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顒安心養病之時,夫妻兩個還有件事需要解決,那就是往簡王府下定之事。


    原本兩家定要在七月底下定,重陽前後迎娶。即便曹顒父子都領了差事離京,曹家這邊也沒打算改期。


    天佑是隨著四阿哥南下的,四阿哥中秋節前總要迴京。天佑那邊,耽擱不了婚期。


    關外更不必說,七月末八月初天氣就轉寒,降雨就少了,防洪的差事也就差不多。


    沒想到,曹顒卻來了一場“大病”。


    如此,過禮就不得不改期。


    首先是家主“重病”哪裏還輕鬆地操辦喜事;二是在曹顒“重病”的情況下定禮請期,即便是早就定好的,可外人看來卻有“衝喜”之嫌。


    六格格是曹家嫡長媳,未來的宗fu,曹顒夫fu怎麽會讓她背著這個名聲過門?


    再說,那樣也顯得曹家行事“狂妄”容易引得宗室排斥。恩如此一來,下定的日子肯定要延期。


    迴京次日,初瑜就使人往簡親王府遞了帖子,上麵寫了若簡親王福晉的空,兩日後登門造訪簡親王福晉。


    簡親王夫fu愛女心切,正惦記此事。


    曹顒盛京“病重”和瑞郡主北上shi疾,這在京中本不是秘密。


    隻是曹顒病的太巧,正好在他在皇陵前炸橋後病下,就有人覺得裏麵有貓膩。


    就是雅爾江阿也不相信曹顒又病了,又不是燈籠糊的,年前那場大病才好半年,這會就又病趴下。


    對於皇陵炸橋之類的,雅爾江阿並不覺得向來行事謹慎的曹顒有這個膽魄。


    在他看來,曹顒是今上器重的臣子,行事定也奉了上意。


    皇上怕水淹皇陵,讓人借題發揮,讓曹顒權衡利弊炸橋也是有的。曹顒自己,不過是替皇上背了黑鍋。


    連皇上都不在乎太祖皇陵,哪裏輪得著簡王府這邊操心。


    簡王府一係,並非像其他宗室諸王那樣是太祖血脈,始封王是太祖的侄子。


    簡王府是老牌王府,在盛京有王府與王莊,雅爾江阿就打發心腹管事去盛京打探消息。


    隻能說曹顒謹慎慣了,除了初瑜與白太醫之外,連伊都立都當他“病入沉屙”更不要說隻能在外圍打探的簡王府管事。


    於是,雅爾江阿與完顏永佳收到曹顒確實病重不起的消息,不免開始擔憂。


    倒不是盼著寶貝閨女早點出嫁,而是擔心曹家的境況。


    曹家長房看似風光,可興衰都是曹顒在獨立支撐。即便有幾個堂弟出仕,畢竟隔了房、分了家的。


    要是曹顒真有個萬一,年紀輕輕的天佑就要成為曹家家主。


    即便曹家有爵位,可爵位與官職權力壓根就不是一迴事。天佑的年歲,又委實太年輕了些,就算在服製後,皇上加恩,也不會品級太高。


    即便姻親故舊都是高門,可親朋是親朋,又不是自家。


    曹家想要恢複現下的體麵,少說也要十數的功夫,還要看天佑是否青春於藍,未來的皇上會不會像現在的皇帝那樣器重曹家。


    不是雅爾江阿勢利眼,不過是愛女心切,想著曹家隻要有曹顒在,姑爺隻要在shi衛處熬資曆就行。


    shi衛處差事清閑又體麵,也使得小夫妻兩個能有多時間相處;真要是天佑成了曹家家主,為了家族興衰,忙裏忙外的,不僅自己受累,連六格格也不得閑。


    永佳是女子,想的更多些。


    要是曹顒真有萬一,六格格的婚期就要延後三年。六格格今年十六,三年後就是十九歲,天佑那是也及冠之年。


    承嗣擔子又重又急,六格格的日子如何能舒心?


    另外永佳想到娘家那邊,當年家裏受大哥牽連雖降了爵位,可因父親在軍中資曆,家族內外雖有些困擾,可並無大難。


    然後等她父親病故,二哥承了家主,家勢就呈現頹敗之相。


    並非她二哥不能幹,隻是年輕輩分低,在家族中容易受掣肘,在官場也沒有資曆。


    要是她康王府那邊的母舅在,多少還能拉扯一把。偏生母舅病故,表弟少年承爵,王府自顧不暇,哪裏顧不得姻親。


    曹家的情形,與當年的完顏府何其相似。


    即便曹府有淳王府、平王府兩門骨肉姻親,可平王府這邊,平王爺隱退,世子上位;淳王府那邊,淳王爺這幾年時常患病,顯少出府。


    這兩家都夾著尾巴做人,哪裏還能照拂到曹家?


    雖說為女兒擔心的些多,可永佳多少也真心擔心曹家。


    自今上登基,十四貝子被軟禁,作為十四貝子的妻族,完顏家沒少被排擠攻訐。


    就連康王府那邊與完顏家都少了往來,曹家卻能始終如一,這使得永佳分外感ji。


    曹顒夫fu昨日到京,次日就遞帖子上門,昭顯對這門親事的重視,算是給足了簡王府體麵。雅爾江阿與永佳比較滿意,永佳立時使人準備幾盒上等的人參、鹿茸,而後對丈夫道:“爺,既是曹夫人後日造訪,你我倒不好現下過去探疾,打發下人又過於怠慢,讓三阿哥走一遭吧……”


    按照雅爾江阿的意思,是想要自己溜達一趟的。


    這前後街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又不費什麽事。可想起上迴去曹府,迴來就讓妻子埋怨一番,心裏就有些訕訕。


    想到這些,雅爾江阿就點點頭,道:“就按福晉說的辦,隻是不必太過急迫,倒顯得咱們失了矜持,讓永謙明日過去探疾順便送迴帖就好。”


    永佳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他們是女家,可以與曹家恩親善,但是不好過於主動……


    曹府,九如院。


    午後小憩醒來的曹顒,正在接待直接登堂入室的十六阿哥。


    雖說曹顒已經“養病”大半月,可白太醫心裏有了主意,這方子就開的考究。即能給滋補曹顒元氣,又不至於將他養的白白胖胖。


    每天喝的藥湯子裏,都有專門敗火的藥,使得曹顒沒了胃口。


    如此一來,曹顒精神氣雖大好,可臉容依舊同剛病倒似的黑瘦,同出京前相比,倒像是一下子老了幾歲。


    十六阿哥仔細打量曹顒一番,而後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是孩子麽?出京辦個差事,就能將自己累的半死?若是風光還也罷了,偏生還費力不討好,落到宗室埋怨,禦史彈劾!”


    曹顒訕笑道:“就是累了些,其實並無大礙……”


    十六阿哥冷哼一聲,不待曹顒相讓,就扯了把椅子,大喇喇地坐下:“都熬成這樣,還無大礙?難道非要送了xing命,你才留心?”


    曹顒“嘿嘿”兩聲,道:“遼河的水勢委實兇險了些,若是不親眼看看各處的情形,我心裏實在不放心……九十九步都走了,要是在最後一哆嗦上犯下疏忽,豈不是前邊也白忙活了?”


    十六阿哥皺著眉頭,壓低了聲音道:“你這是毛病,得治!”


    曹顒還以為十六阿哥說自己“吹毛求疵”mo著下巴道:“是小家子氣了些……隻是旁的事情還罷,水火無情,關係民生社稷,到底不敢輕慢。”


    十六阿哥簡直要咬牙切齒“騰”地一下站起來,指著曹顒的鼻子,道:“爺說的是這個?”


    見他動了真火,曹顒倒是糊塗了。


    說的不是這個,是哪個?


    自己這毛病旁人不曉得,十六阿哥卻是知道的。


    不做事還罷,既是做了,就想做的圓滿。


    就聽十六阿哥道:“盛京周邊十八處防洪點,最遠離盛京一百零八裏,最近的十裏。從六月初一起,你每次騎馬往返與各處與盛京,每處最少三次。大遼河周邊的幾處,你更是去了不止三次。每天你寅時出發(淩晨三點),每晚要黑夜才能迴轉……並非是吃不得外宿的苦,而是擔心其他防洪點有消息,自己在外耽擱,多暫都迴去,爺說的對不對?”


    十六阿哥這麽一說,曹顒又想起那一個月深水火熱的生活,隻覺得大tui根直癢癢。


    因趕路的緣故,每天在馬上的時間超過十個小時,這使得曹顒的大tui根在短短的時間內就磨出了繭子。


    見曹顒不說話,十六阿哥繼續道:“三十天,你日日不落的出巡,奔bo各處,行程累計過萬裏……我去太醫院查了你的脈案,生病的緣故,不僅僅是勞乏過度,還因雨淋日曬,寒熱交迫的緣故……你說說,你這般賣命到底是為了什麽?”


    曹顒之前還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現下聽著覺得自己跟傻帽似的。是啊,這般賣命是為了什麽?


    不過到底有幾分不服氣,他忍不住為自己辯白道:“我是想著南邊今年怕是要大澇,盛京周邊的墾屯能護住最好……”


    十六阿哥皺眉道:“不說盛京城,不說墾屯,隻說你的行事?是啊,你一個掌堂,沒有上差,自己負責一灘時能做到這個地步,連皇上也要讚你一聲‘慎獨’。可你隻是謹慎不苟?你是獨慣了,就沒信過旁人!伊都立是誰,是你昔日同僚,是同你有十數年交情的老友,又是你此次差事的副手,你連他也信不過。你讓他巡視,卻又信不過,依舊要尋由子自己再跑一趟,眼見為實,是也不是?”


    曹顒的笑容凝注,直覺得臉上滾燙,有一種被揭皮的尷尬。


    是不信任嗎?也不是吧,他隻是擔心有什麽疏漏。


    可是十六阿哥這般直白的點出,他想要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十六阿哥歎了一口氣,又坐下道:“爺曉得,你往來巡視,也想要震懾那些人,省的他們在修堤護壩上動貪墨銀子,耽擱大事……何苦凡事看的那麽通透,有時做人做事需要糊塗一些……”


    曹顒苦笑道:“十六爺,我行事那麽顯眼麽?”


    十六阿哥搖搖頭,帶了幾分自得道:“豈是誰都有爺這個慧眼?哼,爺同你廝混了二十年,還不知道你肚子裏有幾個腸子?就連十三哥,也隻當你心細謹慎,為了怕你累著,還專程調了元柏到戶部給你添助力……”


    曹顒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忙想想自己與十六阿哥之間的交往,看是否有表現過“不信”的地方。


    他的心裏,一直隱隱地存了畏懼,對這個世界。


    除了打小看大的曹頌,還有少年時結交的幾個好友與十六阿哥外,對於旁人,他是鮮少能給與信任。


    因為初遇時,那幾個少年好友還都如白紙一般。而後的五彩人生,一點點勾勒,也都在曹顒眼中。


    說白了,就是知根知底。


    換成其他人,即便在往來中表現的友好投契,到底心裏多了提防與梳理,奉行的是君之之交淡如水。


    尋常倒沒什麽,遇到正經事的時候,他確實事必躬親的時候多。


    這樣說來,這次大病還真是自討苦吃。


    曹顒自嘲道:“還真是毛病,看來還真的改……否則用不了兩年,自己就將自己累死了……”


    十六阿哥哼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趕緊調養吧,今年南方數省遭遇洪水,戶部要有的忙了……”


    說到這裏,十六阿哥想起自己的來意,不止是來探望曹顒,還是來轉告消息的,便道:“我剛從宮裏出來,弘曆上午有信到禦前,說是已經登船北上,中秋前就能抵京……”


    曹顒雖想著兒子多半中秋前迴來,可現下聽了準信,還是覺得鬆了一口氣。


    不過,又想到左成,他忍不住問道:“十六爺可有湖廣的消息?”


    十六阿哥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這迴,孚若怕是不能如願了……尹繼善委署湖南按察使,延緩迴京……”


    曹顒聽了,不由愣住:“尹繼善升職了?我這個戶部尚書怎麽不知曉。”


    十六阿哥搖著扇子道:“皇上半個時辰前才下的旨,你不知曉才對,知曉了才是見鬼!湖廣苗漢雜居,尹繼善又剛端了布政使衙門與按察使衙門,一個人勢單力薄,皇上就命元柏留下,給尹繼善做助力,另一個司官迴京交代差事。”


    曹顒不解道:“元柏才十七,一個七品筆帖式,哪裏能擔當如此重任?李匡山有資曆、又不乏才能,為何不是他留湖廣?”


    十六阿哥不忿地撇了曹顒一眼,道:“你真想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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