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知府張洛結了案,真沒想到竟然是素有謙謙君子之譽的林良。


    茶樓裏的雲遲當即放下茶杯,眉頭微皺望向窗外。


    “雲遲,怎麽了?”


    “你聽見了嗎?私搶商號,私自貪墨,怎麽可能!第一,林大人沒有家丁。第二,林大人家中總共不到十口人,家中母親康健,妻子溫順,兩名犬子也是品學兼優為眾人稱讚,沒有理由,這絕對是冤案!”


    北宮明和反問道:“是冤案又如何?”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是冤案自然要管一管。”


    “這世間不公平的事太多,你管不過來!”


    “你說的對,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但是林良的案子我管定了。”


    “凡是你想做的,我都會支持你,隻是你為什麽要幫他?”


    “他是我父親兒時求學時的同窗,我有些疑問或許他能為我解惑。”


    “好,我知道了。”


    北宮明和吃罷茶,兩人一起去了林家。


    這是一間非常普通的宅子,門口有四名官兵把守,兩人亮了身份,官兵這才放行。


    雖說還沒封宅子,但是林家人也是受了限製。


    兩人還沒落座,一布衣婦人哭著撲通在二人麵前:“我家大人冤枉啊。”


    兩人對望了片刻,忙將婦人扶起:“夫人誤會了,我們不是來審案的。”


    林氏擦罷淚,給二人上了茶,這才問道:“兩位公子是?”


    “在下複姓子車,單名一個隱,字雲遲,父親子車安同林大人是同窗。”


    ”原來你就是六元連中小狀元,常聽夫君提起,還有你的父親當年也是一甲進士。“


    “夫人過獎,這位是北宮大人,今天我們過來是想問夫人幾件事,還望夫人如實迴答。”


    林氏忙點頭:“兩位大人盡管問吧,若能為我家老爺鳴冤昭雪,林氏絕不隱瞞。”


    “林大人最近可有見什麽人?可有晚歸?可有與平常不一樣的行為?”


    林氏低頭想了一下,先是搖搖頭,轉而問道:“歎氣算不算?”


    雲遲點頭:“當然算,夫人請具體一些,例如什麽時候開始的?”


    “老爺被關押前幾天,每天不自覺的就唉聲歎氣,當時我問過,可是老爺搖頭,什麽也不說。”


    “夫人可方便帶我們在房子四下看看?”


    “兩位大人請隨我來。”


    宅子並不大,前院左邊住的是管家夫婦,右邊是車夫。後院是分別住的是林良夫婦一家四口,還有幾間空廂房。


    林氏在送二人出門前突然攔住了雲遲:“兩位大人請留步,我家老爺在被關押前一天晚上,有人來見過他,但是我沒見到人,隻聽那人說,你也該為兩位公子想想。”


    “大概什麽時間?兩人談了多久?”


    “亥時左右,呆了約莫半刻鍾。”


    “打擾夫人,林夫人請留步。”


    “林家的宅子,我仔細看過了,沒有任何翻新的土地。“


    北宮明和笑了:“銀子也可以藏到暗格,錢莊。”


    雲遲肯定的搖了搖頭:“院子不大,如果是要藏進暗格,地上肯定有吃重的痕跡,可是地麵平整,並無任何車輪重腳的跡象,還有,傻子才會將貪汙的銀子存進錢莊。”


    北宮明和摸了摸鼻子,笑道:“你是在說我傻子?”


    雲遲抿嘴笑了先上了馬車,“你自己說的。”


    “去哪?”


    “刑部。”兩人異口同聲答道。


    “今天怎麽這麽好來看我?”北宮明朗迎了出來。


    “隻怕你誤會了,我們是來看林大人的。”


    “就知道你們不會這麽好心來看我。”


    北宮明和聞此站住盯著北宮明朗看了一會兒“這不看完了嗎?”


    北宮明朗白了自己哥哥一眼,打嘴仗他可不是自己大哥的對手,默不作聲的前麵帶路:“下去右邊第一間便是。”


    “謝謝。”雲遲轉頭發現北宮明朗已經大步流星走開。


    聽到牢門聲,林良抬起頭,看到二人有些驚訝。


    “林大人。”雲遲笑著打了聲招唿。


    “北宮大人,子車大人,你們這是?”


    “林大人倒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這罪一認,什麽事也不管了是嗎?林大人可知道您的母親,妻兒整日以淚洗麵,可知您家人遭受世人非議不敢見人,可知您這頭一點便是害了家人一生!”


    “不,我這是為了保護他們。”


    “既然如此何時開始貪的?具體時間,每次銀兩錢數,這筆銀子去哪了?”


    “我,這……”林良瞬間無語。


    “既然大人都認罪了,就沒必要藏著,請實話實說迴答我。”


    “我……我忘記了。”林良有些手足失措,迴答也是明顯的敷衍。


    “林大人不是忘記了,而是還沒來的及對口供吧?貪墨之事,我不知道林大人為何要認,林大人可為兩位公子想過,若林大人承認貪墨,兩位公子此生便有了汙跡,兩位公子人品高潔,品學兼優,林大人忍心看著他們一生就這麽被斷送嗎?”


    “子車賢侄好意,我林良心領了,隻是官場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想想你的外祖父,你的祖父,你的父親,叔父,你會明白的。”


    “不,我非常明白。我不是我的外祖父,也不是我的祖父,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你若清楚就更不應該管,聽我一句,走吧,別來了。”


    雲遲冷笑道:“林大人真以為這樣能護的住妻兒老小?隻怕林大人比雲遲還天真,若此事被皇上定了罪,林大人沒了利用價值,隻怕那人第一個做的便是殺人滅口!”


    “不,他答應過我的,隻要我認罪,便保我家人平安。”林良一著急,心裏話便說出了口。


    雲遲知道自己猜的沒錯,趁熱打鐵道:“林大人家中清貧,為何獨獨在內院每人臥室門口擺放一盆銷魂草,林大人難道不知道此花有毒,常聞此花者不出三個月便流血而亡。”


    “什麽銷魂草?”


    “這麽說林大人並不知道此事,林大人前腳進來,後腳家人就被下了慢性毒,林大人還覺得自己是在保護家人嗎?”


    “不可能的,他們不敢這麽做。”


    “林大人是不懂律法嗎?貪墨是要砍頭的,難道您還以為是流放三千裏?林大人被砍頭後,您的家人自然會被流放,她們無錢無勢,老的老,少的少,您認為她們能撐下去嗎?”


    “到時間了。”談話被打斷。


    “我祖父一直在忍,所以子車府沒落了,我外祖父也在忍,所以唐家世代不入官場。退一步並不是海闊天空,有時也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子車雲遲說完這一句,便不再看林良,轉頭離開了監牢。


    林良呆呆的看著兩個人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沉思。


    北宮明和不確定的問,“這樣有效嗎?”


    雲遲笑了,“當然有效。”


    北宮明和又問,“我怎麽沒看見銷魂草?”


    “因為被雜葉掩蓋了,但是氣味時有時無,我剛巧聞到。”


    翌日早朝,虞城皇宮。


    “你是說林良認罪了?”


    “迴皇上,是,罪狀在此。”


    “既然如此,按律當斬,秋後處決!”


    “且慢!皇上,微臣有本要奏!”


    虞堯轉頭看了一下,原來是那個小狀元子車雲遲,還是一身消瘦,一臉冷清,隻是稚嫩的麵孔時刻提醒著人們,這是一個未滿十歲奪得狀元的孩子。


    “愛卿,奏來。”


    “是。對於禦書房四品侍講林良一案,臣有異議。微臣查過,林良為人正直,家中清貧,雖說家中不富裕,但是家人可保溫飽,沒有理由貪墨。其二,林良家人簡單,家中日常開支一目了然,林良及其家人並無私產。”


    “子車大人,不知我刑部的職責何時變成了你書院的事?”


    雲遲看了李懷安一眼不慌不忙答道:“李大人說的對,查案確實是刑部的事,可是為什麽我這個南書院的外行都能發現的問題,為什麽刑部就看不到?還是說根本不想看到?”


    “你什麽意思?”李懷安怒氣衝衝的盯著子車雲遲,隻可惜是在朝堂上,否則孩子又怎麽樣,他照揍!


    雲遲不看他,而是將臉轉向虞堯:“皇上,先前微臣被誣陷私造賬目,若不是恰巧那天遇上秦大人,隻怕臣有口難辯。確實,微臣第一天當職,就被喚去登記入冊,當頭微臣記得清清楚楚,可是戶部也證實這幾個月無王室商船靠港。臣在入帳冊時不僅清楚記得所登記賬目,同時在每個箱子上作了記號,如若不是從虞城外來的貨物,那必然是虞城內原有的庫存,這麽一大筆物資除了翰林院先前的存儲,那就是城中商戶的存貨。”


    “夠了!子車大人,你說這麽多也沒解釋你擅自插手刑部的事情!”


    “不,李大人錯了,雲遲隻是在為自己洗清嫌隙,自證清白罷了,第一天入職就卷入這麽大的案件中,難道我就不應該主動查明,而是坐等著被判有罪或無罪?”


    “子車愛卿,你方才說你查到什麽?”


    “迴皇上,臣已經將一切寫在奏章上,請皇上過目。”


    虞堯看完奏章,先是看了李懷安一眼,“李大人,秋闈在即,朕也得給天下考生一個交待,將林良押過來,朕要親自審訊!”


    “簡大人,封翰林院物資,去查查哪些上麵有這些記號!”


    “北宮大人,你去核對商戶所失竊的貨物,同時核對幾大商戶目前尚在的物資是否有此記號!”


    “是,臣尊旨。”


    朝堂中有一半的官臉上紛紛變色,雖然雲遲沒有迴頭,但是她也感覺到了身後冰冷的仇視!那又怎麽樣,她既然入了朝堂,就從沒乞求過安穩,她不是迂腐的父親,更不是隻會隱忍的祖父!


    在虞堯的旨意下,翰林院一切照序,匆忙中迎來了秋闈,秋闈結束後,虞堯提拔了一撥新秀,翰林院無聲無息中被換掉了一半的官員。


    所有涉世官員都被降了級,林良最終被無罪釋放。


    張同死在護城河,聽說是喝醉了,另外兩名證人也徹底消失了,雲遲知道,自己以後再也沒有太平日子,不過,她已經做好了迎接風暴的準備。


    “大人,小心。”阿秋揮身擋在雲遲麵前。


    雲遲並不動,隻是拿眼睛打量前麵的刺客,黑衣蒙麵,眼露殺氣,卻是刀刀要劈向自己。


    雲遲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緩緩道:“既然來了,就別迴去了!通常殺手殺人無非就是報仇或者是獎金,或者是受人所托!我今天才十歲,並無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也就是說我肯定不是你的仇人,那就是獎金,不知道我這顆小腦袋值多少錢?”


    “死人沒必要知道那麽多!”生硬的發音,也就這一句,雲遲知道殺手不是虞朝的人。


    “說的對,死人沒必要知道的那麽多!”雲遲轉身迴到馬車,很快身後傳來慘叫聲,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刺殺,自從翰林院的案子了結後,她就再也沒有安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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