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股資


    熱河,避暑山莊,禦前。


    聽兵部尚書提及在河南府設八旗駐防官兵,隨扈禦前當差的三阿哥同十五阿哥迅速對視一眼。準格爾占了西藏的消息,他們已經盡知,卻不曉得河南設八旗官兵是為了西北戰事,還是最近風聲不斷的白蓮教。


    今年隨扈熱河的阿哥,除了三阿哥同十五阿哥之外,還有十五阿哥與二十阿哥。二十阿哥今才十三,還沒有當差,不用禦前排班。


    七阿哥站在三阿哥與十五阿哥之間,察覺出兩側的異樣,卻是眼觀鼻、鼻觀心,沒有打斷他們“含情脈脈”的意思。


    今兒是十五了,他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十六阿哥使人發來的帖子。


    “大清銀行”,好氣派的名字。雖說是十六阿哥出麵張羅,但是不肖說,背後參讚的指定是女婿曹顒。


    就算平素行事低調,不愛參合這些,但是看在十六阿哥與女婿的麵子上,七阿哥也不能置之不理。他已經給弘曙去了家書,讓兒子同福晉商議,湊兩萬兩銀子出來。


    兩萬兩銀子一分股,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也不算惹眼,剛剛好。至於能不能賺錢,七阿哥對自己的女婿可是有著十足的信心。王府開銷大,他的俸銀有限,若不是不願招搖,他還想多湊些銀子。


    想想弘曙已經二十二歲,要是按照規矩,已經可以請封郡王長子,那樣的話每年就有俸銀三千兩。隻是三阿哥府的嫡子弘晟,五阿哥府的庶長子弘升都過了二十,他們兩家不提,七阿哥這個做弟弟的,自然也不好提。


    宗人府那邊這幾年考封、恩封宗室子弟年紀都延遲了,也是國庫空糜的緣故。多一個爵位,就要多份俸銀祿米,有的級別還得內務府給分宅子置地,安排下人奴才。


    七阿哥想得不錯,弘曙這邊使人送到內務府的兩萬兩銀子,確實不顯眼。


    京城,紫禁城,內務府本堂衙門。


    天已近午,半日功夫下去,本堂這邊從喧囂轉為清靜。


    五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名下,都是送上了四萬兩銀錢。另外,康親王崇安也是四萬兩。顯親王衍璜、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十四阿哥、十七阿哥、平郡王訥爾蘇、順承郡王錫保,名下都是兩萬兩,莊親王博國鐸、信郡王德昭、十五阿哥名下是一萬兩。其他這個貝勒、貝子,那個鎮國公、輔國公、宗室將軍的,兩千的也有,五千的也有,小計八萬六千兩。


    十六阿哥看著這個單子,大概算了一下,攏共四十三萬兩六千兩,離六十萬的目標,還差小二十萬。他猶豫一下,將十五阿哥名下的一萬改成兩萬。


    這算不算他人緣好呢,哥哥們差不多都捧場。隻是沒想到十三阿哥,沒有湊這個熱鬧。


    十三阿哥這幾年,已經不像過去那般拮據。十六阿哥原以為十三阿哥同自己個兒關係最好,會參合一把,沒想到等到現下卻沒有動靜。


    其他閑散宗室,家境殷實的少,就算再湊幾家,能有萬八千兩銀子就不錯了。


    剩下這十幾萬的窟窿怎麽辦,十六阿哥心裏拿不定主意。他猶豫了一下,起身喚了個郎中,將手頭的差事交代一下,就離開了內務府,前往戶部衙門尋曹顒拿主意。


    戶部衙門,曹顒手裏拿著幾本卷宗,才本堂衙門出來。


    四月末,戶部調來了新尚書。曹顒也見過,是原工部尚書孫渣齊。他是旗人,原是武職轉的文官,待人接物不像被人那樣文縐縐,打量人的眼中常常帶了幾分犀利。


    曹顒雖在戶部當差,但是屬於言官體係,直接對康熙負責,倒是不受戶部尚書轄製。因此,對於新尚書,曹顒這邊犯不著上稈子巴結。


    孫渣齊曉得戶部不同工部,是個熱衙門,各方勢力都插手的地方。他怕自己降服不住,在皇帝跟前失了顏麵是小,辜負聖心是大,就打定主意,要放幾把火,震懾震懾戶部屬員。


    他看著性子莽直,實際上熬到這個位上,誰也不是傻子。就算放火,也是挑能燒的,自不會動到曹顒身上。


    不過,對於戶科官署這個衙中衙,孫渣齊也格外留心。身為一部堂官,他當然不願意自己的勢力受到牽製。


    到戶部大半月,別人在揣摩他這位上官,他也在觀察自己的同僚下屬。


    曹顒走後,他坐在書案後,心裏還在尋思這位和碩額駙到底是何樣人物。瞧著他為人處事,隻是尋常,看不出哪裏與眾不同來。


    正想著,就有筆帖式敲門進門,低聲奏報:“大人,十六阿哥來了,往戶科衙門去了。”


    孫渣齊挑了挑眉,道:“四爺呢?”


    那筆帖式迴道:“四爺還在中堂辦公,沒見出來。”


    孫渣齊擺擺手,打發那人出去,心裏卻直唿頭疼。上麵有個冷麵太歲,下邊的給事中又牽扯到幾位皇子,都是惹不得,碰不得的,往後戶部的差事,怕是要難辦。


    不說孫渣齊如何糾結,十六阿哥已經將曹顒從戶科衙門帶出來。


    聽到十六阿哥說十三阿哥沒動靜,曹顒也覺得詫異。京城哪裏有秘密,十三阿哥不算宗室裏的富戶,也不能算是貧瘠。加上應酬少,開銷少,手上正經有些閑散銀子。


    換做其他人主事,十三阿哥不願摻和還情有可原;十六阿哥這邊,卻是同十三阿哥平素關係向來交好的。


    “孚若,十三哥是不是多心了?之前,我原本當親自過去說的。隻是都是兄長,不好厚此薄彼,怕落了口舌,才隻送了帖子。”十六阿哥心裏沒底,帶著幾分忐忑問曹顒道。


    “不會,十三爺生性豁達,會體諒十六爺難處,不會挑這個不是。”曹顒搖了搖頭,說道。


    十六阿哥還是不放心,道:“孚若隨我走一遭,看看十三哥怎麽說。”


    曹顒見十六阿哥如此,就點了點頭,隨著前往金魚胡同。


    聽說半日功夫已經籌集四十三萬,曹顒道:“這不是很好麽?已經成功大半,十六爺當歡喜才是。”


    十六阿哥苦笑道:“孚若,我沒想到哥哥們都賣我這個麵子,隻覺得肩子上沉甸甸的。還有沒想到連十四哥都掏了兩萬兩銀子,看來是動了德妃娘娘的私房。如此一來,皇子阿哥中,隻有十五哥最少,十七弟我都幫了,十五哥我豈能袖手?如此一來,還差一萬兩銀子,得勞煩孚若幫著先墊上。”


    “不就是一萬兩銀子麽,何以至此?明兒使人給你送去。”曹顒見十六阿哥麵上悵然,不解地問道。


    十六阿哥歎了口氣,道:“我是有些搞不懂自己個兒,為何待十七弟都能交心,待同胞兄長卻存了戒備,沒有為他想過。他小時候最是疼我,就是得了一口吃食,都要留著給我半口。我真是沒良心,隻是怕他不小心拖累我。”


    眼下也沒有旁人,曹顒少不得多說一句,道:“還在當勸勸,十五爺同三爺、十四爺都太近了些。這兩位爺都不是淡薄的主兒,十五爺太近,少不得要受到牽連。”


    十六阿哥搖頭道:“哪裏是聽勸的?他一心想混個王爵,我隻要勸他,他就要譏諷上我兩句,說我五十步笑一百步。我巴結皇阿瑪,他巴結哥哥們,圖的都是日子好過罷了。”


    曹顒這邊,隻是覺得十五阿哥在玩火。三阿哥也好,十四阿哥也好,都是參與奪嫡之人,四阿哥的眼中釘、肉中刺。十五阿哥與這兩位左右逢源,一邊的便宜都沾不上,還要受雙重拖累。


    隻是人各有誌,腳上的泡都是自己個兒走的,十六阿哥都勸不得,更沒有曹顒說話的緣故。


    “十六爺想開些吧,兄弟情分也不必時時掛在嘴上,往後能照拂的地方盡量照拂,十五爺終會曉得十六爺的好意。”曹顒思量一遭,開解道。


    十六阿哥長籲了口氣,道:“隻能如此。”


    戶部衙門離金魚胡同本就不遠,兩人說話間,就到了地方。


    聽說他們兩個來了,十三阿哥頗為奇怪。他抬起頭來,看看天色,不過是正午時分,這兩個不在衙門當差,怎麽想起跑到他這邊?


    這會功夫,曹顒與十六阿哥已經被引到客廳,十三阿哥穿著常服大踏步到了。


    十六阿哥最是怕熱,騎了這會兒馬,已經額頭汗津津的,身上難受,同十三阿哥見過後,就道:“十三哥,怪熱的,不拘什麽瓜果上兩盤,涼快涼快。”


    十三阿哥見狀,吩咐人上了兩個冰盆,又上了一盤子切好的西瓜。


    兩人都是十三阿哥府的常客,不會裝假,先吃了半個瓜,才擦了擦手。小廝已經送上飲品,十六阿哥還以為是酸梅湯,喝到嘴裏才察覺出不同。味道更綿些,喝著有種淡淡的香味。


    曹顒喝著卻是有些熟悉,腦子裏隻有三個字,“王老吉”。


    見十六阿哥與曹顒都關注飲品,十三阿哥道:“這是廣式涼茶,是廣州那邊的奴才淘換的方子。喝著還湊合,解暑去膩不說,還比酸梅湯養胃。”


    十六阿哥將剩下的半杯一飲而盡,道:“這可是好東西,十三哥可不能藏私。”


    十三阿哥笑道:“行了,一會兒叫人給你抄一份。這主要是幾種南邊的草熬的,不費事,就是那幾樣東西京城裏難找。我這也沒多少,收拾兩包,給你同曹顒拿去嚐嚐。”


    十六阿哥歡喜地謝過,十三阿哥打量他一眼,道:“大晌午的,頂著日頭過來,總不會是尋我討吃的,是不是有事兒?”


    十六阿哥撂下杯子,迴道:“十三哥,弟弟是想問問銀行股份的事兒。哥哥們都摻合了,十三哥這邊到底作何想?”


    十三阿哥聽了,不禁莞爾,道:“就這事兒,打發個人來就是,還專程過來。銀子不多,四萬兩,前些日子就已經準備出來了。隻是想著明兒再過去內務府。畢竟你頭一迴斂這麽大的差事,又涉及宗室王公貝勒。倘若股份不夠賣,你也為難。我想著,要是今兒股份都賣光了,我就不摻合,省得惹人厭;要是股份有剩,我就占兩分股。”


    十六阿哥聞言,已經笑著咧開嘴巴,道:“我就曉得十三哥疼我。”


    說起此事,十三阿哥就問起其他王府貝勒府的情況。十六阿哥袖子裏早有備份的賬冊,拿出來給十三阿哥與曹顒看了。


    看到五阿哥、八阿哥、十阿哥都是四萬兩,曹顒看了十六阿哥一眼,心裏佩服九阿哥的財力。除了九阿哥名下的十萬,再加上這十二萬,就是二十二萬兩銀子。


    京城人家,能夠在旬月內湊上二十二萬兩現銀的人家,也是數得出來的。九阿哥果然豪富。


    隻是將這般豪富大剌剌地晾在內務府麵前,就是晾在皇帝麵前,九阿哥也算是有魄力。


    從十三阿哥府出來,十六阿哥臉上已經沒了擔憂,隻剩下歡喜,看著曹顒道:“剩下那十萬,我想好了,就往幾位尚主的皇親國戚府邸發帖子,剛好大格格那邊也就名正言順,孚若打算掏多少?”


    提及這個,曹顒也帶了些遺憾。他與十六阿哥原本還以為三成的股份不夠分,沒想到除了九阿哥頂著名頭的那幾家與康親王府,其他人家都這般謹慎:“連四爺、七爺才不過兩萬兩,我這邊也不好過了,隻能兩萬兩。倒是韓江氏那兩分股,有些惹眼。她既不是宗室,也不是皇親,用不用效九爺行事?”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不用,不用,有的時候也得扯著虎皮才能做事。等到有人關注,就放出話去,將皇阿瑪欽點的意思影影綽綽的傳出去,也省得以後有不開眼的,打她的主意。”


    實算不了上策,曹顒似乎能聽到那些老學究頓足道:“拋頭露麵,不守婦道。”


    韓宅,韓江氏一手拿著毛筆,一手擺弄著算盤,按照曹顒的吩咐,做著銀行的預算。


    待做完,她手腕已經酸澀得不行。小喜已經投了濕毛巾上前,侍候她擦臉擦手。小福又將切好的香瓜端上。韓江氏吃了兩片,便讓她們兩個自用。


    小喜與小福兩個都成親了,嫁給家裏的管事,還在內宅侍候。兩個早已開始調教小丫鬟,隻是韓江氏用慣了她們兩個,別人總覺得不合心。


    “姑娘,四萬兩銀子都已經預備出來了。何時打發人送,要不從曹爺那邊借幾個護院,省得不穩當。”小福迴道。


    韓江氏搖搖頭,道:“不著急,等著十六爺的吩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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