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九章 “籌備”


    蒙古,聖駕行在。


    因為次日就要起行,十六阿哥與曹顒顧不得一夜沒合眼,又忙活小半日功夫。不為別的,就為那裝了十萬兩銀子的八口箱子。


    那八口箱子,塊頭不大,每個卻重八百多斤,五、六個青壯才能抬得動。卓禮克圖親王來說,帶著不少蒙古奴隸,搬運這些,


    那些奴隸連漢話都不會說,也沒有幾個會去尋思主人家到底裝什麽。


    這由八旗護軍送這批財物迴京,就算先裝好了車,不用他們搬運,但是一輛車隻拉一口箱子,誰都會覺得蹊蹺。


    曹顒與十六阿哥想到這點,就從內務府又騰出二十多口箱子,將這些金子分裝,箱子裏空餘的地方,就用磚頭填充。


    如此一來,一口箱子兩、三百斤,就算旁人覺得沉,也隻會想到是銀子。與十六阿哥讓人對外說的,十萬兩銀子的數目倒是大概齊地對上了。


    曹顒雖領了皇命要迴京,但是他畢竟不是早先的侍衛,這戶部還有些差事要交接出去。


    因此,待他迴了帳子,沐浴更衣,用了午飯後,便去四阿哥的帳子迴事兒。


    四阿哥並不在帳子裏,聽說被三阿哥請去,同幾位內務府大臣,安排近日行圍之事去了。


    左右還有半日功夫,曹顒也不著急,就先從四阿哥行帳出來,迴自己的帳子。


    小滿站在帳子口,正睡眼朦朧地同田公公身邊那兩個小太監說話。


    田公公坐在帳子前的凳子上,佝僂著身子,眯著眼睛曬太陽,就像個慵懶的老貓。


    曹顒這才想起來,早晨在禦前時竟忘了迴田公公這茬。他不由撫額,都是被康熙護軍相送、佐領下人給鬧的。


    田公公見曹顒過來,站起身來,躬身請安。


    曹顒虛扶一把,請他起了,稍加思量,道:“田總管,皇上口諭,命曹顒明早押解這批財物迴京。這一路上,許是要趕得急些。要是公公沒有其他安排,可以先隨曹顒同行,到熱河後再慢慢迴京,可使得?”


    他原本是想將田公公托付給十六阿哥,等到聖駕迴京,再領迴家的,但是那樣的話,就駁了康熙的安排,怕引起那位的不快。


    要是直接領迴家,他怕嚇到家裏人;再說,還要提前預備房子,再問問嶽父與姐姐,看看內侍供養有什麽要求、忌諱沒有。


    田公公抖了抖滿臉折子,看不是悲喜,尖著嗓子道:“多些伯爺體恤老奴,就尊伯爺吩咐。”


    說完這一句,他就不再多說,帶著兩個小太監迴去收拾行禮了。


    看著那佝僂的身影,曹顒不得不懷疑,這老太監堵在自己帳子門口,就是為了等這一句話來的。


    他抽了抽嘴角,對小滿道:“去尋十六爺,請他幫忙的再弄一輛馬車。”


    小滿應聲去了,曹顒又叫住他,道:“見完十六阿哥,你就迴去歇吧。”


    小滿揉了揉眼睛,道:“爺,小的還是在這邊候著吧?魏爺他們幾個都在那邊帳子守著,爺身邊總要留個人侍候,要不然不便宜。”


    曹顒擺擺手,道:“不礙事兒,你自去歇,晚飯時起身就好。我也乏了,要眯一眯。”


    小滿去尋十六阿哥不提,曹顒進了帳子,直覺得頭昏眼花。


    他前晚醉酒,昨晚熬夜,今日又折騰半日功夫,現下也有些耐不住。


    他往床榻上躺了,闔上眼睛,少一時,就昏昏睡去……


    *


    行營東北,三阿哥行帳。


    四阿哥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盞,送到口邊,用了一口。茶水已經沒了顏色,他心中有些不耐煩,抬起頭來看了三阿哥一眼。


    三阿哥以商議行圍之事,使人請他過來。坐了半個時辰,這東一句、西一句沒丁點兒正經話,遲遲不進入“正題”。


    行圍不過是幌子,這正題若是所料不差,就應是慧妃追封皇後之事。至於所謂太後“賜”李氏財物之事,就算三阿哥想要摻合,也說不上話。


    五千兩黃金,十萬兩白銀麽?


    四阿哥撂下茶盞,想起與三阿哥同母的皇姊固倫榮憲公主。


    那位皇姊向來得聖心,以妃嬪所出得封固倫公主不說,家底也頗為豐厚。


    若是李氏身份屬實,那得到的“賜予”當不比榮憲公主少。


    這五千兩、十萬兩什麽的,當是十六阿哥為了掩人耳目所露出的。畢竟,這宮裏宮外探聽消息的,同曹家人一時半會兒打不上話,同十六阿哥身邊的內侍著手要便宜得多。


    雖說曉得那是筆數目不菲的財物,但是四阿哥並不眼氣。這其中牽扯到幾代人,還有個流落在外的長姐,四阿哥可沒有那麽厚的麵皮,去盯著這筆財物。


    四阿哥等到不耐煩,三阿哥也終於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四弟,昨日皇阿瑪所說,追封慧妃為後之事兒,你怎麽看?”


    四阿哥抬起眼皮,淡淡地說道:“弟弟身為臣子,自是不好揣測皇阿瑪心意。”


    三阿哥被噎得咽了口吐沫,挺著脖子道:“天子無家事,博爾濟吉特氏養在宮中待年,未進禦而逝,慧妃本就是追封。如今再次追封,還是酬以後位,實是於禮不合。”


    四阿哥聽了,不動聲色,看著三阿哥如何往後說。


    他執掌禮部,這追封皇後之事就是禮部的差事,要是有所話說也算是不唐突。隻是他真想做直臣,禦前陳述,才算本事;如今背後說這些,頂什麽用?


    三阿哥見四阿哥不接話,倒是有些說不下去了,隻能心裏詛咒幾句。


    帳子裏靜寂無聲,四阿哥掏出懷表瞧了瞧,起身道:“三哥,這是禮部的差事,弟弟也說不上話。等三哥有了章程,弟弟在聆聽三哥教誨。”


    三阿哥神色有些僵硬,站起身來,訕笑著說:“都是我的不是,四弟是大忙人,本不當耽擱四弟的功夫。”


    “三哥客套了,那弟弟就先行一步。”四阿哥稍稍欠身,轉身出了帳子。


    三阿哥臉上的笑意凝住,有句話在嘴邊轉悠兩圈還是沒敢說出口。


    那就是“加封”之事,這後宮不僅沒有皇後,貴妃也隻有一人,還有一個貴妃的缺。


    老爺子上了年紀,想要追封皇後,幹他這做兒子的什麽事兒,他怎麽會巴巴地充那個愣頭青,打頭裏攔著。


    慧妃沒有進禦,自然更不可能有皇子,追封不追封的,不過是個麵上光,礙不得他的事兒。


    他心裏惦記的,是想著借著這次“封後”之勢,讓後宮妃嬪跟著晉位,那就是另外一種格局。


    “貴妃之子”,三阿哥想到這幾個字,就覺得有些興奮。


    滿洲人講究“母以子貴”、“子以母貴”,要是能讓母妃晉位“貴妃”,那自己的身份就比其他兄弟高一級。且長且貴,儲位不是名正言順麽?


    但是,這後宮四妃中,宜妃與德妃似乎更得聖眷,所以三阿哥才忍住沒在四阿哥麵前露出口風。否則,要是最後便宜了旁人,他豈不是自己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要是皇姐在就好了!”三阿哥想了想去,還是沒有周全的法子,就想起去年搬迴京城公主府的姐姐,歎了口氣道。


    *


    對於“封後”,四阿哥心裏,沒有三阿哥的算計,但是這兩日心情也不算好。


    他是曉得慧妃真實身份的,並不讚成皇父大張旗鼓地追封。


    這妃與後不同,皇後是國母,妃不過是帝王庶妻。在史書上,妃不過是一筆帶過,這皇後卻是不能三言兩語交代。


    雖說過去五十多年,知道隱情的人也數,但是總讓人心裏不舒服。


    盡管如此,他沒有遷怒曹顒,反而因真正同曹顒“過了半個明麵兒”做甥舅,心裏覺得更親近一些。


    因此,迴到帳子,曉得曹顒曾來過來,四阿哥就溜溜達達,一個人溜達到曹顒的帳子。


    帳子門口,不見人,四阿哥喚了兩聲,見沒人應答,微微皺眉。


    他已經得了消息,曉得曹顒明日就要啟程,押送那批財物迴京。


    是去蒙古營地了?


    四阿哥猶豫一下,想著自己來這邊還情有可原,去蒙古營地找曹顒,卻是有些不便宜;想要使人去尋,又沒有當人出來。


    他正猶豫,就聽有人道:“小的見過王爺,請王爺安。”


    四阿哥抬起頭,就見有人迎麵而來,給自己見禮,二十四、五歲年紀,看著有些眼熟,像是曹顒身邊侍候的。


    他點點頭,道:“你家大人去了何處?”


    “迴王爺話,我家大人就是帳子裏。昨晚上熬了夜,這會兒許是沒精神,沒聽見王爺過來,小的這就去給王爺通傳。”那人躬身道。


    來人正是小滿,他從十六阿哥處迴來,剛進自己帳子,就聽見四阿哥喚人的聲音,趕緊出來答話。


    四阿哥擺擺手,打發小滿進帳。


    小滿進了帳子,就見曹顒在睡榻上睡得沉沉。即便在夢中,他也鎖著眉頭,看來是為這幾日的事情發愁。


    小滿有些躊躇,想了想自家爺向來對四阿哥非同一般的恭敬,這又是四阿哥主動來訪,他還是上前幾步,走到曹顒床邊,道:“爺,醒醒,四爺來了。”


    他也不敢喚太大聲,怕外頭四阿哥聽見不恭敬,連喚了幾聲,曹顒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曹顒使勁地摩挲摩挲臉,起身彈了彈衣服上的褶子,出去迎四阿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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