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 妖孽(上)


    饒是十六阿哥曉得不對,心中有所提防,仍是駭得不行。


    宜妃與德妃已經轉身,十六阿哥忙跟著出來。他終於明白為何要綁一屋子宮女內侍,其中還包括兩妃身邊的宮人。


    “十六阿哥,這當如何處置?”宜妃撫了撫胸口,帶著幾分希翼問道。


    活了大半輩子,又在宮裏熬了這些久,並不乏見識,但是也被唬住。


    十六阿哥這時才緩過神來,隻覺得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聽了宜妃的話,他心中隻有苦笑,兩妃都不能拿主意的事,輪得著他這個做兒子說話麽?


    這已經不是宮務的問題,不管裏麵那位是什麽,身上也留著皇家血脈,就是處置也輪不到他們說話。必須要請示皇上,才能最後定奪。


    這二人傳他過來,不過是想著有人到禦前送信。皇父的身子本就不好,又鬧出“太子複立”、與“請立皇儲”之事,再拿這事去說,哪裏還有好?


    想到此事,十六阿哥心中一冷,對德妃與宜妃也恨上幾分。就算十六阿哥如今在內務府掛職,但是像這種宮廷陰私之事,也沒必要非要拉他下水。


    乾清宮留著當值的內侍,內宮有什麽事,使人快馬送到禦前,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


    這拉扯進十六阿哥,就不會使外人去送信了,就算身為皇子阿哥,不會被滅口,但是因此惹了皇父厭棄,也是尋常。


    倘然隻有十六阿哥一人還好,王嬪如今就在禦前。由子及母,連累王嬪失了皇寵,這是十六阿哥所無法忍受的。


    出了這樣的事,還不忘記害人,不知道是哪位的手筆,還是兩人狼狽為奸。


    十六阿哥快速掃了宜妃與德妃一眼,麵上露出幾分為難道:“宜母妃,這是六宮內務,自然由兩位母妃做主。兒臣心中惶恐,眼下已然六神無主。”說著,他身子已經是一趔趄,跌倒在地,額頭剛好撞到旁邊的櫃子上,頓時鮮血淋漓。


    十六阿哥蒼白著臉,露出痛苦之色。


    宜妃與德妃一驚,要是十六阿哥在她們麵前有個好歹,難保不被有心人說嘴。雖說以她們的年紀,身份地位都有了,一點小錯,也扳不倒她們。但是越是如此,越需謹言慎行,要不然壞了名聲,就要引得皇帝厭棄。


    “十六阿哥疼不疼?快傳太醫。”因眾人說著陰私,內侍宮女都在門口立著,所以宜妃不禁揚聲。


    還是德妃鎮定些,跟著說道:“宜妹妹,不可。這一傳人,鬧得動靜就更大了。”


    宜妃這才想到裏屋還有所忌諱,猶豫了一下,要俯下身子去攙扶十六阿哥,又似乎有所顧忌。


    十六阿哥用手捂住額頭,隻覺得眼前一片血紅,頭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他晃晃悠悠地起來,躬身道:“德母妃說的是,都是兒臣不是,累得母妃跟著擔心……不好將太醫引到這邊,還要勞煩兩位母妃,喚幾個人手,將兒臣送迴阿哥所……”說到最後,已經是冷汗直流。


    現下,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宜妃隻好喚了個內侍進來,安排人將十六阿哥送迴阿哥所。


    十六阿哥卻是撞得狠了,沒等到阿哥所時,就已經昏死過去。趙豐跟著十六阿哥身邊,心裏恨得牙癢癢。


    方才,他在廊下候著。雖不知道屋子裏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但是也不會相信自己主子隻是“不小心跌倒撞到”。不管是哪位娘娘,既然不是中宮,就沒有權利打罵皇子。


    趙豐心裏恨是恨,也曉得輕重,一邊叫抬著肩輦的太監快行,一邊打發一個小太監往太醫院請太醫。


    隻是他不願主子平白受這個氣,帶路迴阿哥所,撿著最近的道,也是最不背著人的道。這樣一來,就算德妃與宜妃想要瞞下此事,也不容易。


    於是,當日當班的侍衛,就有目睹十六阿哥滿臉是血,生死不知從內宮裏抬出來的情景。


    京城哪裏有秘密,等到了晚上,差不多的人家就都曉得了此事。隻是他們都糊塗著,要說宮妃發作皇子,這是違規矩的,太明目張膽了些。若說十六阿哥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也不應該啊。他接管內務府,不是一日兩日。


    沒人敢輕舉妄動,但是越發引得人關注內廷風雲。


    十六阿哥所住的阿哥所地方本就不大,十六阿哥這邊才被抬進了院子,十六福晉就得了消息,帶著人迎了出來。


    看到十六阿哥生死未知的模樣,十六福晉已經紅了眼圈,吩咐人將十六阿哥直接抬到內堂安置。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兒?爺怎麽成了這個樣子?”十六福晉看著眾人將十六阿哥放好,才含淚問趙豐道。


    趙豐跪在地上,一句沒敢隱瞞,一句沒敢多說,從十六阿哥收到二妃手諭進宮講起。


    聽到同自己姑母有關,十六福晉使勁咬住嘴唇。若不是不放心十六阿哥,怕她就要馬上跑去問姑母。


    這會兒功夫,太醫已經來了。


    隻是撞得狠了,失血過多,所以暈迷。太醫給開了兩個補血的方子,才退了出去……


    景陽宮,後殿內。


    十二阿哥蒼白著臉,躬身聽了宜妃與德妃的交代。內廷發生這樣的異事,總要到禦前討個主意。事情不好張揚,她們身份所限,沒有皇命不得出宮,隻能勞煩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想著方才所見的,隻覺得雙腳發軟。縱然他平素不吭不想,也曉得這不是好差事,他強讓自己鎮定下來,道:“迴稟二位母妃,兒臣奉了皇阿瑪旨意,在內務府當差,但是所管的不過是太後喪事這一塊兒。內廷宮務,向來都是由十六弟打理,兒臣實不好插手。”


    德妃掃了眼立櫃邊上那攤已經凝固的血跡,沒有說話;宜妃歎了口氣,道:“若是十六阿哥好好的,也不至於巴巴地請了你來。這事情不宜久拖,如何處置,總要得皇上一句話。眼看天不早了,十二阿哥還是快快出宮。本宮與德姐姐也實沒有可相信的人,隻能全托付給十二阿哥。這其中的幹係,十二阿哥當曉得。要是處理得不機密,就算是十二阿哥,也脫不得幹係。”說著,也不給十二阿哥迴絕的聚會,立時喚人送十二阿哥出去。


    十二阿哥出了景陽宮,迴頭看了裏麵一眼,曉得自己是逃不過這一劫。宜妃的話中,已經有威脅之意。就算自己曉得不妥當,也得硬著頭皮往小湯山去……


    今日曹頌在宮裏當值的時間,是申初(下午三點)到戌初(下午七點)時,也聽到十六阿哥“受傷”的消息。


    十六阿哥同曹家向來親近,曹頌當然留心,少不得多問幾句,卻是越問越心驚,曉得八九不離十是真的了。


    當值完畢,他匆匆地趕到阿哥所,直接尋趙豐。


    趙豐跟在十六阿哥身邊多年,曉得十六阿哥最信賴的就是曹顒。這曹頌是曹顒的堂弟,同十六阿哥也是向來親近的。


    他將事情大致經過同曹頌說了一遍,又將十六阿哥現況說了。


    聽說十六阿哥黃昏時分已經醒過來,現下喝了藥又歇下,曹頌才鬆了口氣出宮。


    他沒有直接迴家,而是來了西府,剛進大門,就見小滿打裏頭出來。見了他,小滿忙打了千道:“二爺來了,大爺掐著點呢,打發小的出來看好幾遭了。”


    曹顒這邊,從衙門迴來,就聽到十六阿哥出事的消息。他心裏著急,但是如今身份所限,不好隨意出入宮禁,隻能等曹頌迴來。


    德妃與宜妃傳召十六阿哥之事,曹顒本就曉得的。但是他卻不相信,這兩位妃子會對十六阿哥出手。


    能夠在內廷風雲幾十年,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怎麽可能會做這樣授人以柄之事。


    不過,按照趙豐所說,這十六阿哥卻是負傷。而且是麵見兩個宮妃前好好的,而後就這樣了。


    曹顒腦子裏靈機一動,想到白日裏十六阿哥所說的“自汙”之事。若不是兩位宮妃動手,那能夠讓十六阿哥受傷的就隻有她自己個兒了。


    “除了十六阿哥受傷,今兒內廷還有其他事兒沒有?”曹顒稍加思量,問道。


    曹頌想了想,道:“對,聽說昨兒接生嬤嬤到景陽宮接生,都過去一晝夜了,還沒有皇子公子落地的消息。還有一件事,是弟弟專程留意的。那就是宜妃娘娘與德妃娘娘除了傳召十六爺,而後還傳了十二爺。寧壽宮那邊的人尋十二阿哥,尋了好半晌,才曉得他已經不在宮裏,聽說是往湯泉行宮去了。”


    聽了這些,曹顒已經能篤定十六阿哥肯定是不得已,來得“苦肉計”。想著十六阿哥平素什麽都好,就是受不得皮肉之苦,每次喝藥跟他半條命似的,曹顒就覺得沉重。


    若不是情勢所逼,十六阿哥肯定不會出此下策。


    到底如何,隻能明日進宮才能得知。


    曹顒點點頭,道:“總算沒出大事就好,二弟先迴去歇吧,明兒我往宮裏探視十六爺。”


    曹頌應聲,剛要出去,轉身道:“差了忘了,大哥,趙豐那小子說了,十六爺醒來時專程囑咐了,讓爺隻使人請安,暫時不要親自進宮……趙豐本想明兒早晨使人送信到衙門的,因弟弟去了,就讓弟弟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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