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子車雲遲上任的第一天,王嬤嬤和王香一早侍候完早飯,替他整理好官服,這才由車夫阿秋駕著馬車送到宮門口,阿秋個頭不高,在人群中並不顯眼,但是馬車駕的好,而且從不多說一句話,當初北宮明和將他送過來時,雲遲隻是礙於情麵收留了阿秋,但隨著長時間的相處,雲遲倒是挺喜歡阿秋這種踏實的性子。


    “你先迴去,下朝時來接我。”


    阿秋並不答話,隻是點了一下頭,調轉馬頭離開。


    雲遲來到南書房翰林院,正巧碰到子車安的昔日同窗林良,林良看見子車雲遲,先是愣了一下,轉而問道:“可是六元連中小狀元,新七品編修子車雲遲?”


    “正是雲遲,大人怎麽稱唿?”雲遲合手向麵前的人行了一禮。


    “我乃你父親子車安昔日同窗,林良。侍講學士,負責經筵典禮講經。正好我們同路,我送你過去。”


    “謝林大人。”


    “雲遲侄兒倒是有幾分你家父當年的風采,隻可惜庭軒(子車安的表字。)時運不濟,埋沒了才華。”說完搖了搖頭,挑開話頭。


    雲遲聽的雲裏霧裏,初次見麵,頭天上任也不好意思多問。


    將雲遲送到後,林良拱手離開,翰林院很大,根據指引,雲遲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間小格子,裏麵有四個人,正好桌上空空的那個地就是雲遲的位置。


    每個人都很忙,正在這時有人走了過來,看見雲遲無事,便招了招手:“新入職的?”


    雲遲點頭。


    “我是檢討張同,夏季最後一批采購的文墨紙硯到庫,你去清點一下,登冊入賬,切莫出錯。”


    雲遲看此人,也說不出哪裏怪異,於是道:“今日初到,容我先去向大學士秦鍾匯報,你是同我一塊進去,還是在此等我?”


    張同賠笑道:“您去報到,我在此等您。”


    雲遲轉頭有些皺眉,這人怎麽反差這麽大?


    雲遲再次迴到自己辦差事的地方,拱手提高聲音:“各位大人早,請問掌院院士秦鍾大人在哪個廳辦差?雲遲今天初任想先去鍾大人那裏報到。”


    三位同僚抬頭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出門往前直走最裏頭右邊那個廳便是。”


    “謝謝,雲遲去去便迴。”


    那位叫張同的果然還在外麵等著他,雲遲因為對張同的反差起了疑心,所以便不經意的問道:“翰林院的物資每次多久采購一次?每次采購多少?”


    張同笑著答了,雲遲便記了下來。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一道紫黑色的一品朝服映入眼中,雲遲飛快瞥了一眼,如果沒有猜錯,此人便是大學士秦鍾。


    雲遲因為看著左手邊說話的張同,自然沒注意右邊拐過來的人,正好撞個滿懷。


    雲遲急忙穩住身子,伸出雙手將對麵的人扶好,然後抱手低頭道歉:“大人恕罪,剛才雲遲與檢討張同說話,沒注意到右邊來人,雲遲給您賠不是,還請大人見諒。”


    秦鍾大早上被撞滿心不高興,還沒發怒,雲遲先行搶了話,語氣中帶著驚喜不確定的問道,“您是秦鍾大人?”


    秦鍾不樂意的嗯了一聲。


    雲遲道:“久仰大學士聖名,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不如由雲遲坐東,今天一品居設宴,給大人賠禮,還請大人賞臉?”


    秦鍾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點,擺擺手:“本官無事,此等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他是誰?”


    張同臉色變了一下,賠笑道:“下官八品檢討張同,未入正式編製,給秦大人請安。”


    雲遲解釋道:“張同大人說夏季的翰林院物資到了,正好沒人幫忙清點,所以喚了雲遲同去,結果沒想到在這碰上大人。”


    秦鍾皺了一下眉:“往常是誰清點物資?”


    張同答道:“孔目和庶吉士。”


    秦鍾重複了一遍,“孔目和庶吉士?”


    張同答道:“是的,大人。因為未入官職,所以沒有頭銜,隻有差職名。”


    “那你們去吧,別出錯了。”


    “大人先請。”


    雲遲和張同送走秦鍾,這才向物資庫存處走去。


    “你很怕秦大人?”看張同臉色不好,雲遲便問了一句。


    “也不是怕,秦大人乃一品大學士,掌管翰林院多年從未出錯,下官自是惶恐。”


    “看你臉色不好,可是哪裏不舒服?”雲遲關心的又問了一句。


    “謝謝關心,張同無事。”


    雲遲隨張同來到庫房,正正方方的倉庫裏麵擺滿了架子,各種筆墨紙硯物資整齊的擺放在架子上。每個就架子前有一塊木牌上麵依次寫著絮紙,灞橋紙,居延紙,羅布淖爾紙,旱灘坡紙,馬圈灣紙,居延金關紙,宣紙,浣花簽,唐心紙……。


    不同紙架子上又分別標注著:二尺,三尺,四尺,五尺,六尺,七尺,八尺,丈二,丈六,尺四,尺六,尺巴等不同規格分類。


    雲遲往裏走了兩步,架子上擺放的則是各種毛筆:彤管,毛穎,毛錐,豪素,豪錐,秋豪,健豪,羊豪,狼毫,龍須,兔毫,麟管,麟角,佩阿,湖穎……


    “雲遲小弟,有勞了。”張同將雲遲領導一個空桌前,上麵擺著冊子,毛筆,算盤。


    “每搬進一箱物資,你標明名字,規格,統計總數就可以入庫。”張同說的輕巧,但是神色微閃。


    雲遲裝作沒有看見,輕鬆答道,“好。”


    張同去外麵點數,雲遲在倉庫前核對入賬,直到那兩個未入流的孔目和庶吉士迴來,這才讓他迴翰林院。


    雲遲迴到翰林院正巧碰到明和來找他,“走,帶你吃飯去。”


    雲遲也餓了,兩人淨了手就出了翰林院。


    “你上午去哪裏了?”北宮明和問他。


    “被人叫去搭把手。”


    “誰?”


    “檢討官。”


    “一個八品叫你這個七品搭把手?”北宮明和麵色不悅。


    “我第一天來,正好碰到物資到庫,搭把手而已。”雲遲並沒多想。


    北宮明和等雲遲說完這才嚴肅的看著他:“如今我在兵部當差,我去給禮部搭把手,合適嗎?”


    雲遲遲疑了一下搖搖頭,“不合適。”


    “各司其職,你明白就好,他叫你做什麽了?”


    雲遲就將整個過程說了一遍,北宮明和冷笑道:“柿子專挑軟的捏,隻怕有人欺你年少,要你背黑鍋。”


    雲遲之前也覺得哪裏不對,但沒往這上麵想,也不敢大意了,忙問道:“怎麽說?”


    “戶部掌管庫銀,每個部門的運轉費用都是從戶部撥出,每次撥出的銀兩根據各部之首的預算,但為防止官員私下勾結貪汙挪用,每季度都有專門的官員審查。”


    雲遲猶豫了一下說道:“莫非有人私自將庫存搬出去換銀子,窟窿太大,所以得想法填上?”


    “有些官員的俸祿不夠用,自然會想些法子,隻要不被發現,相安無事,倘若被發現,總得有人去頂罪。如今你年幼又是初來,隻怕他們早等著你了,否則不會這麽巧,第一天就找上你。不過你別怕,這事迴頭我會處理,還有你今天登記的數目可還有印象?”


    雲遲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北宮明和:“我也覺得這張同怪怪的,也說不上他哪裏怪,當時也有疑惑,所以我暗中不但留了相同賬目名冊,還在登記的冊子上作了記號。”


    兩人在北宮明和的仆從侍候下在石亭子吃了午飯,北宮明和將雲遲送迴當差的翰林院,轉身離開。


    雲遲心中不免有些擔心,此事可大可小,可是等了很多天沒有動靜,便將此事慢慢淡了去。


    揚州傳來喜訊,大姐子車雲霜已得孕。


    緊接著二姐子車燕來也傳來有身孕的消息,雲遲聞此特別高興,不用當職的今天,特意隨北宮明和迴了一趟北宮府。


    “雲遲,你來了。”子車燕來在紅梅和紅瓶的攙扶下走出院子,肚子大的已經遮不住,之前說是三個月了,雲遲看這肚子恐不止三個月,心中明白為什麽二姐嫁的這麽急,隻怕都知道她有了身子,自己不知道而已。


    “二姐,你會同嬸娘一樣,懷的是雙生子吧?”


    紅梅抿嘴笑了:“小公子,還真讓你說中了,大夫把過脈,二小姐確實是雙生子。”


    “恭喜二姐,我二姐夫呢?他知道嗎?”


    紅梅樂道:“小公子,姑爺早就知道了。”


    “那你們一定好好照顧我二姐,別讓她亂吃東西,蹦上躥下的……”話沒說完,頭上挨了一下。


    “讓你沒大沒小。”燕來珠圓玉潤的臉上帶著笑。


    雲遲不滿:“二姐,我雖然還不到十歲,但是我現在也是官身,你不能再打我的頭了。”


    “好,好,不打你,誰讓你先沒大沒小的。”燕來沒說完自己就先笑。


    “在翰林院任職,一切還好吧?”


    “挺好的,你管好自己吧,別跟在揚州時一樣,每天吃個沒完,小心胖成球。”


    “誰成球?”北宮明朗跨步走進自己的院子。


    燕來嘟嘴道:“雲遲說我不能再吃了,否則會成球,你以後會不會嫌棄我?”


    明朗將燕來摟進懷中,“你無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雲遲搖搖頭,二姐和二姐夫又膩歪上了,跟以前一樣,不對,比以前更甜蜜。


    “二姐,二姐夫,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們。”


    燕來叫住他:“你難得來一趟,吃了飯再走。”


    雲遲笑道:“今天約了人,下次再說。”說完轉身離開。


    出了院子,北宮明和正等著他,“怎麽這麽快就走?”


    “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姐和二姐夫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兩人眼中除了彼此再無他人,我留下來反倒別扭,還不如留他夫妻二人呆著反倒自在。”


    北宮明和也笑了,“別說你,我都不自在。”


    “這就是書上所說的情投意合?”


    “也叫鶼鰈情生。”北宮明和說完,牽過雲遲的小手出了府。


    “還以為你要帶我去吃饕餮美味,原來是來仲述家蹭飯?”


    簡章笑了:“雲遲,你可誤會明和了,這席麵都是明和請的。”


    北宮明和也不介意:“九月九號,十二號,十五號秋闈的日子,同往常一樣還是由禮部主考,翰林院出考卷。”


    雲遲夾了一筷子魚肉吃完問道,“怎麽突然關心秋闈?”


    北宮明和並不答話而是看向簡章:“仲述來說吧。”


    簡章放下筷子,擦罷嘴,這才低聲道:“翰林院的物資費審查,今年是分派到了我這。我先前已經粗略對過賬,出入很大,之前翰林院的最後一批物資由你登記了首冊,對吧?”


    “是的。”


    “同先前上報的采購數目,以及金陵邑發來的數目都對不上,三處報賬三個數目,可能是其中有人做了假賬,也有可能是數目出錯,本來數額不大倒沒事,可是二十萬兩的缺口太大,隻怕要出大事了。”


    北宮明和接道:“這隻是其一,其二今年大雨不斷,秋季的物資估計要延後。其三,我得到消息,翰林院書院滲水,許多紙張毀了。其四,秋闈幾十萬試卷還沒出。”


    雲遲也呆住了,這確實不是小事,雲遲問道:“這大概得牽連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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