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包衣”(上)


    景山前街,道路兩側全部是護軍營官兵,也已經拉了圍幔。


    早有禮部的官員等候於此,來送殯的宗室百官,都由禮部官員安排排位。要不然,亂糟糟的,成何體統。


    李氏是民爵誥命,但是禮部官員,卻是將她引到幾位公主身後。初瑜見狀,有些躊躇,但是也不好跟上去。


    李氏低著頭,心裏跟打鼓似的,酸酸澀澀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她原以為自己會在車上,跟著大隊伍出城,哪裏想到發引時還有自己的位置。


    景山,壽皇殿外,已經站定不少人。


    東邊是以雍正為首的大行皇帝皇子皇孫重皇孫,西側是皇後、公主、大行皇帝諸媳諸孫媳皇孫女。


    這是行國禮前的家禮,隻有大行皇帝子孫參加。


    宗室王公與宗室命婦,則在壽皇殿院門口。


    文武百官與外命婦,則是要列隊景山門口了。


    李氏低著頭,隨著禮部官員,一步步地來到壽皇殿外。而後,又在禮官官員的帶領下,站在固倫純禧長公主、固倫榮憲長公主身後,固倫恪靖長公主、和碩愨靖長公主身前。


    純禧、榮憲兩位長公主在京城開府,愨靖長公主則是嫁到京城,三人對李氏的身份,早有耳聞。


    雖說心中也好奇,但是彼此之間也沒有刻意往來。早先不知道還罷,隻當她是平郡王福晉之母、民爵夫人;現下,既是知道她身份不同,還巴巴地見麵,如何見禮?


    豈不尷尬。


    沒想到,先皇沒有讓李氏認祖歸宗,今上卻如此抬舉李氏。隻是,皇上既是要加恩,為何不先賜個名正言順的封號?


    她們哪裏曉得,雍正確實動過這個念頭,一是顯得自己厚待手足,二是扶持李氏,與榮憲長公主抗衡。


    榮憲長公主,自持是先皇親封的固倫公主,成為外命婦中的第一人,在王公貝勒府邸,多有影響力。


    隻是因內庫吃緊,冊封公主便宜,公主開府卻要得十幾萬兩銀子。


    四位長公主中,隻有恪靖長公主,久居歸化,前些日子才奔喪迴京,還不曉得李氏的身世。


    但在宮裏長大的公主,自不是無知婦人,曉得禮部官員,不可能這這麽重大的日子,在眾目睽睽之下,鬧出什麽紕漏。


    這位,當也是皇父的公主,且年歲在自己稍長。


    恪靖長公主之母貴人郭絡羅氏,是宜妃娘娘親妹,隻是姊妹兩個一個是四妃之首,一個到死都是小小貴人,也有些恩怨情仇在裏頭。


    大行皇帝諸公主中,多撫內蒙古,離京城近;隻有恪靖長公主,撫了最遠的喀爾喀,聽說其中還有宜妃的“功勞”。


    卻也正是因這個緣故,使得雍正對這個異母妹多了關照,並沒有因宜妃與九阿哥的緣故遷怒到她頭上……


    在低沉的禮樂聲中,繁瑣漫長的儀式終於過去,眾人列隊隨著大行皇帝梓宮出了景山。


    曹家的馬車,早已分了兩撥等候。


    下人與行李馬車,隨同其他王公貝勒府下人的馬車,候在前門外;李氏與初瑜的馬車,則是隨著福晉夫人們的馬車,候在景山前街。


    李氏迴馬車時,仍有禮部官員帶著。


    卻不是迴她的馬車,而是到了一輛朱輪馬車前。


    李氏開始還以為是初瑜的馬車,隨後一看,才發現不是。同樣的青布下,露出金皇緞,蓋角垂簷皆紅緣。


    李氏見狀,心中有些慌亂。


    她現在的身份,乘坐這樣的車轎是逾越。


    她正想著如何是好,就聽到“蹬蹬”地腳步聲,迴過頭一看,是疾步而來的十七阿哥。


    兩人此事相對,李氏麵色如常,已經拜了下去。


    十七阿哥忙側開身,道:“您快請起,說起來還是我疏忽了,要不然當使人將馬車先給夫人送府裏。”


    說起來,不能怪十七阿哥。


    是昨兒十六阿哥進宮,與十七阿哥一道給密太妃請安,說起李氏出行之事。密太妃提及李氏的車駕,兩位阿哥才想起疏忽。


    李氏的位置,既是在幾位長公主中間,這民爵夫人的馬車,就顯得太紮眼。


    到禦前一提,雍正也想起不對,忙叫十七阿哥按製準備車轎。


    直到今早,才算準備妥當。


    李氏長籲了口氣,道:“十七爺,這與製不符!”


    隨同長公主們見禮,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隻是奉旨,沒有什麽後患;這馬車卻是太招搖了,若是自己坐了,說不定什麽時候翻出來,就是罪過。


    十七阿哥像是看出李氏顧慮,從懷中掏出一道黃綾聖旨來。


    除了眼前這馬車,還賜下暖轎一頂,侍婢十名,包衣六戶,還有從今年每年從內務府領取俸銀四百,祿米四百斛。


    自然,因旨意倉促,這轎子、侍婢、包衣,都要等從皇陵迴來後再交割。


    李氏跪聽聖旨,隻覺得迷迷糊糊。


    還是十七阿哥扶起李氏,道:“且安心乘坐。”


    李氏接過聖旨,才反應過來,這銀米正合固倫公主的的俸祿。


    她心中驚駭不已,隻覺得手中的聖旨燙手。


    十七阿哥卻不容她多說,道:“還是請先上車吧。將要啟程,不好耽擱。”


    李氏無法,隻得上了馬車……


    曹顒騎在馬上,看著前麵浩蕩的隊伍,有些擔心李氏。


    與他騎馬並行的,是侍郎李周望。兩位尚書大人,則因年老體衰,乘坐馬車。


    見曹顒小臉繃得緊緊的,不發一眼,李周望就多看了他幾眼。


    曹顒察覺,轉過頭去,望向李周望。


    李周望有些訕訕,隨口道:“正是農忙時節,也不知曹大人的良種育的如何了。聽說那兩樣作物都是高產,甚能備荒。”


    曹顒雖迴京半月,但是對於通州禦田那邊的情景,也是關注的。早有專門負責此事的農官駐通州,將禦田農作物的生長情況都記錄仔細。


    因此,曹顒信口答來,絲毫不廢力氣。


    李周望聽了,倒是心中稱奇,兩人雖同衙為官將近一年,但是各有差事,平素打的交道也有限。


    李周望是翰林出身,骨子裏帶了幾分清高,隻覺得曹顒是蔭官,這般年輕就越居高位,即便謹慎小心,也不成什麽事。


    此刻,看著曹顒侃侃而談,再看看他黑瘦的麵容,李周望暗道“慚愧”,麵上還是問著戶部錢糧差事。


    曹顒顯得身在高位,事必躬親的少,每次裏大半日的功夫,就在看錢糧賬冊。所以李周望問的這些,絲毫難不倒他。


    一時之間,兩人你問我答,來來往往,倒是消磨了不少功夫……


    等到申初(下午三點),聖駕奉大行皇帝梓宮至楊家閘行宮。


    曹家雖一家三口都來送殯,倒是男女有別,卻沒有安置在一塊。


    李氏與恪靖長公主安置在一個院子,上房五間,李氏的屋子居東,恪靖長公主的屋子居西。


    見了這般安排,恪靖長公主更是鐸定,李氏不僅比自己年長,身份尊貴猶在自己之上。因此,兩人碰麵時,恪靖長公主就不肯受李氏的禮。


    隻是她心中也奇怪,若李氏生母是有身份的內命婦所出,那為何要養在宮外。


    這半天的經曆,已經使得李氏疲憊不已,便早早地迴了屋子。


    恪靖長公主如此,使得跟隨的內務府嬤嬤看不過眼,迴到屋子後,在公主前念叨了兩遭。


    這會兒功夫,初瑜已經帶著曹府的丫鬟、婆子過來。


    聽說是婆婆與脾氣溫順的恪靖長公主安置在一處,初瑜不由鬆了口氣。


    恪靖長公主聽著嬤嬤講古,才曉得李氏生母是前兩年追封的孝齊皇後,李氏雖沒歸宗,但是先太後在世時,對其最是厚待。


    關係到皇家,那嬤嬤也不敢多說,直道:“畢竟是沒有封號,怎麽就越過主子去?”


    恪靖長公主聽了,暗暗乍舌,隻想著李氏的生母身份會尊貴,沒想到卻是位皇後。


    李氏的身份,竟是中宮嫡女,別說是自己,就是純禧長公主與榮憲長公主身份也不如李氏。


    恪靖長公主有些坐不住了,想著自己要不要去東屋拜會。瞧著李氏的模樣,好像精神不足,身邊竟一個下人都沒戴,使人不放心。


    沒等她起身,就有丫鬟過來通報,和瑞郡主來給姑母請安。


    恪靖長公主久不在京城,對於侄子、侄女都不熟,但還是使人請進來說話,這才知道初瑜是李氏的媳婦……


    *


    京城,曹府。


    大門外,有個穿著半新不舊藍袍子的中年人,正央求門房通告:“老哥,小人是蘇州過來的,過我們二老太太請安的……”


    門房早已得了交代,但凡聽到蘇州、李家的都要留心,找高氏的更要仔細。眼前這人,上午已經來過一遭,因說話含糊,在請示了五太太後,沒有往裏通傳。


    想在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竟又過來糾纏。


    門房橫了那人一眼,道:“渾說,沒聽說哪家給堂親請安用男仆。哪裏來的無賴,什麽蘇州杭州的,還不快走遠點。”


    那中年人聽了,不由著急,道:“小人確實蘇州李家的下人,先前已經來過一遭,有急事求見老太君,有孫家五爺能給小的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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