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煥然生機


    迴到曹府,李氏已經在翹首期盼。


    “媳婦怎麽沒迴來?要是能在京裏過年就好了!”李氏看到兒子迴來,既是歡喜,又頗為不足:“分開兩處過年,到底冷清。天佑怎麽樣,還待不待得慣?”


    “都好著,隻是兒子奉旨進京,不好帶家眷。才出京一個多月,就帶妻兒折騰迴來,外人瞧著也不像。”曹顒說道:“等過了十五,天氣暖和,母親與外祖母就過去。那邊民風樸實,想要出去踏青、上香也比京中便宜。”


    李氏聞言,不由失笑,道:“你這孩子,我同你外祖母都上了歲數,還像孩子似的愛玩不成?”


    母子說了兩句閑話,曹顒便先迴梧桐苑梳洗。


    等到晚飯時,闔家便在蘭院齊聚,添了不少熱鬧。


    連高太君平素不假顏色之人,望著曹顒,也添了不少慈愛柔和。


    恆生與左住幾個,滿臉慕孺。聽說曹顒要在京城待到七、八日才走,左住與左成更是滿眼雀躍,欲言又止。


    隨後兄弟兩個看看李氏,又看看恆生,還是沒有開口。


    曹顒見了,隻覺得好笑,道:“急什麽,要是想過去,等年後隨老太太同去便是。”


    “真的?”左成已是喜形於色。


    左住卻是猶豫一下,道:“學堂的冬假隻放到十五……”


    曹顒笑道:“總督府對麵就有個書院,由保定府士紳捐資所建。他們消息靈通,聽說馮先生出身翰林院,要聘馮先生出任山長。馮先生去看過,已經同意出山。瞧著他的意思,是要大幹一場,要從京城請幾個翰林院退下來的同僚過去坐鎮。要是此事能成,去那邊上學,不比在順天府官學差。”


    左住、左成對視一眼,皆歡喜不已。


    馮先生在府上這幾年,他們兄弟雖去了官學,可也京城聽馮先生講書,自是曉得官學的老師,同翰林院裏鑽研了一輩子書本的老先生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早先也曾疑惑,以馮先生的學問,卻官學做教授都綽綽有餘,為何會甘居西席之位,為小孩子當蒙師。可府上大人從不提及此事,他們做小輩的,也不好無禮相問。


    等到義父外放總督,馮先生主動求著相隨,他們還以為馮先生是對仕途不死心,還借西席的身份,以曹府為晉身之階。


    聽了義父這麽說,兄弟兩個才知道馮先生的抱負,不在官場,而在士林。


    隻有長生瞪大眼睛,哀聲道:“那樣一來,豈不是我還要給馮先生做學生?”


    他性子跳脫,最怕之人,不是母親與兄長,反而是凡事一板一眼的蒙師馮厚。


    恆生等人見他苦著小臉,都很不厚道地笑了。


    長生眼珠一轉,轉身扯了曹顒的衣袖道:“大哥,要不我還是去旗學,讓天護去蓮花學院?”說完,自己都覺得沒譜,垂頭喪氣,道:“肯定不行,五哥、五嫂定是舍不得,兒行千裏母擔憂呀!”說到最後,還歎了口氣。


    原本給他在正白旗學堂報名,年後就去正白旗學堂讀書。可自打曉得哥哥外放,母親明年春多半也要出京,長生就說什麽也要跟著去。


    李氏不放心幼子,曹顒就答應讓他明年跟著去保定。


    旗學那邊,名額卻也不好浪費。曹顒就同曹頫商量過,安排天護年後過去讀書。


    曹家幾兄弟中,年少的長生不算,曹頫的官職最低。以他的身份,不管是入八旗官學,還是國子監,都沒資格送子弟入學。他原本是打算將天護送順天府下一個書院,見有更好的去處,自是樂意至極。


    天陽年紀要小兩歲,倒是並不著急送到外頭讀書。


    曹顒道:“你知慈母之心,就舍得留在京中讓母親惦記?”


    長生使勁搖頭道:“當然舍不得,定是要跟著去的。隻是沒想到,還要在馮先生跟前讀書……”


    曹顒聞言,但笑不語。


    實際上,請馮厚出任蓮花書院山長,是他背後推波助瀾。要不然,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到總督府挖牆腳。


    目的確實存了私心,想要給兒子與弟弟安排個讀書的好地方。天佑轉年才十四,雖說已經跟在自己身邊,熟悉官場規矩什麽的,可畢竟年歲小,也不好將功課都丟在一邊。


    蓮花書院,是地方義學,收錄的多是寒門子弟。孩子們過去,磨一磨富貴氣息也好。省得在京城,受人引誘學壞的。


    京城風氣實是太壞,權貴人家子弟交際,要是生疏的時候還好,都肯裝模作樣,做守禮之人;要是熟悉點的,就放蕩無忌起來。要是有壞心的,一個照看不到,說不定就染了惡習。十幾歲的孩子,又是諸事都好奇的年紀。


    由曹碩的前車之鑒在,曹顒對曹府子弟的教養,向來比較看重,就有了以上安排……


    次日,曹顒去了淳親王府與平親王府,又使人往幾位大學士與六部京堂處遞了拜帖,隨同拜帖奉上的還有“炭敬”。


    而後,又按照慣例,幾位掌部王爺,也都送了“炭敬”。


    說是“炭敬”,實際上就是“年禮”,是年前要送的,相對的“冰敬”則是端午節前送。


    曹顒並不想送,可是沒法子,這是官場慣例。他便隻好按照李維鈞去年的舊例加兩成,在京城散財。


    這筆錢,都是從內務府銀行提的。


    這是十二月初往京城押送直隸稅賦時,一並送到京城的,總共是十六萬兩,其中十萬,用做“炭敬”;剩下六萬,做明年四月的“冰敬”。


    這隻是明麵上的的銀子分派,除了這些現銀,還要按照關係不同,加送古董字畫等值錢物件。


    過後幾天裏,同直隸關係比較多的幾位京堂,送了迴帖過來。曹顒便一日跑兩、三家,還好他做京官多年,人緣不錯,同幾個王府關係又緊密,倒是沒有人想著從他這裏斂財。


    見曹顒使人送來的“炭敬”比去年的多兩成,也多是心滿意足。


    至於王府,向來是隻收銀子,鮮少接見外官,不過是為避諱。


    連怡親王府與莊親王府都如此,隻要曹顒任著直隸總督,往來就要少了。


    不過,即便曹顒想要去拜見兩位王爺,十三阿哥與十六阿哥也不在府中。十三阿哥身兼戶部與工部差事,每日都在衙門中;十六阿哥則是在留在宮中執守,因為二阿哥薨了。


    二阿哥之薨,毫無征兆。


    直到臘月十三,皇上在小朝會時,提及二阿哥病重,想要親臨探視,被怡親王勸住,輪班的幾位大臣,才聽說二阿哥患病的消息。


    當日裏,十六阿哥就請示治喪之事,皇上吩咐以親王之禮預備二阿哥的後事。


    等到次日,二阿哥薨,卻是諸禮從簡。


    宗室中,隻有誠親王與公允裪帶著幾個弘字輩的阿哥穿孝;文武大臣,不過是鹹安宮前打了個罩麵;至於宗室福晉與京官命婦。則因“時值隆冬”,免其齊聚。


    曹顒雖不是京官,卻是和碩額駙,也隨著宗室皇親進了一趟宮。


    鹹安宮內,一片縞素。


    看著這紅牆與琉璃瓦,似乎同宮裏其他建築並無不同。


    曹顒卻曉得,這裏就是個牢籠。二廢太子後,有三百護軍,四十侍衛,分作四班,晝夜監守著此處。


    如今侍衛與護軍都已不在,隻剩下跪了一地的婦孺。


    因二阿哥身份特殊,鹹安宮眾人雖是經曆喪親之痛,也無人敢大哭出聲,隻有低聲飲泣。


    隻有幾位年幼的小阿哥、小格格,不知是被大人的悲戚感染,還是猛然見了這麽多生人不安,扯著嗓門大哭,使得這場麵更加淒涼。


    理郡王弘皙麵容憔悴,雙眼渙散,木木地跟在禮官後做孝子。


    二阿哥當日便大殮,移靈禦苑海子邊的五龍亭,在那裏停靈。


    接下來的後續,就不是曹顒這個身份能參合的。他頗為在意的,是母親的反應,怕母親會因血緣之親的緣故傷懷。


    不想,李氏聽了喪信,隻是感歎一聲,便一切如常。


    曹顒見了,放下心來。想想也是,就算是血緣之親,可卻是連見也沒見過,哪裏會生出什麽悲痛之意。


    而後,皇上追封二阿哥為理親王,諡號“密”,冊封二阿哥側福晉、弘皙之母為理親王側福晉,由弘皙接出宮奉養。


    二阿哥未成年子女,則留在宮中養育;所留有子女妾室,可任由子女迎養,也可隨側福晉所居,兩者都不願者,也分給房舍,豐其衣食,以終餘年。


    不知到二阿哥詳情的,聽到這個旨意,許是會讚一聲皇上仁慈。


    隻有十六阿哥,心裏腹誹不已。


    二阿哥十二子,夭折四人,存世八人。除了次子弘皙成年,其他七個小阿哥,最大的才十三歲,最小還沒到百天。


    這些人名義上養在宮中,實際上不過是換個院子拘著。


    七位小阿哥中,幾位年幼的還好,有生母照看,也算是有福氣;年長的幾位小阿哥,都過了十歲,還沒有讀過一天書。


    無人敢提及此事,誰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麽心思。


    十六阿哥雖有憐憫之心,也不過吩咐下去,不要克扣眾人飲食。至於其他,他雖身為宗人府宗令,卻也沒資格說什麽。


    二阿哥之薨,本不同曹顒相幹,可曹顒想起“弘皙謀逆”案中,牽連進去不少宗室,見著十六阿哥時,便提及此事。


    倒是沒有駭人聽聞地說什麽謀逆,隻是勸解十六阿哥小心一點。畢竟清流之中,為二阿哥這位元後嫡子說話的聲音一直未歇。


    十六阿哥聽了,神情莫測,卻是沒有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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