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姚橋鎮還有一個臭名昭著的青年叫小星,他和王老五是同班同學,也是賭友。他們是賭界的搭檔,就是合夥千別人。王老五這時候和他一樣臭名昭著,隻不過還沒身敗名裂。王老五和小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臭名昭著的,隻知道從很小的時候,跟著大人們在路邊的一張破報紙上一毛一毛的壓牌九,壓著壓著就不知不覺地臭名昭著了。其實我知道是從什麽時候,是在大家認為他們長大了懂事了,應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時候才臭名昭著的。王老五一大早出門就去找小星了,進了他家看見小星母親正在收拾碗筷,王老五問:

    “小星呢?”

    小星母親端著碗走向廚房,用後背對著他說:“睡覺呢。晚上不願睡,早上不願起,看以後了咋過個日子。”

    王老五走進屋子,看見小星抱著枕頭騎著被子睡得正香,還用一隻腳蹭了另一隻腳幾下。他順手抓了張報紙,卷成個喇叭堵在小星耳朵上吼了一聲,就像正在被刀子插進脖子的豬那麽撕心裂肺。小星“哦”地喊著坐了起來,然後看見王老五正在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他怒氣衝衝地說:

    “叫喚雞巴毛啊叫喚?!你爹死了?”

    “別睡了,走,上學了。要不就遲到了。”王老五說。

    “星期天上雞巴毛學遲雞巴毛到啊?!”

    “星期天咱才要上學,有幾個孩子等著咱去教育他們呢,並且還交學費。”

    “塊八毛的有雞巴毛意思啊!我睡覺,我不去。”小星說著用被子蒙了腦袋倒在了床上。

    王老五掀開被子說:“螞蚱也是肉,走吧。”

    “昨晚一宿沒睡,終於把我和你說的那序排出來了。這正想好好睡一覺呢,你個喪門星就開始叫魂來了,……”小星一邊嘟囔著一邊極不情願地穿著衣服。

    他們一路上看到了一群高度參差不齊的人圍著一個球桌和揮動的兩隻球杆;還看到了小賣部門前坐著織毛衣的胖老板娘用腳不停地踢著一隻用她大腿當玩具的小狗;他們還進了一個遊戲廳,在裏邊看見了一個人把遊戲機弄的直晃悠,滿頭大汗的把自己深深投入到激烈的遊戲世界。

    這個遊戲廳是廣明家開的,廣明是他們的同學,也是他們的賭友,也最有錢。往往他們在他母親手裏花的買遊戲幣的錢,不到半天又通過廣明的手迴到他們的手裏,有時候加倍奉還。他倆沒在遊戲廳看到廣明,知道他已經進了學校的大門,然後跳進了教室的窗戶,在裏邊,已經把兩張課桌拚在了一起,並且上邊已經鋪上了一張舊報紙,舊報紙上還有一副舊了的撲克牌。那裏可能有三十塊錢在等著他們,也可能是五十。和他們想的一樣,當他們巧妙地繞開守著門的鎖從窗戶進入教室的時候,看見已經有幾個同學在那裏賭上了。每個賭家背後都有一個或幾個腦袋伸出來,跟著歎息或歡唿。他們看見了王老五和小星後一邊打著招唿,一邊給他們騰地方。他們今天玩的是用撲克牌推牌九,王老五和小星一門,按照計劃,今天由小星坐莊來推,用了做橋和排序的伎倆,沒用半小時,已經贏幹了他們的最後一分錢。然後又把錢借給他們又贏了迴來,王老五說:

    “你們還借嗎?”

    “借。”他們一起很肯定地說。

    所以,小星又第三次和第四次贏幹了他們。王老五又說:

    “還借嗎?”

    “借。”他們這次斬釘截鐵地說。

    “不借了。想借先把欠下的還了再說。”小星搶道。

    幾個人一聽,有撇嘴的,有深唿吸的,都透著深深地失落。他們沒想到,王老五突然說: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幫我教訓一個人。就是鎮長的兒子,馬良雨。”

    廣明立即說:“那好辦,我從早就看他不順眼。仗著他老子是官,整天牛逼烘烘的。來我家打遊戲就沒給過錢,也就是我媽給他慣的。”

    有人問:“因為啥教訓他?”

    王老五說:“因為他要泡劉芳華。我喜歡劉芳華,他知道我喜歡她還要從中間來這麽一杠子,你們說要不要好好給他上上課,教育下他?”

    大家一聽完全忘了借錢這事,完全沉浸在了教訓馬良雨這事的渴望和激動中,這感覺裏還有畏懼引發的激情。王老五讓小星把贏的錢還給了他們,然後他們把腦袋堆成黑乎乎一團,商量著製定著淺顯的很具體的打人計謀。

    他們像一隻隻耗子一樣從窗戶竄出來後就散了,隻有小星和王老五在一起。他們迴到小賣部那裏,老板娘還在那裏織毛衣,那隻小狗趴在她的腳上睡得正香。王老五進了小賣部的門,老板娘呲著她像鋸齒的黃牙問:買啥啊?”說著用手抓著小狗的脖子抽出了自己的腳,起身跟了進去。小星在她身後說:

    “泡泡糖。這小子魔症了。”

    老板娘說:“大強,別買啦。人家芳華都要和鎮長兒子訂婚啦!”

    “聽誰說的?”王老五顯然很激動,眼睛瞪得溜圓。

    “我忘了聽誰說的了,反正是都在傳。”

    王老五還是買了十塊“大大”泡泡糖,然後坐在了老板娘的椅子裏不停地眨著眼睛。

    小星一推他肩膀說:“泡泡糖白買了吧?早就叫你別答理她,那是個浪貨,吃你買的泡泡糖,嘴甜了讓別人親去了,你冤枉不冤枉啊!”

    小星又問:“對了,你親過她的嘴嗎?”

    “沒有,親嘴會懷孕的。”王老五木木地說。

    “看你那德行?!活不起了似的。”

    “小星,你殺了我吧。我真他媽不想活了。”

    “我不敢,你自殺去吧。我可以告訴你怎麽死舒服。吃安眠藥,吃一瓶,然後就睡死就行了。”小星說。

    “我也不敢殺了自己。”王老五說。

    小鎮惟一的缺智商的二趕來了,從很遠就聽見他唱著小調:

    黑窩窩不如白麵饃;

    老粗布不如絲綢羅;

    一個人不如倆人過;

    打光棍不如有老婆。

    ……

    “你說他和誰學的啊?”王老五看著比手劃腳的二趕說。

    小星說:“都知道,不用學。”

    二趕在路上轉了幾個圈子後就來到了小賣部前麵,老板娘喊著問他:

    “二趕,你咋了?咋又唱又跳的啊?”

    二趕停了下來,憤憤地說:“我憋悶!”

    老板娘接著問:“你憋悶啥?”

    “往後咱街上就再也見不到最好看的女人啦!人家要到城裏啦!”二趕解釋。

    老板娘還問:“你聽誰說的?”

    “她媽說的!我把吐沫吐在她臉上了。”二趕接著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咋能把鎮上最漂亮的女人嫁出去呢?沒有這個理。”

    老板娘說:“你喜歡他?”

    “恩。”二趕用手指著王老五問:“你喜歡不?”

    “喜歡。”王老五說。

    二趕又指著小星問:“你喜歡不?”

    小星說:“我不喜歡。”

    二趕說:“我不信。”

    王老五用手一指小星,他對二趕說:“他撒謊。”

    老板娘說:“咱這條街咱這小鎮也確實是數芳華俊了。”

    王老五從椅子裏拔出自己的身體,走到二趕麵前,右手拍著二趕發亮的肩膀,掏出一盒石林煙拍在了他的手上,然後又拍了三下他的肩膀。他對二趕說:

    “苦了你了。”

    王老五說完,轉身獨自離開了。

    老板娘用眼睛看著王老五的後背,他問小星:

    “大強咋了?”

    小星看著王老五晃動的肩膀和像是掛著的腦袋,對老板娘說:“同病相憐,英雄愛英雄。”

    老板娘深有感悟地點頭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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