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除夕(上)


    臘月三十這天,曹顒帶著曹頌、曹碩他們幾個,準備各種祭祖之物。


    除夕這晚,是要祭祀祖先的,其所用的祭器洗滌,祭品的備辦,都要由子弟與媳婦準備,不能經由下人之手。讓祖先的在天之靈享受子孫親手置辦的祭品,才能表達子孫的虔誠之心。


    初瑜懷著身孕,在廚房這邊忙了小半日,便有些頂不住了。兆佳氏讓她先迴梧桐苑歇著,等裝盤再過來。


    初瑜雖覺得不好意思,但是身子虛得緊,還是被勸迴梧桐院。


    廚房這邊,便由兆佳氏在廚房這邊預備吃食。需要她親自準備的,就是些油炸果子,都是先前弄好的麵,她隻要在灶台邊兒上意思一下就得了。


    曹顒與曹頌在京城曾準備過一次,對擦這些祭器也算是有些門道,曹碩與曹項兄弟兩個卻是頭一遭。


    因江寧的曹氏族人不少,每逢祭祀之時,都有專人料理此事,並不需要他們兄弟湊手。


    看著兩人蹲在那裏,笨手笨腳地拿著絲瓜瓤兒擦祭器,曹顒少不得從中指點兩句。兄弟兩個紅著臉應下,手上卻是沒能麻利多少。


    這時候講究“君子遠庖廚”的,別說是他們兄弟,就是曹顒也不過是因愛好方才下過幾次廚罷了。


    同曹頌的健壯不同,曹碩與曹項兄弟都有些單薄。曹顒心下思量著,待到明年開春天氣暖和了,是不是該給這兄弟兩個請個騎射師傅。不求別的,鍛煉鍛煉小身子板,也是好的。


    另外,還有四姐、五兒、妞妞她們,整日裏也沒什麽耍的,就是聽老嬤嬤講古。


    曹頌那日過後,躺了兩日,喝了幾副藥發散發散就好了。隻是在哥哥與兄弟麵前,有些拉不下臉,隻管低頭“吭哧吭哧”地幹活。


    曹項在旁,在他額上見汗了,低聲道:“二哥歇一會兒,別累著!”


    曹頌嘟囔道:“沒事!”手上卻是沒有停,仍幹活。


    曹顒往曹頌望去,見他出汗,也怕他身體每好利索,累著,便道:“行了,也不在這一時半刻的,還有小半天功夫呢!你正好往後頭去尋趟你嫂子,將祭品單子拿一份兒過來,咱們挨個對對,看別落下什麽!”


    曹頌抹了把汗,看著曹顒身邊堆放著高高的祭器,道:“哥哥一晌午做得最多,想也累了,哥哥去歇著!”


    曹顒道:“我不累,我是幹了兩年,曉得其中關鍵,所以手上快些。你別囉嗦,還是快去吧!”


    曹頌抓抓頭,看了看旁邊的庶弟曹項,道:“老四最小,別累著,去跑腿吧!”


    曹項忙搖頭,紅著臉說道:“二哥,弟弟這邊弄不幹淨,這半天功夫才擦出來幾件,沒幹啥活兒!”


    曹頌聽了,這才起身往梧桐苑尋初瑜要祭器單子了。


    後廚房,整羊、整豬都已經蒸好,還有五色糖獻、五色餅錠、五色罩果、五色鮮果、五海五素五殼五幹、米糧麵食各五饌,等等。


    兆佳氏嫁入曹家多年,在沒到江寧前,自己也曾置辦過祭祀之物,卻遠不如眼前豐盛。看著廚房地上桌子上擺放得滿滿當當的祭品,她也有幾分得意。


    將眼前這些,在心裏清點了清點,見預備得差不多了,兆佳氏便喊了個媳婦子,吩咐她帶人去曹顒他們兄弟處取祭器,又使人往梧桐苑請初瑜過來裝盤。


    因臘月裏事情繁雜,初瑜懷孕後身體又虛,倒是有些真乏了,歪在軟榻上歇著。聽說廚房那邊兒裝祭品了,她才起身,帶著喜雲她們來廚房這邊兒。


    曹顒他們兄弟這邊,曹頌已經取了祭器單子過來。曹顒讓他收拾好的祭器對過單子後,挪到一邊擱著。


    媳婦子來時,曹顒他們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便讓她們將收拾好的先抱到廚房那邊。


    兆佳氏等初瑜到了,祭器也拿來,兩人在丫鬟的服侍下淨手,開始裝盤。


    豬與羊兩個都選得是一尺半長的小豬、小羊,兩人倒也抬得動。然後是雞鴨鵝肉魚各一盤,祭糕饅頭各兩盤,壽桃紅棗各一盤,剩下的就都是取五五之數了。飴糖五、芝纏五、蜜餞五、串果五、果嵌糖五,其次就是五色糖獻、五色餅錠、五色罩果、五色鮮果那些。


    另外,還準備茶酒各三爵,這裏裏外外的就是幾十上百個盤子。


    收拾完這些,已經是將近酉初(下午五點)。這個時候的祭祖同後世不同,後世多是過了子時祭祖或者是初一五更天(淩晨三點到五點)祭祖,這個時候卻是在下午到晚上年夜飯前。


    為顯莊重,祭祖時都要按照品級來裝扮的,因此兆佳氏與初瑜兩個各自迴去更衣。


    到了酉正時刻,眾人皆收拾利索,到祠堂來,分了昭穆,左右站定。曹顒主祭,曹頌陪祭,曹碩獻爵、曹項獻帛,餘下的像捧香、展拜墊這些,就由曹碩與曹項小哥倆兒兼代。


    在禮樂聲中,獻爵、拜祭、焚帛、奠酒,不過是一刻鍾的事兒,隨後眾人到內院正堂——蘭院正堂,這邊正堂上懸掛了曹顒祖父、曾祖父、高祖父的遺像。


    方才在廚房裝盤的那些,除了豬羊與幾桌看桌擺在祠堂外,其他的又都一道道傳到堂上供桌上。


    這又忙乎了小半個時辰,才算了事。


    除夕的年夜飯預備在兆佳氏的屋子裏,炕上一桌,地上一桌,中間用屏風隔了。


    每桌碟菜二十品,碗菜八品,湯菜兩品。還有果子五盤,餃子四盤,年糕與饅頭各一盤。


    初瑜請兆佳氏主位坐了,自己側坐相陪,四姐兒與五兒小姊妹兩個,也由奶子抱到炕上,規規矩矩的在桌子便坐好。


    曹顒他們兄弟四個,則在地上坐了。


    曹顒見他們兄弟都正襟危坐的模樣,想起每年同莊先生、魏黑他們一道吃年夜飯的情景。


    人與人之間,貴在相處。雖說他同莊先生、魏黑他們沒有血緣牽係,但是卻像家人一般。


    曹顒見兄弟們都不應聲,便提了筷子,示意眾人開席。


    本就人少,又因曹荃孝期的緣故,沒有上酒,這頓飯吃得沒啥滋味兒。


    兆佳氏坐在炕上,挑了兩塊燉的爛爛的肉,擱在四姐兒與五兒的碗裏,自己則夾了幾筷子爆炒鴨眕。


    她一邊在嘴裏品著菜,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初瑜,見她確實不怎麽吃肉,就吃素淡的,不禁勸道:“不管合不合口味兒,還是當多吃些雞鴨補補才是。你這可不是一個人吃飯,肚子裏還有個小的呢!”


    初瑜笑著應了,她本來對飲食並無挑剔,隻是這幾年跟著曹顒吃飯,口味有些適應清淡了,對那些油膩的沒食欲。隻是既然兆佳氏勸了,她也不好不聽,便撿著涼菜裏的肚絲、火腿吃了兩筷子。


    兆佳氏點點頭道:“就是如此才對!”說著,又仔細打量了初瑜。


    因懷孕才三月,初瑜還不顯懷。兆佳氏還是有些不放心,放下筷子,摸了一把初瑜的胳膊,道:“這樣可不行呢,身上沒二兩肉,怎麽養孩子,該得補補。”


    初瑜見她這般懇切地關心,心中對其不滿也減了兩分,笑著說:“頓頓也吃得不少,隻是不胖。當初懷天佑時,下巴都好幾層兒了,胖得最後走路都喘。這迴不曉得什麽緣故,隻是不見長肉。”


    兆佳氏仔細看了初瑜的麵色,道:“我瞧著你的臉色越來越細發,水水嫩嫩的,比懷孕前光滑不少呢!我看啊,這胎是個閨女!”


    初瑜先前聽隻聽葉嬤嬤提過肚子尖是男孩、肚子圓是女孩,還沒有聽說過臉色這個說辭。因此,很是好奇地問道:“真的麽?二太太怎麽瞧出來的?”


    兆佳氏帶著幾分得意道:“我生了潁姐他們姊弟五個,要是還不曉得這個,可是笑話了。這臉色要是發鏽,多是男孩;臉色要是越來越細發,多是閨女。”


    初瑜雖然打心裏也喜歡閨女吧,但是因著急為長房添丁,還是盼著要小子的。聽了兆佳氏的話,她笑了笑,神色卻有些悵然。


    兆佳氏見了,忙勸道:“都是老人傳話的古話兒,未必都是如此呢。就算是生小閨女,咱們這樣的人家,未見得比哥兒差呢。你同顒哥兒還年輕,前麵已經有了長子,這個是小子還是閨女都是喜事了!”


    初瑜點點頭,笑道:“謝過二太太開道,侄媳婦省得了。就是大爺,也說過女兒與兒子都愛呢!”


    兆佳氏笑道:“這說的就是,瞧他平日哄四姐兒、五兒她們說話,也是有耐心的!”


    初瑜隻是笑,想起丈夫的“耐心”,心中頗感無奈。


    他的“耐心”實是堅持不了幾天,對孩子尤其是。原來天佑在,他稀罕天佑,也願意抱兒子。但是被兒子往身上撒了幾泡尿後,卻是恨不得提溜他,再也不往懷裏摟了。


    如今,有了恆生,開始每天他還哄哄,等到被恆生的哭聲鬧醒了兩次後,再看著恆生就是皺眉頭了。沒事兒的時候,還拍拍恆生的屁股,板起臉來說上幾句。


    或許男人都是如此,沒有經曆十月懷胎之苦,對孩子的耐心與當母親的實在沒法比。隻怕臨到老了,麵對孫子輩兒時,才能無條件的包容與慈愛吧。


    不僅尋常百姓家如此,就是帝王家亦如是。


    *


    紫禁城,乾清宮,正舉行著帝王家宴。


    已經開府出去的皇子們,都帶了妻妾兒女進宮來;宮裏住著的幾個成親的阿哥也是如此,沒成親的小阿哥們則是跟著他們的生母同坐。


    後妃嬪妃這幾十年共生了三十五位皇子,夭折的不說,光序齒的就有二十三人。


    除了被圈進的大阿哥與二阿哥,自我禁足的十三阿哥,還有夭折的六阿哥、十一阿哥、十八阿哥、十九阿哥之外,其他十六位阿哥都在席間,


    康熙這桌,請太後主位坐了,康熙與貴妃佟佳氏兩個側身相陪。坐上還有兩人,卻引得眾位皇子阿哥猜測不已,那就是廢太子的次子弘皙與他的嫡妻博爾濟吉特氏。


    德妃、宜妃、榮妃、惠妃四人帶著其他幾位體麵的妃嬪,分坐左右兩桌。雖然臉上都帶著笑模樣,但是神色間卻是意味頗深。


    妃嬪們如此,皇子阿哥們想得就更多了。


    滿清入關後,為了降服漢人,越發推崇儒學禮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套。在世人眼中,嫡長子繼承皇位,是天經地義之事。“廢嫡立庶”、“廢長立幼”這些,都是不合禮法之事。


    因此,從廢太子伊始,便不斷地有太子複立的話兒傳出來。後來康熙惱了,將殘餘的太子黨人狠狠地發作了幾個,才算使得那些腐儒曉得些立場。不過,這複立太子的話雖說少了,但是立皇孫的說法卻是越傳越廣。


    就是朝鮮來使,無意見到弘皙時,都是以儲君禮相見。弘皙雖說是二阿哥的庶子,但卻是康熙的長孫,說起繼承皇位來,但是比他那些叔叔都要更有資格。


    八阿哥低著頭,心中隱隱地生出絕望來。康熙年底這幾次人事調令,都是衝著他八阿哥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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