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滿天祥瑞


    在大朝會之日,又是在官道上“爭路”,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來。


    曹顒心中疑惑,雖不願多事,可也不好吩咐人立時調轉轎子繞路,那樣的話他也要成了旁人的談資了。


    想了想,他便對曹滿道:“去問問是前邊是哪家大人的轎子?”


    曹滿躬身應了一聲,往前邊問詢去了。


    曹顒撂下轎簾,猜測著這“爭道”雙方身份。


    多是三品以上大員,三品以下官員上朝也不會帶這麽多隨從伴當。


    少一時,轎外傳來腳步聲,曹滿迴來了,隔著轎簾道:“老爺!”


    曹顒挑開簾子,沒等開口詢問,就看到曹滿身旁站著一人,燈光映照下看著有些眼熟。


    那人三十多歲,國字臉,身量略高,穿著藍布長袍。


    “李管事?”曹顒帶了疑惑,問道。


    那人上前一步,屈膝跪下道:“正是小人李忠,見過曹大人,請曹大人安。”


    這李忠不是旁人,正是李衛身邊得用的伴當。


    李衛當年在京捐官入六部後,因身邊沒有得用之人。他族叔李運就將長隨李忠一家送給李衛使喚。


    同徐州鄉下的那些舊仆相比,李忠則是官宦家的長隨,跟隨李運多年,眼界自然不一般。


    這李忠就得了李衛重用,常帶在身邊使喚。因此,曹顒也見過此人。


    曹顒心中驚詫不已,開口叫起,隨即猶豫著問道:“前麵路口停著的,是你家大人的轎子?”


    李忠道:“正是我家大人。剛見了曹管事,曉得曹大人在此,我家大人已退避一旁,請曹大人起轎先行。”


    這倒不是因熟人才讓路的緣故,外地總督,不加尚書銜是正二品,曹顒這個戶部尚書卻是從一品。


    曹顒也不囉嗦,點了點頭,道:“如此,就有勞了。”


    李忠告退,複命去了。


    曹顒撂下轎簾,沒有在路口與李衛寒暄的打算。


    過了沒一會兒,轎夫重新抬起轎子,晃晃悠悠地前行。


    直到了午門外,停了轎子,曹顒才將曹滿叫到轎子裏。


    “可打聽了,與李衛爭道的是哪個?”曹顒問道。


    看著方才的格局,李衛的轎子本在曹顒前頭,路北有個丁字路口,與李衛爭道的轎子,就是從路口過來。


    這樣說來,就不能說是李衛的過錯。


    畢竟李衛這邊在直行,那個轎子卻是從旁插過來。


    “是兩江總督範時繹的轎子。”曹滿迴道:“聽李忠的話,那邊插出來的突然,黑燈下火的,差點碰到這邊的人,才引得李大人惱了,不肯退讓。”


    曹顒點點頭,打發曹滿出去。


    以李衛與範時繹兩人的身份,怎麽也不可能隻是單純的為了路口誰的轎子先過起“義氣之爭”。


    曹顒心中疑惑不解,這兩人一個是浙江總督,一個兩江總督,並不相互統屬,會有什麽矛盾?


    若是為李衛身上的“統管江南七府五州盜案”的差事,影響到兩江地區,也不當怪罪到李衛身上。畢竟是皇上安排,李衛隻是遵旨而行。


    曹顒看了看懷表,又等了兩刻鍾,估摸時間差不多,方下了轎子,去前麵排班。


    少一時,禮樂聲起,眾人按列入了宮門。


    今日,聖駕在太和殿禦朝。


    這個時候,不管是進京陛見的督撫大員,還是部堂,迴稟的多是決策好折子,多是感恩頌德之聲,還有禮部報上的各處祥瑞。


    與春夏時不斷的“嘉禾”祥瑞不同,現下禮部尚書報出來的祥瑞五花八門。


    甘肅現蒼鷹,黑龍江現赤雁,還有各地各色白色動物,白狼、白鹿、白狐、白燕、白鳩等,這是活物;瑞雪、瑞雨、瑞霞這是天文,海不揚波、混河載清是地理;枯木再生、牛生上齒、狗養斯肫、牛生厥石、鳥狀前赤、陸生蓮花這是木石牲畜異象。


    南方諸省除了“嘉禾”、“芝草”這些,還有些北邊少見花木,也都當祥瑞送到京中。


    另外還有些銅鼎、銅鍾出土,也成了祥瑞之物。


    大清十幾個行省,數個將軍轄地,竟是無一處沒祥瑞。


    這般感恩頌德的場景,在場的許多人並不陌生。


    在康熙朝,康熙六十歲萬壽與登基六十年大慶時,都集中地出過祥瑞。


    曹顒記得清楚,就連雍正當年也報過祥瑞,好像是一處王莊“地湧甘泉”。


    諸多祥瑞,就好像龍椅上那位是古往今來第一聖君似的。


    禮部尚書這一報祥瑞,就報了大半個時辰,念到最後,已經是扯著嗓子在喊。


    曹顒抬起頭,看了看龍椅上雍正。


    卻是肅著臉,不見喜怒。


    曹顒心裏暗自慶幸,幸好京官不用弄祥瑞這一套,否則還真叫人為難。


    那些祥瑞,有的或許是真的,有的卻是明著“造假”。


    不僅聽起來是笑話,等什麽時候皇上心情不好,還有後賬可算;可要是沒有祥瑞,說不定也要引得君王不滿。


    帝心難測,說的就是這個。


    禮部尚書報完祥瑞,就輪到戶部,由張廷玉稟了各地錢糧賦稅之類,都是比去增加不少。


    戶部完了,又是工部,也是新修河堤多少裏,清淤多少裏,等等。


    這次大朝,總結下來,就是皇帝聖明,天下太平,風調雨順,國富民安。


    每次朝會都比較活躍的禦史,現下也都老實了。


    再“鐵骨錚錚”,也不是官場白癡,當然不會在皇上五十萬壽節前最後一次大朝上說那些掃興之事。


    在百官的歌功頌德聲中,大朝會從卯正(早上六點),一直進行到午初(中午十一點)才散朝。


    曹顒隻覺得自己的腿都要站直了。


    上了年歲的幾位大人,已經有子弟門生近前攙扶。


    幾個時辰下來,不僅僅是站著累,太和殿開啟的次數有限,很是清冷。


    即便曹顒官服裏是小毛衣裳,折騰這一上午身上也散了熱乎氣。


    到了戶部衙門,曹顒連灌了半壺熱茶,才算緩和過來。


    將落衙前,蔣堅進來,說了衙門裏的新八卦。


    八卦的內容,就是今早兩位總督大員的“爭道”。


    李衛的轎子後,趕過來的是曹顒的轎子;範時繹的轎子後,也有個官轎,裏麵是太仆寺卿,在後邊還有幾個騎馬的六部司官。


    因李範兩家爭執,在路口堵了足足有一刻鍾。


    李範兩人的底細,自然也被大家打聽出來。


    雖說兩人現下地位相當,可分量不相同。


    李衛皇上潛邸門人,捐官出身,這幾年幸進至總督;範時繹卻是開國元輔之孫,家族父兄輩出的督撫之臣,一個巴掌數不過來。


    不說旁的地方,就說江南諸省,早年範時繹之父就做過兩江總督,他的伯父則是在三番之亂時,死在閩浙總督任上。


    按理來說,這兩人分量不同,應該鬥不起來,怎麽就鬧騰起來了?


    真是說法各異,有說範時繹氣惱李衛不守規矩,在六部裏散的銀子多,打了他兩江總督的臉;有說李衛狂傲,在江南撈過界,引得範時繹不滿的。


    五花八門,說什麽的都用。


    不管是到底是什麽原因,這江南之地兩大總督不合,成為眾所周知之事。


    雖說這本不同曹顒相幹,可南邊還有個曹頌在,曹顒不得不多思量思量。曹頌是兩江的官,卻因“緝盜”之事,要聽李衛宣召。


    範時繹要是遷怒的話,難免不待見曹頌這個下屬。


    落衙後,曹顒迴家換下官服,同妻子說了兩聲,便帶了幾個長隨去了西單牌樓附近的“豐和莊”。


    曹顒與李衛約好的飯局,就在這裏。


    說是飯莊,實際上在一處四合院裏的私房菜館,口味以淮陽菜為主。


    曹顒到時,李衛已經在雅間候著。


    沒有旁人,也就少了客套與寒暄。


    因曹顒去年年底去過江寧,兩人算起來也不過大半年不見。


    同那是相比,李衛越發清減,臉上密密麻麻的麻子坑越發顯眼。


    可是因居上位久了的緣故,並不見猥瑣之態。


    氣勢更盛,透著肅殺之氣,不像是文官,更像是卸甲武將。


    “到底是什麽緣故,怎麽就同範時繹鬧騰起來?江南可是幹係到社稷民生之要地,你們兩個鬧不合,皇上說不定要惱。”曹顒也不廢話,直言道。


    李衛摸了摸大腦門,苦笑道:“哪裏是我想要鬧?實在是沒法子,是範時繹要抓我的小辮子。他彈劾我的折子,都已經遞到禦前。早在剛進京下通州碼頭時,便爭了一次道了。那次我念著他資曆深,還退讓了一步。他一個謝字兒不說,今兒又變本加厲。要是再退,我就成了笑話。”


    雖說曹顒與範時繹做過兩年同僚,可兩人官衙不在一處,見過的次數有限。


    在曹顒的印象中,範時繹有儒將之風,看上去與李衛的彪悍正相反。


    沒想到他竟然行事如此霸道。


    “到底是什麽緣故?總不會是因你羈盜差事,若是他連皇上的安排都不滿,那氣度這麽小,也做不到總督。”曹顒道。


    李衛冷笑兩聲,道:“知人知麵不知心,說不定還真是大人高看他了。他對幕僚說,他堂兄範時捷罷陝西巡撫並非是因受年羹堯牽連,而是犯了小人的緣故,那小人就是我。我出京後,先西南,而後江南,距離陝西幾千裏,哪裏就同範時捷扯上關係?不過是無稽之談……”


    *


    前幾章有將曹顒說成了二品,錯誤,已經從一品了,嘎嘎。


    ***升到曆史第五,感謝大家。不過,後邊追的太近了,還懇請有***的朋友繼續幫忙。


    今天下午陪老媽去了趟超市,買了米、牛奶這些重東西,然後悲劇,抬了兩次到五樓,當時感覺就跟成了神仙似的暈眩,過後算了一下,分量超過七十斤。汗,大力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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