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一步步逼到了牆角, 驕傲和自尊再也無從維持。


    眼淚如斷線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過去七年, 她沒有一天不活在追悔中, 到了此時此刻, 還猶豫什麽,她透過淚霧望著他,他眼裏燃著兩小簇火焰, 又明又烈,直燃到她心底, 她清楚地知道, 他想要的是明明白白的一句話,而不是任何模棱兩可的答案。


    抽噎了一下, 她捧住他的臉頰, 盡量維持吐詞的清晰說:“江成屹,我忘不了你——”


    她的話音未落, 他的吻已經重重落下來,像等了許久似的, 飽含著暴風雨一般的力量, 迫不及待地將她的話語盡數吞入腹中。


    她嗚咽了一聲,眼淚越發洶湧,用盡全力迴應著他。


    迴憶一幕幕在眼前直掠而過,苦澀中帶著心酸,那時她住院, 他得到消息,連夜從郊區趕到醫院去看她。


    清晨七點,距離她被送到醫院還不到四個小時。


    母親和唐潔守在床邊,藥已經用上了,但熱度依然未退。


    她的眼皮腫得很厲害,想要睜開眼,卻隻能勉強打開一條縫。


    大夫們在床頭查房,她聽到他們在商議接下來還要給她完善哪些檢查。從他們的對話中,她知道自己的腎功能出現了很大的問題,她由此知道,外界的打擊不但可以摧毀一個人的意誌力,也可以迅猛地擊潰十八歲的健康身體。


    眼淚幹後,繃在臉上,有一種冰涼的麻木感,短短一天內,她仿佛在油鍋從裏到外地煎了一遍,躺在床上的隻是一個軀殼,思維一度接近麻木。


    鄧蔓死了,前幾天還活生生的生命如今變成了一具冰冷帶著恨意的屍體,心底的恐懼和愧悔比身體上的煎熬更讓她難過一萬倍,最痛苦的是,這種折磨還無處言說,在得知自己病得很重後,她居然有一種淡淡的解脫感。


    醫生們還在說話,她努力將身體蜷縮成一團,想讓自己的意識就此沉溺在黑暗中,看不見光、聽不到任何聲音、不接觸任何外界的東西,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離冰涼又堅硬的現實遠一點。


    然後她聽到他來了,他聲音很焦灼,卻維持著禮貌,在跟母親說話。


    起初,母親像是有些驚愕,在交談幾句後,母親語氣裏的疏離和審視起了微妙的變化。


    以前她曾設想過一千遍一萬遍,從沒想過她和江成屹的戀情會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母親麵前攤開。她聽得出母親對江成屹並不反感,要是在以前,她該是何等的驕傲和快樂,可是這時候,她隻覺得加倍的煎熬。


    此後他每天都來,從早到晚的陪著她,可是她始終閉著眼睛,不想也不敢去麵對他。


    得了腎炎的緣故,她的樣子很難看,唐潔為了逗她開心,幫她擦臉時,曾說她的臉腫成了一個白胖小包子。


    即便這樣,隻要病房沒有別人,他總是會輕輕將她的額發撩開,低下頭吻她。每到此時,她都鼻根發酸,必須緊緊用手指抓住床單,才能讓自己的眼淚不滾下來。


    清醒時還好,隻要一入睡,她就能看見鄧蔓渾身濕淋淋地站在床邊,甚至有時候,就硬邦邦地站在江成屹的身後,眼神詭異得如同浮在漆黑夜裏的燭光,讓她神魂俱散。


    她無數次被嚇醒,大汗淋漓地尋找母親的懷抱,眼淚流了又幹,幹了又流,痛苦到了極點,唯有在心底荒荒涼涼地呐喊: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隻要鄧蔓能迴來,隻要一切能迴到從前。


    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她終於脫離了危險期,迴家的那天,她依舊麻木漠然得如同一個木偶。


    每個人都以為她之所以如此,僅是因為遭受到了好友的意外和認屍恐懼的雙重打擊,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在鄧蔓出事的前兩天,她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迴到家,怕母親一個人照顧不好她,父親出錢給請了護工。她整天躺在床上,有意與外界切斷一切聯係。


    她慢慢地能動了,有時候趁房裏沒人,會坐在床邊,久久地望著外麵出神。


    夏天的白晝總是很長,蟬聲陣陣、熱浪翻滾,可是她看著綠意盈盈的窗外,隻覺得冷,徹心的冷。


    暑假要過去了,包括她在內,每一個人都將步入人生中的下一個階段,隻有鄧蔓,像一根被人為折斷的新嫩鮮碧的樹枝,就此枯萎。往後的日子裏,她們繼續前行,鄧蔓卻永遠沉在黑暗的河底,再沒有光明與未來。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就會無聲地滑落到腮邊。


    她不敢聽有關鄧蔓葬禮的一切細節,不敢麵對痛不欲生的鄧蔓的爸爸媽媽,甚至不敢再接觸從前有關母校的角落,其中當然也包括江成屹。在她眼裏,每個人都可以坦蕩的痛哭、盡情地惋惜,唯獨她沒有資格。


    接下來的很多天,江成屹來找她,她不見。江成屹給她打電話,她不接。


    她的心早亂成了一團麻,根本不知道如何麵對他,她隻知道,自從鄧蔓死後,她的頭頂便無時無刻不籠罩著一片巨大又冰涼的陰影,當初聽到他名字時的甜蜜和期盼早已經蕩然無存,隻剩下無措和怵然。


    有一天傍晚,母親去給她取醫院取藥還沒迴來,知道江成屹在下麵等她,她覺得不能再這麽被動和消極地對待他,於是穿了外套,由著護工扶著下了樓梯。


    他在樹蔭下等她,瘦了很多,見她總算肯出來見他了,他眼裏綻放出一種異樣的光彩。


    她的心不知為何就軟了,尤其是看到他睽違已久的笑容,早已堅定的決心頃刻間瓦解成了碎片,她喉嚨哽咽,試著朝他走過去,可是事情遠沒有她想得那麽簡單,僅僅走了兩步,腳仿佛被鐐銬禁錮住了,再也邁不動步,更荒唐的是,她甚至根本不敢往他身後看,唯恐在暗影重重的角落,瞥見讓她心碎膽戰的魅影。


    走投無路之下,她聽到自己慌亂又絕望地對他說:我不喜歡你了,我們分手吧。


    他的笑容瞬間凝固,盯著她說:“你說什麽。”


    她聲音很慢,吐字很清晰。每說出一個字,心上的肉都如同被刀剜了一下,一陣錐心刺骨的疼:“我說,我跟你在一起很不開心,我們分手吧。”


    ***


    他的吻帶著火星似的,點燃了一切,她意亂情迷,一路吻到他的臥室門前。


    他唿吸越來越粗重,緊錮著她的腰,擰開身後的房門,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扔到床上。


    她心裏燒起了一把烈烈的火,親吻對來她已經遠遠不夠了,她開始解他的襯衣,可是她一隻手被手銬和他扣在一起,另一隻手雖然保有自由,卻不時遇到他的阻撓,動作一點也不靈活。


    想要解開手銬,可是他顯然並沒有這意識,她覺得不公平,趁他鬆開了她的唇,轉而開始沿著她的脖頸往下探索,喘著氣抗議說:“江成屹,你解開手銬,我想——”


    “你想什麽。”他聲音粗啞異常,將她壓到床上,用拷著手銬的那隻手將她兩隻胳膊一並按到她頭頂,另一隻手則開始迫不及待地解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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