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時候,夏泓和顧子錫果然如約前來,因他們和俞家並無交情,明麵上是隨著薛明簡的四堂兄一道來的,卻比上一世時夏泓和俞家有交集的時間要早上許多。


    薛家和俞家是親近姻親,薛老太太又有意撮合薛四和俞如薇,便特意差他來得勤些,恰好方便了夏顧兩個。


    俞家幾位老爺待薛四如子侄一般,因夏泓並沒有交代身世,隻說是薛四的遠房表弟,俞家人便隻當他是薛家姻親,並沒有細問。夏顧兩個這才借了去看望俞老太太的機會擺脫丫鬟的跟隨,到了和俞憲薇約定的那條小巷。


    到得地方,前後一看,卻並不見有人。


    夏泓將一柄竹骨扇在指尖轉了一圈,搖頭笑道:“客人都到了,主人卻姍姍來遲,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主人自然早早就到了,隻不知這位貴客到底所為何來?”隨著聲音,俞憲薇從薔薇架後一扇小月洞門轉了過出來。


    顧子錫見她來,心中歡喜,忙走近了上下打量:“近來可好?”見她雖略顯麵色蒼白,但雙頰仍豐潤,並未消減,可見日子尚可,這才略略放了心。


    俞憲薇見了她,臉色也柔和了些,點頭道:“我很好。”原想問一問顧子錫,但瞥了一眼旁邊的夏泓,便沒有說話。


    夏泓看得明白,一笑,道:“那邊的臘梅花開了,我去瞧瞧。”說著也往旁邊走了。


    俞憲薇皺了皺眉,等他走遠,才道:“舅舅,他知道我們的關係?”


    顧子錫點頭:“我能從流放地迴來,還是虧了他家的關係。夏泓又是個聰明人,上次我們見麵被他知曉,他便猜到了。”


    俞憲薇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往夏泓那裏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舅舅,還是離夏家遠些的好,他家和朝上皇家爭鬥脫不了幹係,難保沒有失手的一天。”其實夏家一直都站對了隊伍,隻是她曾聽人罵過這夏家在荊王叛亂一事上朝秦暮楚,背恩忘義,是十足的三姓家奴,所以夏家雖最後仍保住了權勢,聲譽卻一落千丈,隻枉費了俞明薇一番苦心,還惦記著夏家少爺。


    顧子錫大吃一驚,他往前半步,緊盯著俞憲薇,有些急切地低聲問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俞憲薇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下意識退了一步,抿緊了唇。


    顧子錫很有些焦躁,夏家素來處事圓滑平和,這些年來一直穩居四大世家一席之地,但卻能很好地明哲保身,從不曾參與各樣糾紛中,但到底常在河邊走,終究有濕鞋的一日,十多年前睿王之亂,夏家族長死於亂局,夏家這才依附了太子對付叛軍,原本以為就此無尤,哪成想太子莫名死於宮變,最後卻是庒王登基,夏家雖麵上榮寵尚在,卻已是漸漸被架空。又因著那場宮變隱隱和庒王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夏家自知已為君王所忌,這才沒有阻止夏泓暗中成為太孫一黨。


    但盡管有了行動,夏家仍是十分低調,處處遮掩,尋常人等閑並不知道,隻當他家還和以前一樣獨善其身,既然外人都不知,俞憲薇這個小丫頭又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事關重大,顧子錫不得不慎重,但俞憲薇到底是他失散多年的親人,他一見她臉色乍變,便察覺到自己失態,忙吸了一口氣,柔和了神色,這才道:“此事非同小可,憲憲,是誰告訴你的,你告訴我。”


    俞憲薇細細打量著他,心裏卻在飛速想著該如何迴答,遲疑半晌,才慢慢道:“是我上次無意中聽到了你們說話……”


    顧子錫仔細迴想兩人初見時,的確如此,方鬆了口氣,又對俞憲薇道:“日後此事萬萬不可對別人說起。半個字都不能提。”


    俞憲薇方才見他容色突變,便已有些懷疑顧子錫是否參與其中,現在聽了這句話,哪還有不明白的,她心裏一急,上去拉著顧子錫的手,道:“舅舅,你也參與了?”


    顧子錫輕輕拍怕他的手,道:“這是大人的事,你不必多問。”


    俞憲薇氣結,卻又不能把荊王必定兵敗而死的話說出,再想起上輩子絲毫不曾聽說過顧子錫這個人,也不知是否受了牽連,不由得更添了煩亂,攥緊他的手,道:“此事危險重重,舅舅不要參與。”


    顧子錫卻是打定主意不和她繼續這個話題,隻是笑著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就是來瞧瞧你過得好不好,現下見你過得好,也就放心了。如今時辰不早,我也該走了。”


    俞憲薇一急,拉住他袖子不放,眼角餘光掃到旁邊花缽裏的辣妹,立刻想到一件事,頓時脫口而出:“太孫若來荊城,朱雀街的臘梅就都要凋謝了,這是天降妖異!說他是個禍害!”一言既出,便後悔了,她原先隱隱打算要將自己比旁人多知多聞的事都記下來,好找個合適的人換個價錢,或是換些別的助力,眼下卻不得不拿出來危言聳聽,隻怕顧子錫聽了,會對自己更加起疑,但此刻為了親人的性命前途,她也顧不得了,俞憲薇盯著顧子錫,“連老天都不幫他,可見他並非真龍天子,舅舅又何必效忠呢。”


    顧子錫卻皺了眉,立刻嚴肅了臉色,低聲道:“憲憲,你不該胡言,若被人聽到,這可是誹謗皇家的大不敬罪!”


    俞憲薇腦子裏空前清晰起來,那些舊日的往事如同泛黃的畫紙般一幕幕從眼前閃過,她咬了咬唇,道:“臘月他就要來了,不過十數天日子,是不是誹謗到時候一看便知。”


    見她這般斬釘截鐵,顧子錫愣了愣,歎了口氣,道:“這話你還對誰說過?”


    俞憲薇搖頭:“不曾和別人說過。”


    眼看著時間不早,須得離開,但眼見外甥女這般固執,顧子錫隻得先敷衍著穩住她:“我知道了,自會小心,你且放心。但這些話太過聳人聽聞,萬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否則必會有無妄之災。”見俞憲薇應了,顧子錫這才稍稍放心,又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錦布包裹:“裏頭是四十兩黃金,你先拿著用,不夠我再讓人幫著送來。”


    俞憲薇不曾料到這個,不免一怔,又忙搖著頭將他的手推迴去道:“我每月自有月例,舅舅一人孤身在外,才更缺銀子。”


    顧子錫不免一笑,親手將包裹塞到她袖袋裏,又伸手揪了揪外甥女頭上的小鬟:“小丫頭操這些心做什麽,你外祖家還有些錢財留給我,便是你跟我過我也養得起。”他一向是沉穩冷峻的樣子,唯有此時這略帶淘氣的動作,才讓人反應過來這還是個少年。


    俞憲薇伸手去拉他的手,脫口而出道:“那舅舅接我出去,我跟你過。”


    顧子錫的瞳孔敏銳地縮了一下,道:“俞家對你很不好?”俞家因了顧家之事,必然會有芥蒂,但俞憲薇好歹也是俞家女兒,骨肉血親,之前聽得傳聞俞家三太太不喜女兒,但老太太尚算疼愛她,所以顧子錫權利弊,並沒有將她帶離的打算。


    俞憲薇方才的話是未經思索,如今一定下神便遲疑了,俞家尚不算龍潭虎穴,而自己與俞如薇也有約定未完成,況且顧子錫孤身一人,又和夏家有些糾葛,若帶著自己隻怕是個累贅,所以,她慢慢垂下眼,搖頭道:“不是。他們對我還好。”忽而想起一件事,忙道,“我父親昨天迴來了,舅舅還是早些迴去吧,若和他多幾個照麵,難保他不會起疑心。”


    顧子錫也有此慮,雖然心中疑慮未打消,也隻得先做罷:“來日方長,你若有話要告知我,就請周家姑娘捎信吧。”俞憲薇卻是心頭一緊,不知周家是否也參與其中,成了荊王一黨,但她知道,此刻無論她說什麽,顧子錫也不會聽得進,隻得暫且作罷,日後徐徐圖之。


    兩人談罷,就見夏泓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慢慢踱步過來,笑道:“時間不早了,還是先迴去吧。”


    顧子錫又給了俞憲薇一個寬心的眼神,這才隨著夏泓一道走了。


    俞憲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吞吞轉身。


    月洞門邊守著的正是俞如薇,她察覺到俞憲薇出來,便轉過身,低聲問道:“可談好了?”俞如薇還不知道她和顧子錫的關係,也沒有問過,她沒問,俞憲薇也沒有說,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礙俞如薇盡職盡責給她把風。


    俞憲薇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就聽俞憲薇道:“那正好,小嬋說杜姑娘也來了,想見咱們一麵呢。”


    俞憲薇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杜姑娘來了?”


    俞憲薇點頭道:“她肚子裏的是六叔的孩子,如今祖父過世,於情於理她也該來看一看。”


    俞憲薇了然,仍是不免有些擔憂,如今俞家正是上下忙亂一片的時候,杜若秋此來,但願不要被有心人算計了才好。


    到得杜若秋所在之處,兩人也不免又吃了一驚,原來,不知是誰,竟把杜若秋丟在一處下人歇腳的小廳不管了,冬日寒意襲人,這小廳裏隻有個將滅未滅的小火爐,窗縫門縫並不嚴實,絲絲地往裏透著風,杜若秋大腹便便坐在一把舊椅上,手邊一盞茶已然沒了涼氣,但仍可看出水仍是滿的,並不曾動過一分。


    “杜姑娘。”俞如薇姐妹兩個進了門,便招唿了她一聲。


    杜若秋撐著腰緩緩起身,臉上帶著幾分歉意:“原不該使人叫你們來,隻若不如此,卻不知道該去找誰了。”


    俞憲薇兩個看了這陋室情形,再看看那茶水,自然也都明白了,杜若秋不得不迴俞府,卻不敢多動一步,多沾一點食物,隻有去叫她二人,但如此一來,她們私下相識的事也算是公開了。


    兩姐妹對視一眼,都是一笑,俞如薇道:“六叔在世時最疼我,如今我對你好,別人也隻會說我愛屋及烏。不打緊的。”


    杜若秋笑容一淡,不自覺帶了幾分慘然。


    兩人都不願再提起早逝的俞六爺,便都沉默下來,突然,俞如薇眼中閃過一道怒色:“他們竟沒給你孝服?”原本孕婦就該忌諱紅白事,既然費盡心思招了她來,便是承認她俞家人的身份的,但即便如此,卻隻丟了一條白布腰帶給她,果然是欺人太甚了。


    杜若秋笑笑,道:“我是什麽身份,能得到一條腰帶已是奢望,總歸他們認了我不是奴婢身份了。”


    俞憲薇擔憂地看著怒色難掩的俞如薇,怕她又意氣用事,正想勸她忍耐,忽又聽得俞如薇道:“人在屋簷下,杜姑娘隻當是為了這孩子忍耐吧。”


    杜若秋有些意外,笑道:“一段時日不見,五姑娘看著沉穩了許多。”但那神色裏總難掩疲憊。


    俞憲薇原有無數事情要問杜若秋,見狀便先按捺下去,隻道:“杜姑娘先去我院裏歇歇吧。”


    俞如薇搖頭:“還是去我那裏吧,由我母親出麵,長嫂如母,她照料六叔的人也算合情合理。”


    俞憲薇也知道這是最穩妥的主意,便沒有堅持自己的主意。


    杜若秋一覺醒來已是將近夕陽,晚霞映在窗戶上,紅豔豔的一片。


    外頭俞憲薇正和俞如薇說著話,因聲音太小,根本不能聽清內容,但聽得出語氣很閑適從容。杜若秋沒有來地就覺得一陣羨慕歡喜,自己孩兒能有這兩個姑姑,實在是運氣。


    姐妹兩正說著,忽然,小嬋驚掉了魂兒似地從外麵竄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顫抖著聲音道:“姑娘,不好了,四少爺,四少爺他死了。”


    幾人都震驚地愣住了。四少爺俞善瑛是孔姨娘的命根子,恨不得天天跟在眼前不可,他……怎麽這麽突然就死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有點卡,不能保證更新了,隻能盡量努力。


    囧,上迴明明加了這句提醒,似乎沒更新出來。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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