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春日載陽的好天氣,卻下起了雨,時而淅淅瀝瀝,時而細細密密,天潮潮,地濕濕,隻聞得窗戶和瓦片被雨滴敲打的細碎聲。


    五丫坐在窗前,隻覺得身上有點冷,打了個寒顫,這才關上窗子,原本就不是賞什麽雨,隻是覺得這雨像自己最近的愁思一般,怎麽剪也剪不斷,一時便看呆了,直到冷了才覺得無趣至極。


    冬梅端了一碗暖茶過來,笑著放在五丫麵前,“小姐喝些茶吧,這茶暖身子。”


    五丫身上正好覺得冷,剛想喝上一口,就聽見外麵傳來挑簾子聲,冬梅轉身往外室走,隻聽她語氣歡喜道“梅姨娘來了。”


    五丫放下手中的茶杯,臉上滿是笑意,從凳子上下來,梅姨娘也正好從外室走進,“見過五小姐。”她來時是打了一把油紙傘的,但肩膀,衣角,褲腿和鞋子還是濕了,隻有手中抱著的包袱一點沒有沾雨。


    梅姨娘把手中的包袱交給冬梅,仔細吩咐著:“這是太太讓我給五小姐送的衣裳,都是新做的,兩套春裝,兩套夏裝,以後不夠再做,仔細收起來。”


    冬梅點了點頭,手腳利落的把包袱收進雕花木櫃裏,五丫則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身上雖然是冷得,心裏卻滿是溫暖,五丫本以為梅姨娘是不要自己了,可如今她為了不弄濕五丫的衣裳把自己都澆濕了。


    “梅姨娘坐吧,這茶是剛上來的,喝了暖暖身子。”五丫自從成了正房的人後,不敢對梅姨娘太親近,生怕給她找了麻煩。


    梅姨娘似乎沒有像平時那般拘束,而是笑著坐了下來,五丫的心這才鬆了下來,像梅姨娘這般謹慎的人必定是得了姚太太的話才前來的,姚太太向來會辦事,賣一個人情給兩母女好收住她們的心。


    “還是小姐喝吧,”梅姨娘頓了頓,又拿起了熱茶抿了一小口,五丫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下小姐能喝了吧?”


    “梅姨娘多喝些,梅姨娘今日就是來送衣裳的麽?”五丫內心是更希望梅姨娘能想從前那樣管教自己,可是有些從前是迴不去的,要不然也不能被叫做迴憶。


    “送衣裳,順便來看看五小姐還缺什麽不,若是缺了少了一定記得開口,太太把小姐記在心尖上呢。”梅姨娘更想說的是自己也把五丫記在心尖上。


    “知道了,不缺什麽。”五丫眼神中有些失望,迴答道,然後兩個手不停的亂攪,低聲道:“母親喜歡我是我的福氣。”言語中帶著淡淡的傷感。


    梅姨娘心中一動,五丫果然長大了不少,不過是一小段日子,便成長了這麽多,也不免自己良苦用心了。


    “五小姐懂事知禮,太太喜歡是必然的。太太不喜歡不穩重的。”梅姨娘在後麵又添了一句,意在提點五丫,梅姨娘知道,隻要她們母女聽話,姚太太便不會太過分,隻是聽話不是任人擺布,以後的日子還是很艱難。


    “梅姨娘的話,我明白。”很多話不好明說,兩母女像打啞謎般,幸好心有靈犀,“梅姨娘也多顧著自己些才是,倒是我,有母親照顧提點,定不會出錯的。”


    梅姨娘微微頷首,站起身子,“五小姐這兒沒什麽事兒,奴婢便去做事了。”五丫本想多留梅姨娘一會兒,隻見她沒有要留下的意思,無奈道“冬梅,送梅姨娘出去。”然後囑咐著“姨娘走得時候慢些,免得褲腿上沾濕。”


    “謝五小姐提醒。”梅姨娘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給五丫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轉身離開。


    五丫原本因天氣而陰鬱的心情也明朗了許多。


    有些人就是這樣,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足以給你所有鼓勵,讓你的世界由陰轉晴。


    生活就像天氣,不管之前是什麽樣的瓢潑大雨,雨過天晴後都還要繼續,五丫深諳這個道理,所以每天還是吃飯睡覺,上課學規矩,外加在姐妹間攪稀泥,二丫和三丫每天像是兩隻逗紅了眼的雞,你一口,我一口,弄得四丫五丫有苦說不出,四丫又是個向來怕事的,五丫隻好發揮她和稀泥的本領,在中間胡攪蠻纏,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二丫心裏早就認定了五丫是正房的人,早就從暗諷變成了明罵,字裏行間得說五丫拍大房馬屁,以為這樣就能成嫡女了雲雲,五丫從上到下看了自己,沒一個地方像馬屁精。日子就是在這樣的折磨一天天過去的。


    天氣格外晴好,下了學二丫率先走在前麵,三丫則拉著五丫,後麵跟著四丫緊隨二丫後,三丫任性道“今個兒我偏要戳戳她的銳氣,她走哪咱們就走哪。”


    五丫隻覺得頭疼,這三丫總是耍小孩子把戲,連二丫的半點心機都達不到,甚至連演戲都演不明白,總被二丫玩弄在鼓掌之中,若不是生在姚家做嫡女,想必早就被鬥死了。


    每當想到這兒,五丫都覺得有時候,不得不說,有些人就是會投胎。


    無奈手被她拉得緊,隻能跟著她走了。


    從前院的學堂往後院走有兩條路,一條是從小花園穿過去,另外一條是繞過迴廊,從半月拱門迴去,很明顯,小花園比較省力氣,二丫迴頭瞟了後麵的跟屁蟲幾眼,狠狠的剜了一下,加快了腳步。


    三丫也加快了步伐,嘴裏還嚷嚷著“難不成隻許二姐走這路?!”小姐風範盡失。


    二丫停下腳步,然後迴頭嫣然一笑,帶著絲絲不懷好意,“當然不是,這路不是給人走得麽?”


    三丫一聽,氣得臉通紅,用力捏了捏五丫的手,五丫收迴對三丫鄙視的眼神,然後看了看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四丫,憋了半天說一句,“三姐,我沒瞧見這路上有不是人的東西。”


    三丫萬萬沒想到五丫竟然憋出這麽一句不著調的話,前麵的二丫笑得更歡了,大聲道“不會叫的狗養了也沒用。”


    所謂不爭饅頭爭口氣,有關自尊的事兒,五丫從不讓步,賴可以耍,但是麵子不能丟,“會叫的狗不一定會咬人,況且三姐跟我都不喜歡養狗,逗逗狗還成!”五丫話一出,三丫樂得想拍手叫好,一下噎得對麵沒有了迴話,二丫冷哼一聲轉頭往前走。


    走著走著她忽然停了下來,側身站在花叢後,似乎在側耳聽些什麽,然後嘴角一勾,“三妹妹向來是喜歡拔尖的,今個兒姐姐心情好,讓三妹走前麵罷。”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人人心知肚明,三丫迴道:“你有那麽好心?”


    “我的好心三妹當驢肝肺,三妹難不成還怕前麵有狼不成?這可是咱們姚府的花園。”二丫一副可惜的樣子。


    三丫最大的缺點就是容易衝動,激將法次次成功,這次依舊如此,“誰怕誰啊。”說完自己大搖大擺徑直往前走去,五丫在後麵尋思著,這二姐忽然停下來決對沒安好心,自己也跟了上去,可是越走近便越能聽見有男子談話的聲音,五丫轉念一想,三丫恐怕是又中套了。


    三丫邊走邊迴頭喊,“快走罷,迴去咱們描繡花樣子去!”


    五丫輕輕抬起手,擋住自己糾成一團的臉,隻聽“啊”的一聲,三丫迴頭撞上了一堵肉牆。


    對古代女子來說,看一個女子好不好,從她行為禮數便知,而三丫結結實實被二丫給戴上了一頂不守規矩的高帽子,誰家姑娘這麽張揚的,傳出去可是要嫁不出去了。


    “三妹!還不給客人見禮?”家中的長子姚善禮微嗔的聲音傳來,五丫迅速拿下自己臉上的手,整理自己的模樣,要知道不能把壞形象留給美男大哥。


    三丫臉羞得通紅,撞進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裏確實太過失禮,低下頭,施了個禮,“公子,是我莽撞了。”樣子活像個小媳婦兒。


    這時二丫才從花叢往前走,四丫五丫跟了上去,二丫的表演欲瞬間飆升,驚訝道“三妹,你怎麽了?”隨後看見姚善禮越來越黑的臉,微微低下頭,“見過長兄,兩位公子。”


    五丫在後麵也同樣做著施禮的動作,眼珠子卻咕嚕嚕的亂瞟,偷偷的看了看姚善禮身邊的兩個人,兩人一個身著寶藍鑲金絲祥雲,生得風流瀟灑,帶著一股貴族氣質,另一個穿著月白色布衣,雖不名貴衣服卻十分幹淨,那男子溫潤如玉,一股子書生氣,說是白麵書生再合適不過。


    五丫心中起了膩膩,難不成自己真是井底之蛙了,這些年在後宅見過的年輕男子除了姚善禮數不出別人,這麽一瞧,美男子還真是不少,各個都不比姚善禮差。


    姚善禮伸手介紹,麵上有些過不去,“兩位兄台莫見怪,這是我四位妹妹,剛下了家學,平時姐妹間隨便慣了,不小心衝撞了兩位,實在不好意思。”


    被三丫撞得藍衣男子先開口道“無事,無事,姚兄的妹妹各個生得美貌,撞一下也不疼,這本是她們的地盤說不定是我們衝撞了。”他一邊說,目光一邊打量著幾個姑娘,嚇得三丫往後退了幾步。


    姚善禮皺了皺眉,他平生最厭惡這樣的世家子弟,第一次見麵就調侃女子的容貌,真是太過輕浮。


    一旁的白麵書生見姚善禮麵色不善,開口解圍道:“姚兄不必道歉,我們又怎會與小姐們計較,不過是一次偶遇罷了。”


    姚善禮這才好了許多,“那咱們繼續賞花作詩罷。”


    “美人賞不了賞花也是好的。”那藍衣男子大聲笑道,然後大步流星走開,。


    五丫隻覺得他不像什麽好東西,自以為風流倜儻,實則風流成性罷,可是貌似二丫不是這麽想的,目光一直偷偷追隨著那人,時不時臉還紅上一下。


    “那我們便迴西院了。”五丫笑嘻嘻的說道,恨不得趕緊拉三丫這中了招的笨蛋迴去,免得被她連累,被大哥厭惡。


    姚善禮看著五丫笑了笑,輕輕揉了揉她的頭,“迴去罷。”說完與那白麵書生笑著離開。


    三丫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在家不怕誰,唯獨怕家中的兩個男人,一個是父親,一個是長兄,要說長兄寵則寵,但向來賞罰分明,發起火來更是比父親可怕,他不會大吼大叫,他會不理你,對你使用冷暴力,一直拉著個臉,最重要的是惹怒了姚善禮,三丫就得不到他從外麵帶迴來的有趣的好玩意了。


    “你明明聽到前麵有說話聲了,還要我先走?”三丫語氣不善,狠狠的瞪著眼看著二丫,二丫微微一笑,滿不在意道“是你自願的,我可沒強迫。”說完腳步輕盈的往西院去,心情好的像是開了花。


    三丫狠狠的一跺腳,再次認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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