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西北的風沙格外的大,黃沙漫天,讓人無端覺得煩躁,整日隻能呆在室內悶著,五丫倒是乖了許多,安安靜靜在屋裏臨了幾張字帖。


    看見五丫的樣子,冬梅笑著調侃道“這下梅姨娘就安心了,小姐也能安安靜靜坐下來做些事情了。”在冬梅的印象裏,五丫上樹,逗狗,抓蟈蟈,小姐做的事她一件不沾邊,讀個半吊子書也是梅姨娘逼的。


    “外麵風大,又怎麽能亂跑?”五丫的小嘴微微撅起,語氣中略帶對天氣的不滿,“府裏這樣的情況,我不會給姨娘惹禍的。”


    冬梅微怔總覺得這麽懂事的話不像是從五小姐嘴裏說出來的,她仔細端詳五丫的臉,卻被一句話打斷,“看什麽看,沒見過啊?”五丫放下手中的筆冷不丁來一句。


    “五小姐...”冬梅欲言又止,五丫往椅子上一坐,因著她腿不夠長,隻能蕩在半空中,她拄著下巴,貪玩地蕩著兩條腿,嬉皮笑臉道“很多事情我都明白,隻是難得糊塗。”這些年與梅姨娘朝夕相處,她夜晚留的淚下人那受的白眼,五丫怎麽能真的不知道,不說不代表不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以前不去消極怠工,不去積極向上,平平靜靜沒心沒肺的過也沒什麽不好,可是現在既然梅姨娘想爭了,那自己就不能做她的絆腳石。


    冬梅打伺候五丫那天開始就沒聽過她說這樣的話,一直都是嘻嘻哈哈沒心沒肺胡攪蠻纏的傻樣子,小姐一下子多愁善感倒是適應不過來,不過人不就是這樣,有好幾個自我,別人看見的那張往往是最假的麵具。


    五丫從椅子上下來,臉有些紅,猶豫道“今個大姐姐走,冬梅給我挑件好看的衣服穿吧。”果真是狗改不了那啥,冬梅恍惚覺得剛才的小姐可能被什麽上身的,所以才說出那麽感性的話。


    “是,小姐是美人胚子穿什麽都好看。”冬梅嘻嘻笑著說完才去找衣服。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怎麽都是婆家的人,姚善初也不好一直呆在西北,何況京城


    前有狼後有虎,姚善初再呆些日子恐怕婆家就沒了自己容身之地,比起京城勾心鬥角的生活,姚善初忽然覺得做沒出嫁的姑娘是件多美好的事,上沒有婆婆伺候,下沒有妯娌刁難。


    送行宴沒有十分隆重,隻是請了姚家的人,都是自家人便沒那麽多忌諱都坐在一起,姚太太不停地給姚善初夾菜生怕她迴了京城什麽也吃不到,愛女心切一目了然。


    三丫心裏嫉妒著,介於姚老爺在,嘴上就沒說,想著明天姚善初就走了,母親到時候還是最疼自己的,家裏橫行霸道的那個也還是自己。


    五丫悶頭吃菜的同時眼睛不停在姚善禮和姚善初之間來迴流轉,心裏嘀咕著怎麽生得就那麽好看,以後自己也該嫁個養眼的丈夫,省得吃不好睡不著,似乎有人注意到五丫的目光,便開口問道“今個妹妹穿得可真好看。”


    姚善初一張口,目光全被五丫吸引了過去,五丫微微低頭,粉色的衣服襯得她小臉有些紅,反倒顧盼生輝,活脫脫一個美人,五丫不好意思開口道“給大姐送行,要隆重一些。”


    可是有人卻覺得這是拍馬屁,不陰不陽的道“五妹倒是有心。”二丫一句話頓時飯桌冷了場,誰也不再開口說話,還是姚老爺道“吃飯莫要講話。”


    眾人低了頭,安靜的吃飯,一時沒了聲音。


    送行宴結束,姚太太自然是要拉著姚善初好好說上一會兒話,雖然迴京城的日子指日可待,可心裏就是千百萬個不舍得。


    第二天清晨天氣格外的好,不時有鳥在樹上叫著,十分歡快,隻是沒那麽應景兒,姚善初被姚太太拉著囑咐一番才上了車,眾人目送馬車在拐角處消失,姚太太拿出帕子抹了抹眼淚珠子,三丫勸道“娘別哭了,又不是見不到了。”


    可能是姚太太正直傷心,一聽小女兒這麽說,感覺的怎麽都是沒心沒肺,伸手點了下三丫“你這沒心肝的丫頭,怎麽就與姐姐感情這般淡薄!”三丫覺得委屈,大小姐脾氣一上來,轉身就進了院子。


    氣得姚太太手直鬥,五丫睜著大眼睛看了看,輕聲道“母親,大姐肯定也不願看到您這樣傷心,況且您身子沒全好,不能動氣傷神,也要顧著些。”


    看著五丫真摯的神情,聽著她貼心的話,越發覺得這孩子更窩心,怎麽就生了那麽個不懂事的強種“還是你懂事些。”


    姚善初走了後姚府更平靜了,她在的時候好歹能聽見丫鬟婆子們討論,“大姑奶奶今天穿了件金絲滾邊的衣服,那叫一個漂亮。”


    “身上那香粉的味道一聞就是上等貨,京城的奶奶跟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不一樣。”


    “你們瞧那儀態,說話的架子都不是西北大戶小姐能比的。”


    她走了以後連這樣的話都聽不到了,人都各忙各的,偶爾能聽到的也是別的府的八卦。


    誰不在日子都要照過,五丫坐在學堂裏,同三個姐姐一起等女先生來教書,誰知過了時辰先生也沒來,便無聊了起來。


    二丫轉了轉眼珠忽然開口道“昨個我見了一個上好的東西。”五丫向來懶得理她,便沒接話茬,誰知三丫來了興致,“眼淺的見什麽都好。”


    她話裏帶刺卻沒惹怒二丫,二丫反到慢條斯理的說“你不信就算了,也對,父親送人的上好硯台又怎麽會隨便讓人瞧呢?”果然還是姐妹之間最了解,激將法永遠是最能刺痛三丫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二姐既然見過那就帶我們姐妹去開開眼,何必在這饞著姐妹們呢?”


    “跟我來把。”二丫起身,真的要帶三丫去看,三丫跟上去,五丫與四丫互看了一眼,猶猶豫豫也起身跟了上去。


    她帶著大家來到前院姚老爺的書房,“這是爹的書房,他向來不許外人進的。”三丫有些猶豫。


    “你到底看不看?來了就沒了膽子。”二丫語氣中始終帶著鄙視的調侃。


    三丫不再說話,揚起小下巴,跟著推開門的二丫,四丫和五丫則跟著三丫一路偷偷摸摸的進了屋。


    姚老爺的書房布置的十分樸素,裏麵沒有什麽瓷器珍玩,有的隻是幾架子書,倒也符合他老學究的形象。


    二丫走到書案前,打開上麵一個紫檀木的盒子,道“你們瞧。”


    三丫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那硯台,然後拿在了手裏,那方硯石質溫潤堅實,正麵和側麵均雕刻著古代村舍、山川、樹木等景致,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好東西,三丫一手拿著,一手興奮的向後麵的人招手,“來看看,真的是上好的硯台。”


    五丫猶猶豫豫跟四丫一起往前走,但看著二丫那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兩人往前走,二丫卻往後退了兩步,在五丫與四丫走到她身邊時,她輕輕的伸出腳一絆,五丫一個嗆啷就推在了三丫背上,三丫手一鬆,硯台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兩半。


    連一聲慘叫一個準備都沒有,慘案就發生了,五丫明明知道二丫一笑,沒有好事發生,扮豬吃老虎就算了,這下來了個一箭雙雕。


    二丫早就看著兩個人不順眼,一個自持著嫡女的身份時時壓著自己完全沒把自己當姐姐,一個最近風頭太盛,生母又與自己娘分管家事,看著就礙眼,昨個從宋姨娘那聽來了硯台的事,就想著怎麽整整這兩個人,教訓的機會好不容易來了,怎麽能不珍惜。


    三丫整個人愣在原地,身子都僵硬了起來,臉色慘白,轉過身大叫“你為什麽這麽不小心點?”


    五丫有口難辨,除了自己知道自己踢了一個軟東西,誰能證明二丫‘一不小心’伸出了腳絆了自己?


    四丫嚇得臉都青了,趕緊指著那硯台,“不如先把它裝進盒子裏吧,咱們快走!”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估計這是孫子兵法中最常被人用的那條了。


    立刻有人讚同了這個想法,三丫蹲在地上手一邊抖,一邊把硯台放在紫檀盒子裏,“今個兒,咱們誰也沒來過。”說完急匆匆的自己先走了出去。


    隻是紙包不住火,瞞得了一時又怎麽能瞞得了一世?


    還沒到晚上,這火就著了起來,姚老爺本來想直接把硯台送給上司,但想讓兒子開開眼就叫去了姚善禮,誰知紫檀盒子一開,映入眼簾的是硯台的屍體。


    當時的情況除了姚善禮誰也沒見到,據說姚老爺氣得胡子都跟著上揚,臉色鐵青,更一反往日儒生形象,揚言,抓到弄壞硯台的人,就剁了她的手。


    聽了這話,五丫的手整整冰了一天,三丫到時候有姚太太求情,自己可怎麽辦,說著不給梅姨娘拖後腿,現在差點就把梅姨娘的腰拽掉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深思熟慮後,五丫決定自首,但自首不等於自殺,她得好好想想怎樣的說辭才能讓自己的罪行聽起來輕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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