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揭破(求幾張月票)


    李衛確實不像心細的,可他既是位至總督大員,身邊幕僚數十,就沒有一個明白人?


    李衛在江南這幾年,將地方政務與皇上交代的緝盜差事做的有條不紊,得了明旨稱讚;要是他還是早年那個勇武單純的漢子,怎麽能在錯綜複雜的江南立穩腳跟?


    曹顒記得清楚,後世紅學論壇裏,大家提及《紅樓夢》中憨實可愛的史湘雲,用的是“外憨內狡”四字。


    不知為何,李衛也讓曹顒想到這四個字。


    曹顒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去。


    李衛的安排,落到雍正眼中,或許不過笑罵一句,覺得其赤子之心,不善作偽。


    那曹家成了什麽?


    李氏畢竟沒有長公主之名,卻引得一個督撫大員安排送往,依仗的是誰的勢?


    更不要說京官勾連地方督撫,本就是朝廷忌諱。


    雍正一手點撥起李衛,又是剛愎自負的性子,自不會覺得自己走眼看錯人。


    剩下的,就是曹家的錯。


    即便曹家幾兄弟再怎麽老實安分,通過聯姻勢力鋪得很大,這點無可否認。


    雍正現下,待曹家還好,此事也就不算什麽;等到雍正要是覺得曹家不順眼,這次讓總督府安排曹家家眷坐船迴京,便也是罪過。


    沒人會想著兩家私下如何,都會覺得曹家勢大,讓總督大員也恭恭敬敬。


    或許李衛作此安排,隻是一片愛子之心。


    李星垣畢竟隻有十七歲,小時又養在徐州。在地方上,富紳人家的長子嫡孫,就是家裏的鳳凰蛋。


    在江南那幾年,又是李衛的地盤,眾星捧月一般,哪裏吃過苦頭。


    京城權貴雲集,一個總督長子,還真的沒什麽分量。


    在明知道曹顒不願將兩家的親近擺在明麵上,還安排這一出,無非是讓李星垣與曹家長房沾個邊。


    總督沒出仕的公子進京,未必會有人關注;可李氏迴京,與曹府相交的人家卻都會曉得。


    待曉得李氏曾做總督府的坐船,少不得有人探究兩家關係。


    曹家長房結親的宗室多,如此一來,即便有宗室子弟與李星垣對上,看在曹家的麵子上,多也不會深究。


    曹項不是駑鈍之人,早在江南見到總督府安排的豪華座船,就有些不自在。


    可此事不僅是李衛安排,二哥也應了,又是為著兩位老太太之故,專程從鹽商人家借的大船,他這個做弟弟、做侄子、做庶子的也沒有開口反對的餘地。


    現下見堂兄臉色不好,他也有些明白過來,曉得自己出了大漏子,羞愧道:“二哥向來不在這些事上上心,想來隻是覺得李督門盛意難才應了;我隱隱覺得不安,卻因不好說話的緣故沒有出麵婉拒,很是不該。即便我不好開口,也當將此事稟了伯娘,請伯娘出麵才是。”


    曹顒心裏雖有些不痛快,可卻不是對曹項。


    因他身在高位,公務繁忙,這兩年曹項幫著出了不少力。


    堂堂翰林學士,為了李氏迴鄉,就請數月假期隨侍出行,已經使得曹顒對這個堂弟感激不盡。


    哪裏會因旁人的緣故,遷怒堂弟?


    曹顒搖搖頭道:“你是做弟弟的,你二哥都應了,就算老太太也不會違了你二哥的意,畢竟他在江南,這也是他欠下的人情,老太太怎麽會坲了他的麵子與孝心?是李衛***道,有些爬杆兒上……是我的不是,他已經升到封疆大吏,還當他是早年那個急公好義的徐州漢子……”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曹顒壓下心中不快,換了話題。


    曹頌那邊的家書沒有斷過,可曹顒少不得問幾句總兵府那邊的情形。


    曹項猶豫了一下,道:“二哥那裏旁的還好,隻是同李督台走的太近,與兩江總督府關係就疏離些……到底是在兩江地麵……”


    曹顒聽了,想起一事,問道:“聽說今春江南雨水多,水情看著不好,你在南邊待了兩月,覺得如何?”


    曹項聽堂兄問起民生,多了幾分鄭重,仔細想了想,道:“自伯娘我們到了江寧,江寧就多是陰雨天氣,十日裏能有兩、三日晴天就算好……聽說是從去年冬天開始,江寧的雨雪就多過往年……饒是如此,江寧還不是降雨最多的,聽說杭州那邊自打正月至今,一直陰雨連綿,就沒有放過晴天……原本想要奉伯娘與我們老太太去靈隱寺上鄉,最後還是因天氣的緣故,不了了之……”


    曹顒點了點頭,降雨如此,怪不得李衛專程為此事上折子。


    今夏江南下遊不太平,洪災十有***,就是不知洪災大小。


    同那個隻知道供奉道人、借著道觀斂財的範時鐸相比,有李衛這個浙江總督在,也是江南百姓之福。


    李衛,李又玠……還是敬而遠之吧……


    *


    李氏到底上了年歲,早先在座船上還不覺得什麽,待迴到府裏,安置下來,就有些挨不住,狠歇了幾日精神才緩過來。


    天慧相看人家之事,迴家當日,她便聽初瑜說了。


    聽說是大學士府,對方家主又在朝,李氏心裏就有些不樂意。


    無非是怕大學士府太過清貴,文人做派規矩多,反不如尋常官宦人家自在。


    而且對方家長不管是現下官職,還是輩分,都比曹顒長一輩,以後兩個小兒女真有什麽膈肌,曹顒這邊也不好出頭。


    待聽說對方早年喪父,三年前又喪母,前些日子方出孝,李氏望向初瑜的目光就有些複雜,沒有就孫女的事情多說什麽。


    初瑜雖有些疑惑婆母對天慧的親事有些冷淡,可也當是她身子疲憊沒精神的緣故。


    這日,李氏吃了一盞燕窩,身上也不覺得乏了,想起長孫女的親事,心裏就有些膈應。


    她歪在炕上,尋思了半日,並沒有在初瑜麵前說什麽。


    待到曹顒下朝迴來,過來請安,李氏打發丫鬟出去,單留下兒子說話。


    “你實話告訴我,這大學士府的長孫,到底是你相中的,還是媳婦相中的?”李氏盯著兒子,仔細問道。


    曹顒心裏雖納罕,可還是如實迴道:“當然是兒子相中的。舒赫德雖是天佑同窗,可因在孝期,鮮少再外走動,天佑他母親哪裏有機會能看到人?還是去年四阿哥大婚前,富察家四老爺曾攜子來訪,後來我去帶著天佑迴訪,正好碰到舒赫德……富察家四太太,是徐相的侄女……我見那少年儀表堂堂,與天佑又親近,就使人留心打探,覺得還不錯……雖說原本想要過兩年再定天慧的親事,可一家女、百家求,求來求去求成仇……單得罪幾個人,我倒是不怕什麽,要是因此惹人嫉恨,損了天慧的名聲,才是悔之晚矣……”說到這裏,將伊都立為三子提親之事說了。


    李氏聽了,神情複雜,不知是當鬆一口氣好,還是更著惱好。


    她繃著臉,道:“雖沒見過那個舒赫德,可聽你們說了,我也沒覺得他哪裏好,能讓你們兩口子樂意將寶貝女兒嫁了……完顏家的嵩年,多實誠的小夥子;就是伊都立家的三小子,也是品貌出眾,沒什麽可以挑剔……你那幾個外甥,你隻說是血脈相近、不利子嗣,一個也不選……伊爾根覺羅家與完顏家是咱們家的通家之好,兩家主母又都是敦厚人,你們也都看不上眼,卻巴巴地與平素毫無往來的大學士府結親,是何緣故?”


    曹顒被問的訕訕,也不好貶低那兩個世交侄兒來讚未來姑爺,隻好“嘿嘿”笑了兩聲,道:“世家大族,媳婦難做,大學士府看著風光,畢竟是家族旁支,人口簡單,省了是非……”


    李氏冷哼一聲,道:“伊爾根覺羅家是熱鬧的?完顏家熱鬧的?你是從我腸子裏鑽出來的,還要糊弄我不成?”說到最後,不自覺地揚高聲音,臉上已經帶了惱色,說話也有些喘。


    曹顒見狀,忙站起身,上前撫著李氏的後背,道:“母親身子才養好,兒子有什麽不對的,您隻管教訓,不要氣到自己個兒。”


    李氏橫了曹顒一眼,恨恨道:“你們選了舒赫德,無非是覺得他失父喪母,天慧過去不用侍候公婆,直接可以做享福的少奶奶。即便有太婆婆、太公公,到底隔了輩分,又上了年歲,慈愛還罷,即便不慈愛能熬幾年……你們可是真疼閨女啊……”


    雖說是親母子,可被當麵揭破自己那點兒陰暗小心思,曹顒也帶了尷尬,訕笑道:“母親您想多了,實在是舒赫德那小子在同齡少年裏比較出挑,大學士府家風又正,等母親見了他,就會明白兒子為什麽看上他……”


    李氏即便性子再棉和,現下也是動了真怒。


    她抬起頭,眼圈發紅,恨恨道:“若是天下有閨女的人家,都盼著閨女沒出嫁就死婆婆;那生了兒子的,費心巴力地拉扯大,就要在媳婦進門前,痛快地去了,省的被當成‘惡婆婆’?!我這些年,是罵了你媳婦,還是打了你媳婦,讓你們兩口子心有餘悸,專門挑孤子做姑爺?”說到這裏,眼淚已經收不住:“還是你們覺得我老了礙眼,我怎麽不早早沒了,省讓你們如此厭煩……”


    見老人家傷心至此,曹顒越發不安。


    他覺得自家夫婦倆的私心,是有些不大光彩,可這不過是拳拳愛女之心,哪裏又同老太太扯上幹係?


    卻是不明白,為何老太太會傷心至此。


    可身為人子,他怎麽能看老太太再哭下去。


    他忙上前道:“兒子的那點小心思,確實瞞不過母親,可實因這世道女子不易。在家還罷,我們還能嬌寵;出了門子,就要旁人家子媳,要立規矩,要上順翁姑、中承夫君、下還要照小叔小姑……若是天慧像其他閨閣千金那樣,一直平順,兒子也就不多費這個心……她既小時受了太多的苦、承了太多的難,兒子這當父親的,怎麽還能忍心見她以後辛苦……”說到最後,想起天慧小時眼盲時不言不語靜坐的模樣,心裏發酸,也是語帶哽咽。


    李氏是當娘的,即便心裏著惱,到底舍不得兒子難過。


    她用帕子點點眼角,收了眼淚,歎了一口氣,道:“兒女都是債……你們就這一個閨女,天慧又是可人疼的,為她算計至此也不意外……隻是做人立世,到底存心要正……人皆有私心,可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就悖逆人情道理……誰家的婆婆,不是從媳婦熬起的。十月懷胎,當成眼珠子、心肝一樣的養大兒子,難道娶了媳婦,兒子就不是自己的?這是什麽道理。你們隻想著自家心疼女兒,卻沒想著自家也是有兒子的麽?”


    說道這裏,她頓了頓:“你們當天慧是心肝肉,那六格格就是簡親王福晉的***子……若是王府那邊,也盼著六格格不吃苦,你們怎麽想?”


    曹顒被問的無語,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就聽李氏接著說道:“即便當父母的沒有手把手的言傳身教,可這做子女的,心中敬愛尊崇父母,行事多隨了父母做派……你們隻想著天慧出嫁後享清閑,那她又如何能真心孝順婆家長輩?就是天佑、恆生那裏,有了你這當老子的先例,以後給自家女兒挑姑爺時,是不是也挑失父失母的孤子?能嫌棄親家母,就能嫌棄自家父母;能慫恿自家閨女應付婆家長輩,就能幫著媳婦糊弄自己親長。長久以往,心就歪了,家風如何能正?”


    李氏的聲音不大,卻聽得曹顒心頭狂震。


    是了,人有了私心,就容易滋生惡念。


    那徐元夢與他本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兩個人,他他拉氏老太太更是素未平生。


    可為了寶貝閨女出嫁後不受長輩轄製,他心裏不是也隱隱地盼著老太太早點過去。


    自己總自詡為偽君子,這下卻成了真小人。


    不僅如此,還要帶歪孩子們。


    他們夫妻的企圖,本就沒有瞞著天佑與天慧。


    到底是錯了。


    曹顒坐在炕邊,露出幾分苦笑……若沒有母親當頭棒喝,他在心裏還為這門親事沾沾自喜,委實可笑……


    李氏一口氣說了這許多,有些乏力,歪著身子靠著扶枕,不在吱聲。


    屋子裏一時靜了下來。


    屋子外,初瑜站在廊下,望著門口的竹簾,臉上帶了忐忑……


    *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句話是沒錯的。


    小曹第六了,危險,淚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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