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來客


    六月底,曹府迎來遠道來客。


    魏信之妾桂姐,帶著魏信三個兒女,從江寧乘船抵京。護送他們北上的,除了曹家派過去的幾位管事,還有魏信的兄長魏仁。


    從去年魏家老太爺、老太君先後病故,曹顒就使鄭虎去過江寧,與魏家兄弟商議北上遷居之事。


    一來二去,拖到現下才成行。


    雖說祖父母病故後,江寧還有幾位伯父,可已經分家。沒有父母庇護的幾個孤兒,若是有親長疼愛,也輪不到曹顒這個外姓人來做主。


    魏信長子文傑,已經十七歲,去年中舉,而後因服喪才沒有參加會試;次子文誌十五,今春中了武舉,此次闔家進京,也是為了便宜他們兄弟前程。


    魏信三子文英早年已過繼魏家三房,留在江寧,並沒有跟著兄長們進京。


    長女文芳,十六歲,由祖母生前做主,姑表做親,去年老太太病危前就出嫁;次女文薔十二歲,隨著庶母、兄長進京。


    魏信少時風流,在廣州納了七房妾室,除了長妾桂姐是他身邊侍候的,其他的都是收得各色美人。因此,這幾個兒女,男的俊朗,女的貌美,看著都是不俗。


    尤其小女兒文薔,已經初現風華,看出是個美人胎子。。


    魏仁之所以點頭同意侄子侄女們北上,除了顧念侄兒們前程外,就是不放心這個侄女。


    這些年,隨著曹家的北上,魏信的失蹤,魏家老太爺老去,魏家在江寧的勢利已經不複從前。


    雖也坐擁良田萬頃,卻沒有什麽助力,子弟有讀書出仕的,不過是在地方捐個小吏。


    魏仁也是見過世麵之人,自是曉得侄女這副容貌,沒有權勢庇護,就是惹禍的根本。


    早在年初,得了魏家兄弟進京的準信,曹顒就使人在前門外買了房宅,還置了兩處莊子,買了幾個可以吃租子的鋪麵。卻是曹顒自己個兒掏的腰包,沒有動用魏信留下那銀子。


    魏信留下那幾萬兩銀子,讓曹顒均分成六份。其中一份,當年去江寧時交給桂姐做私房;一份又添了幾千兩,使人在江寧給文芳後置辦了陪嫁莊子。


    剩下四份,曹顒沒有動,打算等文傑他們幾個大了,再分給他們。


    沒想到,為他們兄弟打算的,除了曹顒,還有魏仁。


    這次進京,除了送侄兒、侄女們,他還帶了十來箱白銀。這是他賣了五百頃地所得,總共有白銀兩萬兩。


    “三千兩給侄女做嫁妝,兩千兩給桂姨娘做養老之資,剩下一萬兩置產,五千兩做侄兒們娶婦。”魏仁將白銀盡數托付給曹顒。


    雖說魏信當年在廣州經營十多年,往江寧送迴的銀錢不至這兩萬兩,可當時都歸在公中。


    在分家的銀錢之外,魏仁還能給侄兒侄女們預備這些,也算仁至義盡。


    曹顒使人清點入庫,招待魏仁進客廳。桂姨娘與文傑兄妹,則是叫天佑陪著,進內宅給高太君與李氏請安。


    賓主坐落,小廝上了茶水。


    曹顒問道:“當年令堂不是提過,要給文傑說秦家的閨女麽?怎麽侄兒媳婦沒娶,倒把侄女嫁過去了?”


    這秦家,就是魏信的姐夫家,也是江寧城數得上的士紳。早年曹顒與魏信交好時,也曾隨他出入秦家。


    魏信的姐夫秦值,曾與魏仁一樣,在織造府當過差。


    前幾年他在京城補官,還曾到曹家拜見過。因是江寧故人,曹顒還曾使曹元去吏部走動,幫他成事,補了江寧臨府的知縣。


    魏值也知感恩,這些年每次使人進京,都不忘往曹家請安走動。


    當年秦值長女滿月時,曹顒還沒離開江寧,曾隨魏仁去湊過熱鬧。聽說魏家老太君要給文傑說秦家外孫女為婦,曹顒雖不讚成姑表聯姻,卻也能體恤老人家的一片慈心。


    秦家富貴,不亞於魏家。這樣一門親事,也算是門當戶對。


    因曉得文傑有這門親事,曹顒還擔心他不願離開江寧。


    沒想到等到文芳出嫁,嫁的正是秦家。


    除非窮苦人家,否則也沒有換親的道理。文芳既入秦家,那文傑的親事,怕就要有變動。


    聽曹顒問及這個,魏仁麵露苦色,歎了口氣,道:“說起來叫人羞愧……還是我無能,才使得侄兒受了委屈……”


    曹顒聞言,麵上帶了冷冽,望向魏仁的目光也帶了怒意:“秦家毀婚?那怎麽還讓侄女下嫁?”


    魏仁印象中,曹顒還是少年時那個儒雅公子。見他變臉,不由怔住。


    曹顒不能不惱,前些年孩子們的委屈就不計較了,那年他去江寧,可是對魏仁提點過,不能再委屈這幾個孩子。若不是當年魏家老太太、老太爺在,曹顒當年就會將幾個孩子帶迴京。


    這對女孩兒來說,出嫁又是人生大事。嫁錯了人家,一輩子就毀了。秦家現下既是失了誠信,悔婚慢待侄兒,又怎麽能善待侄女?


    魏仁滿臉通紅,道:“秦值升了知州,府台太太要結親……因魏秦兩家親事,沒有下定,秦家就另結了親事……老太君與我本不同意與秦家再議親,可是我們姑奶奶親自到老太太跟前求下的。侄女與秦家外甥,也是打小一塊兒長大。兩個孩子青梅竹馬,年歲也相當。”


    秦值既然步步高升,魏家卻呈衰落之態,已經是門不當戶不對。原本的親上加親,成了魏家高攀。


    秦家另攀高枝,固然令人不恥,卻也是世之常情。


    曹顒對秦值的那點兒好印象,盡數化作厭惡,皺眉道:“文傑是個有主意的,他怎麽說?”


    數年前,文傑還小時,便打算要效仿父親經商,賺錢養活弟妹;還想要南下廣州尋父。身為長子,那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沒想到,數年後,他還是以科舉晉身。


    魏仁長籲了口氣,道:“文傑是個懂事的,文芳的嫁妝,都是他親自張羅。這孩子,也要強。原本功課不顯,使勁用功卻是成績平平。自打曉得親事有變後,就一門心思苦讀,硬是考了個舉人迴來。老太太生前問過他,怨不怨。他說,不怨,反而高興。文芳性子綿,去姑姑家做媳婦,比去旁人家好。他考功名,不是為自己個兒,是為了弟弟妹妹往後做親時,不再生波瀾。”


    說到最後,他已是紅了眼圈:“這樣好的孩子,卻逼著他與家族離心,是我這做伯父的無德,我對不起老五。他們兄弟想來北上,族人親戚都讓我攔著,想著他們都是舉人,往後有了前程能拉扯大家夥兒一把。我卻沒臉硬攔著,我曉得曹爺同我們老五交情好,少不得這幾個侄兒侄女往後就托付給曹爺。”


    曹顒聽了,心裏也覺得堵得慌,半響方道:“他們就是我的親侄兒……隻要有我在,總不會委屈了他們……”


    蘭院,上房。


    高太君拉著文薔的手,對李氏道:“瞧瞧這模樣,跟畫上的人似的,比五兒、香玉還俊……”


    李氏笑道:“老太太喜歡,咱們就留姑娘住下,就擱在老太太院子裏……”


    “我是巴不得,倒是怕悶出了姐兒……”高太君說著,轉頭對坐在凳子上的桂姨娘道:“難為你,將孩子們照看得好。哥兒們懂事,姐兒也端莊……”


    她已聽李氏提過這幾個孩子的身世,曉得他們失了父母,跟著祖父母生活,打小由眼前這位二房姨娘照看,心中也就多了幾分憐惜。


    桂姨娘起身道:“當不得老太君的誇,不過是盡婢子本份,今日既投奔了來,往後少爺與姑娘,還要求著老太君與太夫人多疼些……”


    她這一站起答話,文傑、文誌、文薔兄妹也跟著站起。


    兄妹幾人對桂姨娘的敬重,無需言表。


    李氏早先還對魏信將兒女托付給婢子出身的妾室照看心有微詞,現下見了桂姨娘,終於明白魏信信賴此女的緣故。


    雖沒有紫晶長得好,可這說話行事卻有紫晶的影子,是個穩當人。


    見大家都起身,她忙對桂姨娘道:“快坐下說話,養恩大於生恩,你盡心拉扯他們一場,總會有你的福報!”


    天佑坐在文傑、文誌兄弟下首陪客,目光沒有望向高太君身邊的小美人文薔,而是望了桂姨娘好幾眼。


    李氏問了文傑、文誌的功課,聽說他們兩個都中舉,少不得又誇了一遭。天佑想到自己身上,神情訕訕,收迴目光,老老實實地陪坐。


    初瑜這邊,已經使人預備了表禮,而後使人請天慧、長生、妞妞過來,與客人們相見。恆生與左住兄弟還沒迴來,暫時不得見。


    聽天佑稱唿妞妞為“姑姑”,文傑、文誌少不得要行了晚輩禮。


    妞妞平素在府中,向來都是長一輩的,如今雖見了外姓男,倒是也不覺什麽。文傑、文誌兩個見她年幼,多少帶了幾分尷尬。


    他們兄弟兩個年歲大些,不好在內宅久留,與眾人見過,便隨著天佑去了前院。


    看到美貌可人的文薔,妞妞、天慧都很喜歡;就連長生,也有些移不開眼。


    妞妞聽說要留客,就請文薔於自己同住,幾個小姑娘唧唧咋咋,不一會兒便熟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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