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悄無聲,五丫瞧著二丫也沒有什麽事,便想走開,誰知腳下沒注意,一腳踢到了石頭上,發出聲音。


    盡管五丫出於好意,但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心虛,像是做賊一樣。


    “你跟著我來的?”二丫的聲音裏依舊有著從前的那種冰冰冷距離。


    “我坐得腿麻了,活動活動。”說著五丫左蹬蹬腿,右蹬蹬腿傻笑著。


    二丫轉過身去,輕聲道:“其實你一點也不傻,反而是最聰明的那個,知道什麽該要什麽不該要,什麽能要什麽不能要。”


    五丫安靜下來,看著二丫的背影,沒有迴答,二丫繼續道:“是我做夢太過的,沒認清自己。那日瞧見湘姨娘的樣子,我並不是同情她,而是再害怕,害怕自己跟她一樣夢得太高,最後成了那副樣子,害怕太太像對付她那樣對付我。”


    五丫不知怎麽開口勸,隻道:“其實那董家還是不錯的”


    二丫的肩膀動了兩下,五丫知道那是她在笑,隻是那樣的笑一定是充滿了不甘,無奈吧。


    “董家是好,官商,地位不低,可是那是董家庶子,誰不知董家夫人待庶子女是什麽樣的?官商家的嫡子都去讀書,而庶子呢?董夫人可沒那麽善心,怎麽會給他們讀書的機會?都是小小的就出去幫家裏跑生意,圖的就是以後能再家裏分到一些什麽,可最後呢?嫡子科舉不成,還是要迴來接手家族生意,庶出的隻能讓位,努力了那麽就久卻還是別人的替代品。更何況那董老爺三妻四妾,庶子也多,難不成要我每日都生活在討好婆婆,與妯娌周旋的日子裏?我就知道她不會放過我。”


    “在哪生活都一樣,就算不是董家,別家也一樣。”五丫簡單的陳述了一下事實,不管到哪裏,伺候好婆婆,周旋好妯娌才能在後宅如魚得水,這是不變的法則,也是後宅的學問。


    聽完五丫的話,二丫的手慢慢的握緊,“對,我就是恨,就是恨自己怎麽這樣沒長眼,沒投個好胎!嫡庶有別,嫡庶有別,整天都是這樣的話?怎麽的庶出就要低人一等,為過得好而活著也要被懲罰!到底哪裏錯了?”說著說著手漸漸的鬆開了,冷笑了一下,“錯的就是投錯了胎,沒從正室的肚子裏爬出來,而是從妾的肚子裏爬了出來。”


    安靜了良久,五丫才開口,“錯的不是你的出身,也不是你努力往好了生活,而是你用錯了方式。”


    聽了五丫的話,二丫猛地轉過身,一直盯著五丫,那眼光說不出的複雜,良久,她才恢複到平時的樣子,“你放心,不用當說客,太太安排什麽我接受便是,現在我還有什麽能力反抗。”說完徑直離開,與五丫擦身而過。


    五丫站在原地沒有動,輕輕的唿出一口氣,兩手交叉放鬆了一下筋骨,心想道:也許自己的生存法則不是適合所有人的罷,各人各有自己的活法。


    剛轉身便撞到了一堵肉牆上,五丫受到了驚嚇,剛想要大叫,卻被一扇柄打在了額頭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五丫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一瞧是認識的人但怎麽也沒想到是他,“仲三公子。”


    “來參加別人家的宴席怎的就能隨便亂走呢?”五丫慍怒,帶著埋怨的口氣道。


    彩燈下,仲伯陽的棱角分明,格外清晰,一直對色相與吃抗拒不了的五丫偷偷在心裏罵自己沒出息,難不成被美男打了就不是被打了麽?應該拳打腳踢的還迴來,最後她以要保持淑女氣質,和主人氣度這樣的理由原諒了自己。


    “迷路了,剛才去解手,結果找不到迴去的路。”仲伯陽的表情有些無辜,五丫忽然反應過來,“你在這裏站了多久?”


    “一直。”


    “一直是多久。”


    “從你們開始說話的時候。”


    五丫從未想過這次的談話竟然有第三者再聽,她一直覺得偷聽是一件很無恥的事,雖然自己也經常性偷聽,她強壓住心裏的怒氣,道:“那我現在帶仲三公子迴去罷。”


    “那麻煩五小姐了。”


    五丫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不麻煩不麻煩,上次我在程府迷路不也是表哥跟仲三公子帶的路麽?”她抬頭看了看天,一片黑幕,在左右看看周圍,悄然無聲,這樣的情形自己是不是該殺人滅口呢?然後在心底想著把偷聽的仲伯陽掐死一百遍。


    仲伯陽答道“那請你帶路吧。”說著讓五丫走在前麵,自己把扇子放在五丫的肩膀上。


    “這是做什麽?”五丫有些奇怪的問道,難不成貴族子弟都有各式各樣的壞毛病不成?


    “我夜盲,五小姐別見怪,外一我要是摔倒了最後被怪罪的不是五小姐麽,還是五小姐覺得在下的手搭在五小姐的肩上更合適。”仲伯陽自然的說道。


    五丫並沒有把重點放在後麵的那句調侃上,而是想著,這大亮的燈籠再夜盲的人也能看到的,這不是擺明了整自己麽?


    “成親後我便要隨我父親去邊關打仗了,五小姐不送些祝福給我?”越北侯府確實是以驍勇善戰著稱,他們家的崛起不隻因為是皇親國戚,比江家更容易站穩的原因是越北侯掌握著重要的兵權,也一直是仲家培養的人駐守邊關,五丫再怎麽是深閨女子,最近也聽說了邊關蠻夷屢次進犯,可見那裏的局勢多緊張,可惜除了天子和仲家想必沒有什麽京城的貴族願意去擔心這樣的事了,都活在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的世界裏。


    “祝仲三公子新婚快樂,早生貴子。”五丫隨口道,重點再次放錯了地方,她沒聽到仲伯陽在身後的微微歎氣。


    隨後兩人一路靜默無言,順著迴廊走迴宴席的地方,人生也像迴廊,數不清的彎,看不透的黑暗,若是有個人能與你一直同行,那將是你這一生最大的福氣。


    到了地方,越發的明亮,仲伯陽把扇子從五丫肩膀上輕輕抬起,然後抱拳於胸,“多謝五小姐。”


    “不謝不謝。”五丫福了福身,便準備迴女眷那邊,隻聽到身後仲伯陽道:“五小姐那句話說的很好。”


    待五丫迴過頭去看,仲伯陽早已走進宴席,不見蹤影。


    五丫迴到座位上,看見二丫早已麵不改色的做好,也不像開始那樣沒有心思和精神,若是一個人想通了心裏會好過很多罷。


    四丫趕緊道:“五妹你沒事吧?怎麽去了這麽久?”


    “遇見了越北侯府仲三少仲伯陽,迷了路,我把他帶了迴來。”五丫小聲迴答,四丫這才點了點頭,“母親剛才找了你好幾次,我借口說你胃腸不適,”


    佟晚晴道:“剛才祖母還嚷著要見五丫這個鬼機靈的丫頭呢,你現在可算是迴來了。”


    “那現在老夫人在哪?”五丫問。


    “祖母年紀大了經不起太熱鬧先迴府了,就剩我娘在這兒了,就在那邊與姚太太說話呢。”


    五丫順著佟晚晴的手瞧了過去,看見姚太太瞧見她與佟夫人說的正開心,打得火熱,心想著親家聯絡感情也太早了。


    宴席結束後,五丫送了佟家姐妹離開,就趕緊迴了房,她隻覺得滿心疲憊,冬梅伺候五丫梳洗後才上了床,入睡前耳邊都是仲伯陽那句話,反反複複,不絕於耳,就連半夜做夢都是仲伯陽那張英俊瀟灑的臉。


    三丫成年不代表她長大懂事了改掉大小姐脾氣了,代表著姚太太要操心她的婚事了,也得解決好一切阻礙三丫婚事的問題,首當其衝的就是二丫的問題,妹妹在姐姐前麵出嫁,說出去終歸是難聽的。


    宋姨娘一早就站在姚太太的正房裏,等待著梳妝的姚太太有功夫跟自己說話。


    姚太太心情似乎很好,帶上最後一支珊瑚簪子才開口道:“二丫的婚事,我已經有了打算。”


    宋姨娘兩眼直放光,等候著下文,姚太太繼續道“是京城的董家。”


    “有名的官商?”在說話的時候宋姨娘心裏反複的掂量著董家的重量,然而姚太太下一句話把她打入了深淵,“庶子。”


    “這,太太,這庶子怎麽行?”


    姚太太把正在頭上比量著簪子放下,轉頭問道:“難不成二丫是嫡出?這世上一直都是嫡庶有別,哪有庶出配嫡出的道理?異想天開,想想那時候江家公子的事兒吧,讓我們丟了多少臉?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江家住在京城這麽多年,指不定當初西北的事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呢,還想挑什麽樣的?”


    宋姨娘心裏不願,可又找不出像樣的理由來反駁姚太太,隻好把希望放在董家那麵身上,“傳說那董家夫人眼光極高,怕是看不上二小姐的罷。”


    “雖然二丫當真不怎麽出色,隻是姿色好了點,但好在董家夫人不在意,十分看好二丫,況且這事兒我已經跟二丫說了。”姚太太慢條斯理的講道。


    “二小姐怎麽說?”


    “二丫說全聽我安排。宋姨娘,二丫那心高氣傲的人兒都同意了,你有什麽不樂意的,答應你的事我是不會應付了事的,情況我都打聽過了,那董家的嫡子都在讀書,為了科舉不管家裏的經商,而其他兒子中,隻有這個庶子出類拔萃,以後董家的家底怎麽也能分上不少,與其嫁到高門大戶受氣,不如去了董家。”


    宋姨娘想了想隻好答應,咬著嘴唇道:“那就聽太太的吧。”姚太太這般好說好商量已經是極限,現在能做的也隻有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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