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教?還一二?


    一個世家出身,又在工部為官多年的官員,向一個幾乎談不上品級的驛丞,在不久之前甚至連大字都不認得一個,年紀都沒他兒子大的少年請教?!


    文官特麽的真不要臉!曹將軍的怒意幾乎都要浮上臉。打狗還看主人呢?要打二狗考慮過二狗的哥哥/義兄麽?


    曹將軍冷冷一笑:“唐大人這話說的有意思。哪天曹某到京城述職,倒要去府上拜訪一下,好向令郎請、教、一、二。”


    唐岩整個人就是一僵,背脊上冷汗唰得一下就冒了出來。他剛才還在想著看阮白當出頭鳥的好戲,怎麽就為了一點書生意氣當工部的出頭鳥,來尋阮白的不痛快?阮白身邊就算沒了楚昊,還有個當將軍的義兄呢?他竟然還當著人家義兄的麵,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愚蠢至極!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跟潑出去的水,收都收不迴來了。


    幸運的是,他話中的不懷好意,大概阮白聽不出來。


    ↑別人都這麽以為。


    小喜子皺了皺眉,撇開他自己對阮白頗有好感,他這迴來還指望著能和阮白進一步合作呢。羊油的生意雖然有牛商具體操持,可是別的事物……譬如說煤餅煤球爐什麽的,大可以多談談。幾個銜著金湯匙出身的官員,哪裏知道柴米貴?


    幾個京官露紛紛低頭,藏住看笑話的眼神。看熱鬧不嫌事大,反正火又燒不到他們頭上。


    倒是阮白則表現出一幅少年的誌得意滿的樣子,大口一開接下了唐岩的話茬,讓所有人都瞪了瞪眼。


    然後,唐岩的請教就真的成了請教。


    阮白的台詞是這樣的。


    “不會吧?這麽簡單的都不懂?”


    “咦?我都講這麽明白了!”


    “這個隨便看看就知道的事情,竟然還要講?”


    來自未來世界,阮白不敢說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但就算自己隻是站在巨人的腳趾頭上,也照樣碾死他們。初中的數理化就侃暈他們!難道他傻,去和這群人比傳統工藝?


    不止是唐岩,後麵加入的其他京官也一並低頭臉紅。誰讓他們看不慣阮白的囂張,也想跟他分辨分辨呢?結果不就把自己給分辨進去了……


    這小子果然很聰明啊!


    這小子果然很討人厭啊!


    於是,原本隻是稍作休息,到最後變成了留中飯。吃完中飯,他們還想接著討教/被罵,但是阮白不幹了。


    “諸位大人不是還有要務在身麽?”這麽不務正業好嗎?


    曹將軍覺得自己今天是還沒睡醒,才會覺得自家這個義弟會吃虧。


    小喜子縮著肩膀躲在後麵,還殷勤地給幾位添茶倒水。邊關隻有粗茶,俸祿隻有一眯眯的阮驛丞,身邊就隻有給往來官員接待用的配給,總之物質生活很不豐富啊……


    唐岩等人都覺得自己一把年紀活到狗肚子上去了,聽著這麽明顯的逐客令,卻更想厚著臉皮賴著不走。


    阮白對他們確實是很不客氣,他們也確實是被罵得狗血淋頭。但是求學問哪有不被罵的?就剛才那半天,簡直像是給他們打開了另外一扇窗,哪怕他們現在腦子裏還昏著,隻要把剛才的那些知識整理出來,再仔細琢磨一番,對生活上一定有所用處!


    可是,人阮白不罵他們了……好吧,他們來也確實是領了明確的任務的。


    大周的馬匹本來就少,適合作戰的戰馬和軍人的數量若是計算出一個比例來,那真的能用忽略不計來形容。一直以來,騎兵都是朝中所有人的心頭之痛。現在橫空出世了一個阮白,弄出了一個很可能能夠大幅度提高騎兵作戰效率的馬鐙和馬蹄鐵……


    包括唐岩在內的所有京官都知道,京城的實驗成效極佳,就等真正的大規模作戰驗證。按照草原的動向,今年順陽關必有一戰。等這一場戰事完畢,阮白哪裏還會是個驛丞,絕對會一飛衝天,就看是飛到京城還是飛到西京了。


    阮白把人送出驛站。這些人腦子裏在想些什麽,跟他關係不大。他做得好做得差,都輪不到他們來評價,更不用他們來決定。有小喜子在,哪怕是當喉舌耳目都用不著他們。他也沒什麽大的企圖心,現在有一份旱澇保收的工作,而且還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公務員,手上的小錢錢馬上就要滾成大錢錢,西北這塊地挺好的。若不是楚昊的關係,讓他在這兒紮根,他也願意。


    幾個驛卒驛戶一臉敬畏地看著他們的頂頭上司,打著哈欠搖搖晃晃地進屋去午睡。驛館不大,他們又需要就近守衛,他們大人罵得聲音又響……而且那幾個京官,進去的時候是個爺,出來的時候跟個孫子似的。


    阮白收獲了手下一籮筐的星星眼,進了自己的屋卻發現小胖正霸占著他的床。平時挺愛幹淨的姑娘,也不知道去哪裏滾了一身泥點子,長毛上沾滿了帶小刺的各種草籽。出去玩耍的時候還是金發貴族少女,迴來的時候儼然是垃圾堆裏撿來的流浪狗!


    小胖看到阮白,扭頭咬毛的動作停了停:“汪!”


    阮白冷笑:“嗬嗬。”死小胖,平時老慣著它,現在都把狗給慣壞了。上床睡也沒啥,弄那麽髒還把他的床鋪弄成這樣,不造大周朝沒洗衣機嗎?!


    小胖歪過頭:“汪。”


    阮白隨手一摸,摸出一把小刀片,獰笑:“小胖砸,你死定了!”


    當天晚上,京官們全都搬迴了驛館住,不過看著在洗床單被單洗蚊帳表情猙獰的阮白,他們都不敢上前。


    不用走進驛丞的小屋,就能聽見裏麵傳來的一聲比一聲淒慘的狗叫?狼叫?


    “嗚~~”


    “嗷嗚嗚~~”


    “嗷嗷~汪嗚——”


    聽著人瘮的慌。


    小喜子偷偷問今晚值夜的許六:“這是咋了?”就算阮白愛幹淨,也不至於天都快黑了,還在那兒洗洗洗啊?


    哪怕離開還有一段距離,許六還是下意識壓低了嗓音,湊近小喜子耳邊道:“中午小胖把我家大人的床鋪弄得一塌糊塗,大人正在洗呢。”


    小胖被剃得光光的。剃下來的狗毛,阮白掃出了一屋子……


    小喜子點點頭:“阮大人還自己做這事兒?怎麽不用個下人?”別人不知道這位的家底,他還不清楚嗎?別說是在順陽關這種地方,就是在京城,小日子也能過得舒坦。難道這種事情都還要親力親為麽?


    許六見慣了,本來沒覺得有啥不對的,可是小喜子這麽一問,好像還真有哪裏不對。他摸了摸後腦勺,啞了。總不能說他們想幫忙,但是阮白楚昊外加老三一家都不接受吧?更不能說這些事情平時大半是楚昊做的吧?


    小喜子卻是自己腦補出了答案:“阮大人貧苦出身,想來是節儉慣了。”他心裏不由得又是佩服,又是對曹將軍和楚昊遷怒起來。怎麽阮白這個半路出家的有錢人不明白,那兩位也由得他麽?再說以阮白之能,偏生讓他將時間精力浪費在這種瑣事上麵……


    阮白洗到實在看不見了,幹脆將大盆子丟在那兒,進屋奢侈地點了好幾根蠟燭,把屋子裏照得亮堂堂的,再翻箱倒櫃地找被子鋪床,一邊掛蚊帳一邊還有一隻蠢狗搗亂。


    “嗚~”


    “嗚汪!”


    “汪汪汪!”


    “汪嗚!”


    “不就是剃了個毛嗎?現在夏天還涼快呢,今天怎麽廢話那麽多……”他突然覺得不對,這聲音聽著不像是小胖,一迴頭看到一個光頭……兩個光頭和一個完好的老四。


    老三和大胖的腦門上都被刮掉了好多毛,還包了繃帶。


    老四巍然不動,老三和兒子女兒擠在一起,互相又舔又拱著安慰。


    阮白張了張嘴跳下床:“怎麽了這是?”竟然受傷了,還是傷在頭上!雖然知道它們現在能迴來,應該問題不大,可還是擔心。


    楚昊從門外轉了進來,喉嚨沙啞:“它們兩個可厲害了,晚上潛進匈人的營帳裏,愣是弄死了一隻金雕。”想到當時看到兩隻滿臉血的蠢狗,他還是有些後怕。更別提看到那隻被咬迴來的金雕,飛在天上的時候沒什麽實感,就近這麽一看,好家夥爪勾足有三寸長!這要不是在營帳裏,鳥飛不高,死的還不定是誰呢。


    阮白一聽楚昊這聲音就不對:“等一會兒,先別喝涼水,我馬上去燒。”他一下午啥都沒幹,光洗衣服了,忙到現在什麽都沒弄。


    楚昊草原跑了這麽一圈下來,消耗極大。其實他下午就迴了順陽關,一直在跟曹將軍匯報。當時他還沒覺得什麽,現在一迴到家裏,整個人就想躺著,完全不想動彈了。


    阮白在廚房裏忙活了半天,等過來叫楚昊的時候,楚昊已經靠在床邊睡著了。他想了想,端了盆水過來,輕手輕腳把他擦洗幹淨,放到床上,晚飯還是等他醒來再吃吧。


    楚昊一翻身把薄被抱住蹭了蹭,沒多久就打起了小唿嚕。


    而此刻的將軍府內,卻沒有那麽太平。


    匈人大軍已經開始在關外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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