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


    黃笑生及時揮刀,正擋下這一斬。


    碎清風的刀刃被磕開,陸行微腳下輕輕一動,整個人轉瞬間繞到了黃笑生身後,揮刀又斬。黃笑生早有預料一般,往正前方邁了一大步,後背恰好躲開鋒芒,腰胯一扭,轉過身來,手中逐流光揮了一個半圓,正落向陸行微握刀的手腕。


    陸行微手腕恰好往迴一抽,手臂緊接著一撩,躲過逐流光的同時,碎清風的刀刃斜著切向黃笑生肘窩。黃笑生並未後退躲閃,而是矮身俯衝,碎清風擦著其頭上發髻過去,逐流光卻劈向陸行微腳踝處。


    可陸行微早在黃笑生低下身子時就腳運內力,如今已騰空離地將近一丈高,身子淩空一轉,腳朝上頭朝下,刀鋒朝著黃笑生頭頂刺落,又“哢”一下被黃笑生抬手揮出的一刀彈開了。


    二人身法刀法都極快,各種複雜繁複的動作皆一氣嗬成,月刀碎清風與日刀逐流光都被注入了深厚內力,刀身上湧動著白色的光亮,在旁人看來,二人之間的戰鬥幾乎是兩道光在不斷交錯,分外絢爛。


    兩個一流用刀高手間的戰鬥實在是罕見的精彩,才不到十息時間已交手了十幾個迴合,動作皆如脫兔般快疾,又似鷹擊一樣利落。


    在場諸人無不屏息凝神地盯著。其中又以逐光門弟子和張肆一等追風宗道士最為激動。陸、黃二人承襲風光門的刀法絕學,又各有發展。一個速度更快出三分,刀刀如疾風驟雨般猛烈,另一個添了兩分靈動變幻,刀刀分光錯影防了個滴水不漏。


    二人不論刀法還是身法,原本都師出同源。可經由兩位武學宗師二十年的改進與發展,彼此間已大相徑庭,如今被淋漓盡致展現出來,讓兩派弟子心底由衷讚歎的同時,還多了些歎惋:“如若當年未出變故,坐擁陸、黃二人的風光門將會何等輝煌?何況黃笑生多年間分心於逐光門事務,而陸行微閉門造車二十年從未再經磨煉,二人此刻的武功,恐怕都並非其所能達到的頂峰。”


    江汀看得心焦,想高喊幾句威脅的話,來逼黃笑生罷手,陸行微逃走,又怕分散陸行微注意力,隻得跺腳幹著急。此時身邊似起了一陣風,緊接著握著的斷裂刀鞘竟被人一把奪去了。江汀轉頭一看,隻見是一名灰藍道袍的小道士拽走了刀鞘,扔在地上,又提著一把黑柄的刀往正在交戰的二人那裏快步走去,心中驀地一驚:“道理全被黃笑生占了去,他竟還要幫我和二師哥!豈不知我們被當成了魔教的人,他相助我們,必受牽累啊!”


    “狗養的洪辰,你自己不要命送死,還想連累我一起,狗養的!”


    季茶不斷低聲咒罵,手上卻捏了幾根銀針,目光往天雲三猛身上盯去:這三人倘若聯手,便能給洪辰造成一定麻煩,但隻要先去其一,就沒什麽威脅了。


    黃笑生正和陸行微你來我往,餘光瞥見一個追風宗小道士走過來似要助陣,開始心中渾不在意,但等洪辰走得近了,才認出那把黑柄刀是昨夜被偷走的假逐流光,心中一凜,頓時喝道:“敢來幫魔教賊子陸行微的人,都是助紂為虐的惡賊!誰敢插手?”


    洪辰依舊腳步不停地過來。此刻離得最近的宇文猛見隻是個小道士,便站著不管。後麵有六名逐光門弟子相互對視了幾眼,猶豫了幾下,終是抽出刀跑到洪辰麵前,大喝:“我家掌門清理魔教逆賊,不許旁人插手!”見洪辰聽若惘聞,便舉刀斬去。


    嘩啦!


    洪辰一揮刀,六柄鋼刀齊齊飛出。


    宇文猛見狀大道不妙,飛身舉鐧,朝著洪辰身上砸來。哪知小道士迴身一劈,握著長鐧的手便有一種似曾經曆的酸麻感。宇文猛瞳孔一縮,大叫:“老二老三,快來!”接著揮舞雙鐧來把洪辰纏住。


    劈哩劈啪!


    長短鐧與假逐流光幾下撞擊,便要從手中脫出,宇文猛急得大叫:“老二老三,你們聾啦?”又等了兩息,宇文剛宇文勇還是沒過來,宇文猛連忙倒退,往二人所在的位置看,卻見兩個弟弟不知何時竟倒下了!


    “該死,一定是他同夥采茶人也來了。”


    宇文猛一人不敢力戰洪辰,退到一邊高喊:“黃掌門快罷手,這小道士是伐竹客,這是要殺你奪刀呢!”


    霎時間,滿場嘩然。黃笑生亦聽得一驚,這一分神便動作一緩,出現了個破綻,登即被陸行微在右側腹部劃了一刀,滋出一道血來。


    一流高手間的過招,一步失誤,步步被動,一分優勢,分分漸贏。陸行微立馬占據上風,黃笑生隻能忍著痛倉促招架。


    “他就是伐竹客?”


    許多人已聽說了江湖上的消息,甚至看過了城裏的通緝令,見這小道士麵容果然和伐竹客畫像有幾分相似,就是麵色較黑,還生著胡茬,顯得年紀大一些。方才輕鬆打落了六名逐光門弟子手裏的刀,三招兩式便把天雲三猛之一的宇文猛給嚇退了,這樣的武功,更是隻有與大劍俠羅輕寒都能交手過招上百迴合的高手才能有。


    人群裏,王麗鳳咬牙切齒:“又是他!”鄭吉通連忙拉著輪椅後退,躲到了人群最後麵,並伸出食指抵在唇前,給王麗鳳比起“噓”的手勢,心中想:“伐竹客可千萬別過來,他想殺我,我可抵擋不住。”


    唰!


    柳泉抽了旁邊人一把劍,一個前躍,落到洪辰麵前,並對宇文猛喊:“宇文前輩,我來助你!”宇文猛聞言一愣,暗想這行雲書院的晚輩怕不是個傻子,伐竹客何等樣人物,羅指揮使都沒法一時拿下他,你過去找死?隨後高喊一聲:“多謝柳少俠!”接著便又躥又跳地去查探兩個弟弟的情況了。


    柳泉沒想到宇文猛竟然逃了,攥劍的手一緊,直麵著洪辰:“紅茶,原來你就是伐竹客,那紀塵小姐便是采茶人了?江湖傳聞你便是魔教教主,武功甚高,但我絕不能讓你傷害黃掌門這等英雄。”


    “黃掌門是英雄麽?”


    這個念頭從洪辰腦海中閃過,卻沒作一息停留。


    洪辰也沒和柳泉說一句話,直接揮刀,柳泉仗劍一擋,然而一道火花閃過,長劍斷作兩截。隨即洪辰便不管柳泉,繼續朝陸黃二人走去。柳泉怔怔望著地上的半截斷劍,腦子裏一片混亂:才從行雲書院離開短短幾天,手中劍竟斷了兩次。


    藏在道士堆裏的季茶滿意一笑:這一直管閑事的書生終於當眾吃了一次大癟,實在大快人心。


    洪辰已走近了陸黃二人的戰圈,還未出刀,隻聽得“哢”一聲,逐流光高高飛起,又落到地上。黃笑生手中無刀,而陸行微的刀抵在了他咽喉處。


    “陸師弟,殺了我罷。”


    黃笑生說著話,咧開嘴笑了。


    陸行微隻覺心中一陣刺痛,數十年的迴憶直往腦子裏闖:高宅大院裏,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在騎竹馬,小點的那個忽然摔倒了,坐在地上哭,大點的那個扔下竹馬過來扶起小點的,並給他拍土擦淚;昏暗的山洞裏,一個男孩翻開口袋,為另一個男孩掏出了白花花的米飯和雞肉;還是這個牌坊下,一個少年跪在掌門麵前,頭重重往石板上磕:“師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把我兄弟也收為徒弟吧!我求求你了,師父!”;依舊是這個牌坊,一個失魂落魄的青年帶著侮辱師姑的罵名和一把刀緩緩走出,身後另一個青年冷冷看著他……


    嘩!


    月刀落地,就和日刀落在一起。


    “那年在土匪山寨裏,我說怎樣才能報恩,你說以後我富貴了,不要忘了你,以後你得罪了我,讓我不要責怪你。第一個,我當年拜入師門的時候已經實現了,現在,算是踐行第二個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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