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 喜慶


    “喀爾喀嗣王所送?”十六阿哥聽曹顒所講,不禁瞪大了眼睛:“這樣說來,咱們小恆生就是未來的紮薩克圖汗王?這是好事啊,孚若怎麽還愁眉苦臉。”


    “格埒克延丕勒有嫡子,是顯親王府的外孫,這承爵之事,提之還為時尚早。”曹顒道:“再說紮薩克圖在外蒙古,距離又委實遠了些。還是等恆生長大後,看看再說。”


    十六阿哥的眼睛閃亮,道:“有嫡子又如何,這世子冊封,還是要經過朝廷,總不會讓恆生這小家夥吃虧。”


    曹顒見十六阿哥興致勃勃,打量他兩眼,總覺得他有些熱心過頭。


    如今,老汗王在世,格埒克延丕勒襲爵都不知道多少年後,提恆生的世子位是不是有些早。


    十六阿哥已經摸著下巴,問道:“恆生比天佑小,是五十二年,還是五十三年生人來著?”


    “五十二年八月十四。”因是曹顒親自從小王妃肚子裏刨出來的,所以他記得非常深刻。


    十六阿哥聽了,麵上歡喜更盛,點頭道:“比我家大格格大四個月,剛剛好。”


    曹顒聽了,不禁莞爾:“十六爺,大格格才幾歲,您就惦記找姑爺?”


    十六阿哥哼哼兩聲道:“轉念就九歲了,就是再寶貝,還能留幾年?也就是現下,不流行童婚了,擱在國朝初年,十來歲出閣的姑娘還少了?”


    曹顒聽了,想到妞妞與天慧,不由訝然。


    十六阿哥橫了他一眼,道:“叫我看,天佑與恆生這兩個小家夥都不錯,若不是差著輩分,將我家大格格給天佑更好。不過,恆生這小家夥也不錯,心眼敦實,沒那麽多彎彎道道的。”說到最後,他已經帶了幾分正經。


    曹顒聽了,沒有同十六阿哥做什麽口頭約定。


    十六阿哥的一廂情願,隻適應於恆生成年後迴喀爾喀承王爵後;若是恆生沒有承爵,以伯爵府養子的身份,娶個官宦人家的女兒不是難事,要是想要取皇子嫡女,則是不匹配了。


    “還有十來年的功夫,十六爺忒心急。等他們長大後,再看吧。真能得十六爺青眼,也是恆生的福氣。”曹顒說道。


    十六阿哥露出些許感傷,歎了口氣,道:“不是我操心早,隻是想讓福晉有些盼頭。今年選秀之年,除了給宗室拴婚,還往蒙古指了不少宗室格格。福晉每次聽人提及,都要哭上一鼻子,就是不放心我家大格格。這撫蒙古的格格,開國至今,有百十來個了,且不說骨肉分離,不得相見之苦,有幾個能長壽的?要是小恆生,是養在你身邊的孩子,這人品心底都差不了,福晉也能放心些。”


    想著早年嬉笑肆意、諸事隨心的十六阿哥,在看眼前的“二十四孝”老爹,真是恍如隔世。


    “雖說孩子前途重要,但是說句實在話,我真舍不得恆生迴喀爾喀。”曹顒沉默半晌,道:“可是又不知留他在京城對不對,這孩子心眼太實秤。離我太遠,我不放心;留在京城,怕就失了王爵顯位。”


    十六阿哥不是外人,曹顒也就沒瞞他。


    若是為了曹家百年計,恆生就應該送迴外蒙古承爵,這樣在一南一北都留了退路;可是曹顒到底不是鐵石心腸,不會算計到這個自己親手撫養大的孩子身上。


    見曹顒如此,十六阿哥反而勸他:“還有什麽猶豫的?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就算恆生不想襲,你這做老子的也得給他爭。蒙古王公,在京城開府的不乏其人,就算襲了王爵,也不是沒有機會留京。”


    說到最後,他倒是主意篤定。


    隻是眼下孩子們小,旗人也沒有定娃娃親的規矩。不過,可以先告訴福晉,讓她心裏跟著歡喜歡喜……


    *


    過了臘月十五,欽天監就占出封印的日子,是臘月二十二,小年前一日。


    曹顒的公事越發繁忙,四阿哥也像是少了幾分避諱,在衙門中也時常傳曹顒過去。


    他給曹顒看的一份文書,是各省的田畝數與稅銀數。


    從資料上看,三藩之亂後,各地人口激增,新墾荒的田畝也比八旗進關時多了將近一倍,但賦銀增加有限。最大的根本是土地兼並日益嚴重,土地多集中的官僚地主手中,這些人利用身邊之便,少繳或免剿稅賦。


    曹顒拿不住四阿哥的用意,不知道他是不是拿定主意認準“貪丁入畝”。


    這個是德政,四阿哥登基後能使得,曹顒費勁腦子想雍正朝三大模範總督的下場,隻知道李衛不長壽,鄂爾泰活到乾隆朝,與張廷玉有“黨爭”,還有個天文鏡還是尹繼善,好像還算善終。


    曹顒打定主意,要身在其位謀其政,這差事要當的,但是絕對不能出頭。


    自古權臣,除了篡位的,罕有下場好的。


    這些日子,戶部最忙的,不是幾位堂官,而是李衛這個司庫郎中。


    這入庫、出庫,多集中在年末,使得人恨不得一天十二個小時看著,否則出了紕漏,就不是摘了頂戴的事兒。


    還好,如今人人都知道他是四阿哥的門人,沒有人敢惹他,日子倒是過得順風順水。


    隻是到底身份所限,麵上沒人說他什麽,背後裏卻要吐上兩口吐沫,罵一聲“狗奴才”。


    十四阿哥得曉此事,本想借題發揮,但是將李衛的背景查過後,也就撂在一邊。


    李衛不過出身鄉紳,五品郎中,實沒什麽分量。外頭說他是雍親王府門人,也沒見他入旗,不過是往雍親王府走動兩遭,納了四福晉身邊的丫鬟為妾。


    這樣攀附權勢之人,哪個皇子府不是一抓一把,李衛實是不打眼。


    曹顒每次見到李衛,都覺得心驚。


    當年那個沒心沒肺的土財主,如今已經有些能臣的模樣,對待衙門裏的排擠榮辱不驚,壓根不理會那些鄙視與小瞧,官威初顯,頗有脫胎換骨之感。


    他仍是仗義脾氣,說話嬉笑怒罵,不同那些書呆子,但是行事越發老辣。


    就算這幾年被打上“雍親王府奴才”的標記,卻是換得下輩子青雲直上。這個不知算李衛的福氣,還是李衛的磨難。


    若是沒有四阿哥的慧眼識人,就沒有嘔血勤勉,不會有能臣李衛,也不會損了壽元。


    不知為何,曹顒總將四阿哥、十三阿哥、李衛這幾個人聯係到一起。


    這幾個,可都是出了名的能幹,又都是短壽之人。


    乾隆朝對曹顒來說,太過遙遠,又太過陌生。要是雍正朝能多個十年二十年,且不說中國會是什麽模樣,就是曹府也能少些波動。


    想到這些,曹顒真是頓足不已。


    百無一用是書生,要是他有妙手迴春之術,讓這幾位長壽些,那曹府三十年之內就穩當了。


    他雖心裏懊惱自己的無能,但是也不願束手待斃,專程使人包了一包好參,帶給李衛補身。


    李衛真是幾分受寵若驚,隻是自己沒病沒災的,也用不上滋補。


    曹顒見他不以為意,道:“年前你若得空,就到我那邊走一遭,讓方老給你看看。有備無患方好。”


    李衛雖覺得自己皮實,不至於如此,但是也頗為觸動。


    方種公是誰,他一清二。要是前幾年的方種公,給他李衛看看,不算什麽,現下的方種公是欽封的太醫,專門為幾座皇子府出診。外頭的人,就是貝勒、國公府,也未必能求到他。


    他本就打算封印後,帶著妾室去趟雍親王府,再去曹府一趟的,就應下曹顒的話。


    早先,他怕給曹府添麻煩,入仕後就斷了同曹家走動;待依附四阿哥府後,也小心翼翼。直到這兩年,眼見雍親王府與曹府往來親密,他才隨意些。


    這還是聽了老友蔣堅的話,過猶不及,順其自然的好……


    到了臘月二十二,衙門封印,曹顒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如今,安心等著過年就好。


    小二在西寧,在西北軍副帥納爾蘇跟前當差,不用說這是曹顒拜托姐夫納爾蘇安排的。不求功績,也不在十四阿哥跟前晃眼,省得為其所累。


    小四在外任,還有兩年才任滿。


    小五庶吉士期滿後,多是入翰林。


    兄弟們前程都塵埃落定,曹顒隻覺得自己能緩口氣。


    他才從衙門,就有管家來報,弘曙來了。


    弘曙是送年禮來的,不過今年的年禮卻是不與往年同,而是送的是人。


    七阿哥曉得外孫明年入旗學,身邊需要人手,就從王府下人中挑了幾個健仆,連帶家眷,一道送給初瑜,倒是也名正言順。


    曹顒正缺人,自是不勝歡喜。


    巴拉與赤那身手再好,曹顒也不會厚著臉皮分一個給天佑。他們的身契雖在曹家,但是格埒克延丕勒為恆生挑的人。


    可是,總不能弟弟身邊有保鏢了,天佑這個長子身邊反而沒有人。


    府中的人,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七阿哥是曹顒的嶽父,是他能信賴的人之一。


    弘曙原還不明白,曹府怎麽還會缺使喚人,聽曹顒說過,才曉得外甥們明年要入旗學:“原來如此,那我這做舅舅的也當表示。我成親時,收過幾方好硯,改日預備兩份給天佑與恆生。”


    曹顒關心的,是弘曙年後是否與十四阿哥出京。


    西北談判在即,十四阿哥不可能在京城久駐,最遲明年三、四月份,就要折返西北。


    他說出心中疑惑,弘曙迴道:“阿瑪前幾日給瑪法上折子了,讓我代他曙理禮部的差事。折子雖沒批迴來,約摸也差不多。按照幾位太醫所說,阿瑪還得在床上養半年。”說到這裏,難掩憤恨,道:“惡奴背主,若他沒死,我真恨不得生刮了他!”


    直至今日,七阿哥的墜馬,在外人眼中是“意外”,在所謂“知情人”眼中,就是弘曙以為的這樣,真正的“真相”誰會想到呢。


    曹顒聽了,有些緊張。


    若是折子真批下來,不僅弘曙不用隨十四阿哥出京,郡王長子的冊封也當下來了。


    果不其然,臘月二十五,淳王府大喜。


    王府大阿哥弘曙,得封郡王長子,成為王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這是繼三阿哥府、五阿哥府冊封親王世子後,第三位得冊封的皇孫。


    有了這個名分,不僅每年有俸祿三千兩、祿米三千斛,還可以獨立開府,等同貝勒府製。即便不開府,也有相應的內侍屬官。


    要知道,三阿哥府與五阿哥府世子,這兩年已經獨當一麵,同叔叔伯伯們一道,或者隨扈熱河,或是參讚朝政。


    七阿哥是真心高興,大辦宴席,整整熱鬧了三天方歇。


    初瑜隨曹顒也迴了趟娘家,卻是為了探望嫡母。


    她怕七福晉心中鬱結,想要勸解。


    七福晉倒是看得開,她沒有親生子,弘曙還是好的,孝順知禮,不管親不親近,也不會對自己這個嫡母失禮。嫡庶有別,隻要自己活著,側福晉便不會越過自己去。


    這個王府,往後的當家人,不是側福晉,而是弘曙之妻博爾濟吉特氏。


    早知今日,當年就不該為了外甥女的事兒,同博爾濟吉特氏生分。


    七福晉心中雖後悔,但也沒有婆婆同媳婦陪小心的道理。左右她也看開了,不爭什麽,多以也不會特意去討好媳婦。


    初瑜見七福晉氣色均好,並無不平之氣,心中也鬆了口氣。


    從七福晉院子出來,見了生母時,初瑜唬了一挑。


    側福晉看著眼睛閃亮,但是厚厚的粉也遮不住臉上的暗色。


    “額娘……”看著生母如此,初瑜不禁垂淚:“額娘是病了麽?怎麽不使人告訴女兒一聲?”


    側福晉轉過身去,咳了兩聲,道:“不過是小毛病,吃兩副藥就好了,還折騰你做什麽?”


    初瑜知道,生母同嫡母一樣,都有心結。


    嫡母怕弘曙冊長子,生母是他冊不上。


    “大弟終於得了冊封,額娘往後就寬心些。弟弟們都娶了媳婦,府裏的家務事,也讓弟妹們跟著學學。”初瑜拉著側福晉的手,說道。


    側福晉點點頭,道:“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這輩子我也沒旁的盼的了。”


    見她語出不祥,初瑜不禁心驚肉跳。


    側福晉卻怕過了病氣給她,沒有留她多呆,說了幾句話,便攆她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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