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棄子


    彈劾曹頌的折子,曹顒並不擔心,一是無稽之談,二是曹頌是雍正點撥的臣子,如今在江南,又是給李衛做幫手;倒是弘曙那邊,讓人很是不放心。


    誠親王府、恆親王府的世子都除爵,許多人都在觀望。


    隱隱地閑話傳出來,說皇上是在為弘曆鋪路,所以才借由子,將年長與弘曆的王府世子都罷了。


    因為,雖為君臣,可論起來,他們是弘曆的堂兄,在議政王會議中不僅有一席之地,而且說話的分量還不清。


    而且罷了已經成年的嫡子或長子為世子,等到王府年幼阿哥繼承王府,王府少不得進入嫡庶混亂,兄弟之間,如何能相安?


    內鬥不止,就沒有心思在朝廷上多事。


    帝王心思,誰又說得清?


    瞧著皇上近些年對宗室的忌憚,真有這個可能也保不齊。


    曹顒是淳親王府的姑爺,同王府不能說榮辱與共,卻也不好素手旁觀。


    等從衙門出來,曹顒便讓蔣堅給曹府帶個話,自己往淳親王府去了……


    淳親王府,內院正堂。


    淳親王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麵色沉得怕人。淳親王福晉坐在他下手,小心打量丈夫的神色。


    淳親王已經等得不耐煩,對著妻子皺眉道:“弘景怎麽還不到?”


    淳親王福晉迴道:“已經使人催了兩遍,妾身再打發人過去瞧瞧,許是在學裏還沒迴來。”


    見淳親王點頭,淳親王福晉迴頭,對身後的婆子低聲交代了兩句。


    那婆子去了,淳親王福晉道:“是不是弘景有什麽淘氣的地方?”說到這裏,有些猶豫道:“他到底大了,爺也先別惱,總要問問清楚再訓斥。”


    王府現下有五個阿哥,除了最小的阿哥弘泰不算,長成的隻有四人,其中三個是已故側福晉納喇氏所出;隻有這個弘景,是府中另一位側福晉所出,早年還曾抱到福晉身邊養過。


    加上他乖巧懂事,福晉心中,少不得偏疼幾分。


    他們夫妻兩個,早年“相敬如冰”,這兩年因上了年歲,性子都平和下來,反而比過去相處的時候多些。


    另外,見福晉已經無弄權的心思,待幾個庶子也慈愛,使得王府免了內闈之亂,淳親王待這個嫡妻也多了幾分敬重,夫妻之間也能說得上幾句話。


    因此,淳親王福晉才主動問了這一句。


    聽了福晉的話,淳親王卻沒有立時應聲。若不是查出此事,確與福晉無關,他都忍不住要遷怒福晉。


    隨即,他又陷入自責。


    若非他自打納喇氏病故後,留在弘景生母的院子裏多些;又因對嫡妻心存愧疚,對嫡妻對弘景的偏愛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會使得弘景生出貪心。


    他擺擺手,打發門口侍候的兩個丫鬟下去,而後看了妻子一眼,道:“福晉想過沒有,若是弘曙不是世子,由弘景、弘泰襲了爵位會如何?”


    淳親王福晉聞言,臉上的笑容僵住,露出幾分肅穆來:“爺此話何意?世子已冊封多年,這麽多年又在爺的教導下出息許多,加上孝敬親長,友愛手足,妾身心裏也當他是親生的一般。弘景年少不經事,弘泰才進學,都是小孩子,哪裏能支撐門戶?”


    她雖偏疼弘景幾分,對弘曙兄弟三個始終存了芥蒂,可早已熄了奪世子位的心思。


    弘曙性子敦厚,長媳雖有時刻板些,卻是心裏純善,不是刁鑽刻薄的性子。


    就算有朝一日,王爺先走一步,就弘曙兩口子的品性,淳親王福晉也不會擔心自己會受了慢待。


    弘景雖同她親近些,到底年少跳脫,沒有娶媳婦;加上還有個側福晉生母在,真要由他繼承王府,她這個太福晉即便不看庶子臉色,也要看側室臉色。


    見妻子振振有聲,豪不作偽,淳親王心裏鬆了口氣,苦笑道:“福晉,弘景那孽障,怕是生了要不得的心思。平素裏瞧他,本分乖巧,沒想到這點兒歲數,就有了心眼子。”


    淳親王福晉聽了,已是變了臉色,忙道:“他做了什麽?”


    弘曙除了是已經冊封親王世子,還是王爺倚重的長子,下麵還有兩個已經開府分爵的同母兄弟。就算弘景有心思,又豈是輕易能撼動的?


    要是他真搬倒弘曙,淳王府的太平日子也到頭了。


    “暗中支使他母族那邊,買通禦史,彈劾弘曙‘愚昧怠惰’、曾‘阿附允禵’,連我受傷,使得他提前迴京之事也成了罪名。”淳親王府歎了口氣,道。


    就算對弘曙心有芥蒂,淳親王福晉也忍不住為他辯白起來,道:“真是無事生非。當年,爺病重,大阿哥迴京,是奉了聖祖爺的旨意迴來侍疾,盡人子孝道,怎麽又成了‘無旨’?‘阿附允禵’,更是願望。十四叔當年是大將軍王,三軍統帥,跟著他出征的八旗勁旅幾十萬,還都是‘阿附’不成?‘愚昧怠惰’更是毫無道理,大阿哥從十六、七歲開始在爺身邊學著辦差,這些年何曾出過錯處?隻有這兩年,差事才少些,都是尊宮裏的旨意,卻又成了‘怠懶’。旁人許是會誤解一二,弘景與大阿哥是親兄弟,平素多受大阿哥照顧。若是這些‘罪名’都是弘景的手筆,那他的心腸真是壞了。”


    說到最後,她也有些心灰。


    雖還沒有問過弘景,可她心裏已經信了。


    弘景這孩子,有些伶俐得過頭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淳親王道:“巴爾達氏身子不好,明日送她去房山莊子休養。”


    王府名下,有好幾處王莊王園,冬日養生在昌平,夏日避暑在海澱,其他的莊子,哪裏是能休養的地界?


    淳親王這番話,是要將巴爾達氏遷到郊外的莊子圈了。


    淳親王福晉聽了,口中應了,心裏卻是百轉千迴。


    淳親王臉上露出幾分頹敗,道:“將陳氏也送去吧……”


    陳氏隻是王府的包衣奴才出身,因生了小阿哥被抬了庶福晉,何至於防範至此?


    淳親王福晉驚疑不定,總覺得還有什麽自己不曉得的緣故,一時間竟忘了應答。


    還好,淳親王交代完這一句,就望向門口,沒有發現妻子的跑神。


    這會兒功夫,弘景已經到了。


    弘景是康熙五十年生,今年十七歲。


    他肖母,眉眼修長,嘴角含笑,長得比弘曙兄弟要清秀。畢竟,他生母,是由淳親王福晉求了宮裏挑的美豔的秀女,容貌比納喇氏側福晉還要強上幾分。


    淳親王滿心的怒火,在對妻子傾訴後,已經都熄了。


    “兒子見過阿瑪、見過嫡額娘,給阿瑪與嫡額娘請安。”弘景進了堂上,恭恭敬敬地見禮,道。


    淳親王福晉低下頭,淳親王看了他兩眼,連質問他的興趣也沒了,隻淡淡地道:“我這兩日身子不舒坦,過些日子要往寺裏奉經。明天開始,你學裏停幾日,在佛堂抄經。”


    自打淳親王府迎了老太妃出宮奉養,弘景就開始跟著祖母學佛,抄寫經書也是家常便飯。抄好的經書,除了送到祖母那邊的,王爺與福晉這邊也少送。


    聽了淳親王吩咐,見淳親王臉色兒確實不好,他雖有些狐惑,老實地應了。


    而後一副孝順兒子模樣,關切起淳親王的身體來。


    淳親王是深宮裏出來的皇子,看著庶子做作之態,隻覺得心火直跳,已經多了幾分不耐煩,擺擺手道:“你且去吧,抓緊功夫……”


    聽了這般催促,原本狐疑的弘景倒是生出幾分安心,恭恭敬敬地應了,又同嫡母請示後,才退出去。


    直看著弘景的身影從院子裏出去,淳親王才轉過頭,對福晉道:“明日使人往佛堂多送些紙墨……過幾日封院……”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道:“老二媳婦的那個二堂妹,福晉改日使個人見見,要是品性端良的話,就給弘景定下來。”


    那也是滿洲大姓的姑娘,隻是因出身旁支,父親又早亡,所以依附嫡支過活,去年參加選秀,一選就被撂了牌子,年底的時候曾隨著長輩,到王府探望過堂姐二阿哥夫人。


    二阿哥夫人曾在婆婆跟前提過,求婆婆在王府門人中,幫堂妹選個差不多人家。


    淳親王聽妻子提過一迴,才記得有這麽一個人。


    淳親王福晉見他徹底厭棄弘景,多少有些不忍心,想要開口勸勸,可見他神色果決,便歎了一口氣,點頭應了……


    雖說為庶子之事煩心,可見到曹顒上門,曉得他是擔心弘曙彈劾之事,淳親王心裏還是熨帖幾分。


    就連淳親王福晉,聽說曹顒來了,也生出幾分歡喜,開口留了曹顒晚飯,才避了下去,獨留他們翁婿說話。


    淳親王雖放棄了庶子弘景,可對於長子被彈劾之事,還是心裏沒底。


    酒過三巡後,他端著酒盞,道:“若是弘曙的世子位真保不住,弘晫、弘昕也免不了……往後他們還要靠你們這做姐姐、姐夫的看顧……”


    曹顒曉得,這並不是杞人憂天。


    按照宗室襲爵慣例,弘曙失了世子位後,同母弟也要受牽連,失去繼承機會。


    曹顒的心情,立時沉重下來,據他所知,十三阿哥就是將爵位留給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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