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相托


    聖駕二月十五迴駐暢春園,曹顒同日迴衙門了結了差事,返迴家中。曹府這邊,已經有人在候著了。


    來客是莊先生的忘年之交,翰林院庶吉士——程夢星。曹顒也是有陣子沒見他,因此,聽說他來了,顧不得先去換下官服,直接去了客廳相見。


    莊先生在這邊陪著,兩人正說著閑話。


    見曹顒進來,程夢星忙站起身來,笑著說道:“昨日聽說聖駕今日能迴鑾,便想著孚若也該迴來了,今日卻是來著了!”


    曹顒看著程夢星悠閑自在的模樣,不禁羨慕道:“還是伍喬兄清貴自在,翰林院裏整日與文字書籍為伍,省心省力,小弟都眼紅了!”


    程夢星搖搖頭,歎了口氣,道:“孚若謬矣,這差事雖說清閑,但是未必省心省力,人事傾軋是少不得的。越是沒什麽正經差事,才越有功夫將心思放到爭鬥上,使人不勝其煩。”


    曹顒見他如此說,冷不丁兒的想起前世裏聽的一句話來,“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能入翰林院的,都是正經的科班出身,每科三甲中的佼佼者。這些人從庶吉士做起,然後是編修,熬到侍讀、侍講,升遷極快。熬到夠年限,外放到地方幾任,再迴到京城就是六部堂官。


    雖說跟外頭的官員比起來,他們容易升遷,但是在翰林院內部,想要往上爬,指定也是人踩人的。


    程夢星比不得那些寒門士子,功名心切。他出身豪富之家,又才名遠播。翰林院的差事對他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兩人既是見過,曹顒再穿著這身衣服待客卻是失禮,便請程夢星稍坐,他進內院更衣去了。


    梧桐苑裏,初瑜已經得了曹顒迴來的信兒,正等著。曹顒進了屋子,特意地瞧了瞧初瑜的肚子,因穿著寬鬆的衣裳,暫時還看不出。


    隻是初瑜看著倒是比上個月豐腴了些,臉色光滑紅潤,看著極是誘人。


    曹顒換下官服,對初瑜問道:“這大半月府裏都好,二太太那邊還太平吧?各院眾人可都好?”


    初瑜點點頭,笑道:“都好,隻是五兒月初有點感染風寒,咳了幾日,請太醫來開了幾副藥,已經盡好了。”


    曹顒看了看初瑜身上的夾衣,道:“雖說大人們換得衣裳了,但是孩子還小,咱也少講究這些,‘春捂秋凍’這句話是老理兒。”


    初瑜遲疑了一下,道:“我原也這麽說,但是二太太如今待四姐兒與五兒很是上心,說打小就要按照規矩嚴加管教。還同我商議著,想讓孟姑姑與常姑姑做她們兩個的管教嬤嬤,開始學規矩。四姐還好,身子結實些兒;五兒身體有些弱,便有些著涼了!”


    五兒虛歲四歲,四姐虛歲才五歲,這麽小的孩子,學什麽規矩?曹顒微微皺眉,問道:“二太太怎麽想起這個來了?是不是近日那邊實在沒什麽事了兒?”


    初瑜道:“瞧著二太太倒是挺忙的,打發人往京外看地去了,聽說是要再買個小莊子。”


    曹顒點點頭,道:“有事忙就好,五兒那邊……”說到這裏,卻是有些為難。


    雖說有兆佳氏在,輪不到他們這做哥哥嫂子的操心,但是那點兒一個小人,也禁不起折騰。


    “五兒再看看,實不行的話,我同二太太說去!”曹顒說道。


    初瑜道:“額駙放心,我已私下吩咐人,給五兒加衣裳了。貼身加的,外頭看不出來,也不會抹了二太太的臉。”


    因前院還有客人在,曹顒也不好多待,對初瑜道:“程夢星來了,一會兒吩咐人到廚房預備桌好菜,晚上我留他吃酒。不說咱們這個院子,就是咱們海澱那邊的園子,去年也是頗多勞煩他的。總要尋個時機好好謝他方是,人情也不好老欠著。”


    初瑜應了,曹顒挑了簾子出去。初瑜送到廊下,看著曹顒的背影歎了口氣。


    哉,以後怕是不能了!”


    莊先生在旁道:“孚若白惦記了,這怕是越發稱了他的心了!”


    “哦!”曹顒帶著幾分詫異,隨即想到其中緣故,問道:“莫非伍喬兄想要趁著這個機會致仕?”


    程夢星點點頭,道:“原本就有此意,又趕上前幾日收到家書,曉得家母染恙,就想著迴鄉。今日前來,也有辭行之意。若是安置妥當,三兩日後,夢星便離京迴揚州了!”


    聽程夢星這般說,曹顒頗有些不舍,道:“孝道為上,既是如此,小弟也無法出言挽留。京裏能說上話的本不多,伍喬兄這一去,往後能一處喝酒的人就更少了!”


    程夢星猶豫了一下,道:“孚若,實不相瞞,今日除了辭行,夢星還有一事相托。”


    曹顒見他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看了莊先生一眼,見莊先生麵上也是不解之色。


    雖說想著尋機會迴報程夢星,但是他不曉得對方提什麽事,也不好胡亂應下。否則的話,萬一做不到,豈不是食言而肥。


    “伍喬兄有何需要小弟之處,還請明言。若是小弟能應承的,自是無話。”思量了一迴後,曹顒說道。


    程夢星麵上顯出一絲苦笑:“我有個甥女,是孚若的同鄉,孚若也識得的。她去歲得了她姐姐的骨灰後,便南下安排營葬。因被族人相迫,未出正月,她便再次進京,投奔到我處。


    她母親去得早,我這做舅舅的照拂她,亦是應當的。偏生她性子好強,不願意在深閨之中,想要在京城重新置辦產業。我勸了幾次,她卻是個偏執的性子,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


    如今,我了了翰林院的差事迴南侍疾,卻是放心不下這個外甥女。她年紀尚輕,早已為丈夫守完三年的孝,我原是要給她尋個妥當人家的,她卻不願意仰人鼻息。孚若你看,我實是無人可托,便隻有厚顏來托孚若看顧她一二了。”說到最後,已經站起身來,鄭重說道。


    他話中的外甥女就是韓江氏了,曹顒聽說她年前迴江寧營葬,想到文繡,心裏沉甸甸的。看來往後要尋個機會,問問韓江氏文繡的墓地所在,待迴江寧時也好去祭奠一杯水酒。


    那個女子雖說生前可憐,但是死後也是有人惦記的。除了曹顒自己,還有她撫養過的小女奴烏恩。


    雖說小烏恩隻問過一次,但是過後每次見到曹顒,都帶了幾分祈求詢問之色。文繡的骨灰本在她處放著,她早先就想著給文繡守墓的,曉得文繡尋到親人,才熄了這個心思。但是對於文繡的埋骨之處,仍是想要問詢個清楚。


    不說程夢星如此這般鄭重相托,就是看在文繡情分上,曹顒也願意對韓江氏照拂一二。


    隻是京城魚龍混雜,權貴雲集,一個女人想要做生意,談何容易。再說同韓江氏打了幾次交道,曹顒對其性子也稍稍了解,雖說是個極自尊的女子,行事卻有些不知變通。


    雖說在商言商,談判桌上,錙銖必較是對的。但是這個時候的商家,背後都是權貴撐腰。


    韓江氏在江寧,守著父母產業,靠得也多是人情故舊。因她是孤女寡婦,就算有心想要謀奪她產業的官員,看在程家的麵子上,也心中多有顧忌。


    在京城中,缺錢的王公府邸海了去了。要是韓江氏這條小魚不賺銀子還好,不會惹眼;若是賺了銀子,怕是就要被人當肥肉惦記。到時候,別說是鋪麵,就是她這個人,怕都要叫人給連鍋端了。


    雖說同曹府掛上關係,也能保全韓江氏一二,但是曹顒想著自己那隱藏在暗中的敵人,也怕她受到池魚之累,到底要尋個什麽妥當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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