫聖和毒聖。顧老神醫對於各種疑難雜症,藥到病除。李公公對於各種毒藥,不僅能診斷無誤,而且隻要中毒之人尚有一口氣在,他便能藥到毒除。


    “罷了,罷了,先用這方子給月丫頭調理調理。隻是,餘毒不清,恐怕月丫頭無法說話。”顧老神醫從隨身攜帶的醫藥箱子裏取出筆墨紙硯,刷刷刷地寫下藥方,遞給沈氏。


    顧老神醫的推測,無疑給沈氏和秦明月心中各激起了千層浪。沈氏按耐住心中的各種念頭,聽顧老神醫囑咐了用藥的法子,便親自將顧老神醫送到沁園東北角的獨立院落。


    秦明月隨著桑椹和於媽媽,迴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心事重重地坐在紅木圓桌前悶悶地發呆。顧老神醫推測是兩個不同的人下的毒。那麽,第一個人毫無疑問就是焦俊磊和秦明媚。他們肯定趁秦明月演苦情戲時,趁機在藥罐子裏倒入了夾竹桃的汁液,目的並非把她毒死,而是把她毒傻。


    她自認為沒有福爾摩斯或者狄仁傑的神探天賦。但是,狗血的電視劇或者電影總會演這些大宅子或者皇宮中的下毒橋段。“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多少能對號入座地進行推測。


    那麽,處心積慮地用萬年青熏蒸她餐具的人會是誰呢?誰能做得如此隱秘,日複一日的?她不禁想起了那日春水停頓的身影。


    —— 春水當時正好停在秦老爺和秦明媚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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