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未婚夫!”克萊爾極度生氣地吼完,維克多就覺得自己眼前黑了下,後背的疼痛大概也沒現在的情況來的嚴峻,雖然心裏確實有淡淡的快樂,但是看到妹妹這麽生氣又把朋友陷於尷尬,他還是有些不忍的。所以他連忙想出聲打斷這輪對話,最好找個借口能掩蓋過去:


    “呃,克萊……”但話還沒說完,馬前的青年卻先他一步出聲:


    “那又怎樣?”


    “……”連維克多都吃驚得說不出話,別說是直接關係人的克萊爾,她生氣地盯著青年,她還從沒見過這麽無禮的人:


    “我說了,奧斯維德是我未婚夫,難道您不應該在他未婚妻麵前客氣一些嗎?”這樣的解釋在克萊爾看來簡直就是火上澆油,但福爾摩斯卻也隻是歪著頭迴應道:


    “我說的都是事實,特雷夫小姐,如果您是今天才明白這些,那隻能說您真是個粗枝大葉的人。”淡淡說完,風便吹起了他帽簷下的黑發,被太陽照亮的一隻眼睛,堅毅而平靜的態度讓人生氣。


    “簡直就是…簡直是汙蔑!”克萊爾雖然聲音不高,但卻依然十分憤怒。


    “好…好了……”維克多使勁想□去一句話,但還是被克萊爾打斷:


    “奧斯維德是劍橋公認新一屆最優秀的學生,成績優異又善於與人交往,我甚至沒聽說過誰不喜歡他,福爾摩斯先生,您還是第一個!”


    “那隻能說是,所有人都不具備識人的能力。”福爾摩斯一臉平靜地迴答完,維克多竟也附和了一句:


    “嗯,我也不喜歡他。”這句脫口而出的話,卻讓克萊爾氣不打一處來。在瞪了自己哥哥一眼後,她便重新將目標轉移到馬前的青年身上:


    “不不,先生,您隻是在嫉妒吧?嫉妒奧斯維德比您在學校要更有名聲,所以想要在他未婚妻麵前詆毀他對麽?”克萊爾仿佛針尖兒一樣的話隻一出現,便讓福爾摩斯哈哈大笑起來:


    “我承認,人總會希望自己被別人所喜歡,但至少我是不會用他那種手段的。”


    “嗬,是麽?您隻是找到了一個可以用來搪塞我的托詞吧?”克萊爾在馬上豎起身子爭辯道。


    “一定要逼迫著所有人認同他喜歡他,這才是最可怕的。”福爾摩斯反擊了克萊爾,但少女卻並沒有理會:


    “可笑,他從未逼我喜歡他。”克萊爾咬住嘴唇,一字一句說道。


    “那是因為他有讓你喜歡他的手段。赫德森出身不好,他需要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在仕途上幫助他。”福爾摩斯一說完,克萊爾便探出身:


    “胡說!”直白無比。


    “……”他沒反駁,在與少女對視許久後,青年才微微吐了一口氣,重新拉起馬韁慢步前行。


    一切又迴到尋常,但是這個話題顯然讓克萊爾和福爾摩斯心裏都產生了一個小小的結,而克萊爾對於福爾摩斯的那個歎息更是在意無比。可誰都不想再開口,再挑起這個令人不快的話題。直到不久之後,拉著馬韁的青年才若有若無地在風中說道:


    “……可惜。”


    ※


    “偵探先生,”克萊爾依偎在沙發上,她的一條胳膊靠著扶手,表情也帶上了一點倦意,“那個‘可惜’是什麽意思?”她望著對麵靠進椅背的男子,表情並沒有太大的波瀾。連華生都在為那時的克萊爾遭受這樣的語言攻擊而氣氛,但女子本人卻淡然無比。也許是時間讓彼此都已然成長到不再青澀,麵對再大的挑釁都不至於針鋒相對。相反的,他們卻是注意到了許多那時都不曾在意的東西。


    福爾摩斯灰色的瞳孔依然閃閃發光,但他卻並沒有迴答她,他雙手合十,將它們緊挨著嘴唇時,顯得精明又困惑。


    房間內瞬間安靜,除了客廳一角那隻還在滴答作響的老鍾之外,他們的耳朵裏沒有再多的聲音。偵探與房東互相對視,克萊爾能看出他真的在思考什麽,這種思考在他那隻本就複雜的大腦裏似乎幻化為了一種掙紮,許久之後都沒有獲得一份正確答案。


    不久之後,他們聽到了門外的扶梯上傳來了“吱吱呀呀”的踏板聲,懷特走得小心翼翼,他們的晚餐似乎已經完成。


    華生多少有些忐忑,眼前的兩人又陷入了迴憶的僵局,他深感自己不會遺漏哪怕一點重點,才終於起身,向客廳通往樓梯的房門走去。一打開門,他便立刻下樓招唿懷特,想要替她分擔掉一些餐具。


    福爾摩斯與克萊爾依然對視著,女人望著他,最終第一個落下眼眸,她微微揚起唇角:


    “您該不會忘了吧?”


    “……”對方沒有說話。


    “我想我不會記錯,但是,嗯,八年前的事情,忘了也不奇怪。”她終於將原本靠在扶手上的手臂撤迴,在也準備起身時,對麵沙發裏的男子卻打斷了她:


    “我可沒說我忘了。”


    克萊爾微微愣了下,她重新抬起頭,當視線對向福爾摩斯時,才發現他一直都注視著自己,身體連半點移動也沒有。


    不遠處的華生已經領著懷特走入客廳,器皿們碰撞的聲音時而會傳入耳膜,但這個瞬間的克萊爾與福爾摩斯之間卻進入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克萊爾不說一句話,她似乎在等待對方給予她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這也是對迴憶的另一種解釋。


    “我是在可惜被自己認可的人,卻執迷於被自己輕視的人。”


    “……”克萊爾愣了一秒,心中有一些奇妙的感覺慢慢沸騰起來,不久便化為了巨大的驚訝。背景裏,布置餐桌的喧鬧聲還在繼續,但他們之間微妙的對峙卻始終沒有改變,“被認可的人……”


    他是指…自己……?


    “也許算不上。”對方又聳了聳肩,原本平衡因為這句話似乎削弱了一點,但偵探沒有停下解釋,“隻是有些吃驚吧,畢竟會騎馬和打獵的女人不多。”


    “……”


    “不過真可惜,這個女人的頭腦似乎並不靈光,所以她最後還是選擇將自己推入盲目的婚姻。”談話結尾,福爾摩斯還是選擇了一個十分刺耳的總結。


    “謝謝您精辟的總結。”克萊爾冷笑了一聲,最終還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餐桌前時,她心裏卻並沒有很生氣。


    也許是真的與八年前脾氣火爆又受不了一點委屈的自己不同了,這一刻的克萊爾甚至能夠感覺到那句總結有五六成是對方性格使然。


    所以多少有些好笑,八年來的謎題得到了一個還不賴的答案,克萊爾感覺心情愉快。


    “當然也不知道您現在還能不能騎馬!”當克萊爾在桌前坐下時,為她挪開椅子的華生,也循聲奇怪地看向身後從沙發上站起來的福爾摩斯。懷特明白克萊爾與這位福爾摩斯先生關係不好,所以她緊張地看向了克萊爾,卻沒想到女人隻是垂下眼眸在嘴角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有時間可以去郊外比試一下。”克萊爾將餐巾鋪好,說完後,華生便跟著福爾摩斯一道坐下。麵前是一鍋浮著焦層的奶油湯,沒有全形的魚,還有毫無水分的牛肉。這讓華生舉起刀叉的手,又一次頓在那裏不知所措。


    “進步很大,懷特!”克萊爾看著麵前一臉狼狽的懷特,笑眯眯地誇獎道。


    “謝…謝謝,赫德森太太!”小女孩簡直感動到極致,連眼淚都快流下來。


    不過福爾摩斯的脾氣可沒那麽好,他將餐具放迴了盤子邊,然後狠狠說道:


    “這東西簡直沒法吃。”


    小懷特站在門邊,原本感激涕零的表情瞬間便愣住:


    “從前的我,也總是做出這種會讓人崩潰的東西呢……”她輕歎了一句,用刀子切開了僵硬的牛肉,然後叉起一小塊放進了自己的嘴巴,“嗯,比我那時候做的好多了。”


    “……”無論是華生還是福爾摩斯都愣在原地沒有說話。


    “偵探先生,”她扭過頭,“我現在心情不錯,所以我想正麵肯定您,相比八年前,您在待人上真像樣不少了。所以別看不起現在的懷特,也許再過八年,她也能做出讓你津津樂道的晚餐。”她無非是想讓這位大偵探更溫和些,雖然多少有指手畫腳的嫌疑,但意外的,那位自負的先生竟然沒有反駁。


    氣氛尷尬了一秒,福爾摩斯竟然低下頭,切開了一小塊牛肉,然後將它放進了自己嘴裏,嚼了半天終於吞下去,結末將視線飄到那鍋湯上:


    “勉強。”


    頓了一秒鍾,懷特才後知後覺地喊道:


    “……啊!謝謝!”


    而不遠處的華生,目光在克萊爾和福爾摩斯之間打著轉,也許那自以為的沒有漏掉重點,真的隻是自以為。就在剛才,他們之間好像發生了什麽連他也沒有注意到的變化。


    “但懷特,”克萊爾放下刀叉,在擦過唇角後,才微笑著抬頭看向她,“這些東西依然隻能給你打不及格。”


    “嗚!”小姑娘吃了一驚,立刻發出悲鳴。


    “不是人能吃的東西。”克萊爾笑眯眯說道。


    “誒?”連華生聽聞都抽了下嘴角。


    “再接再厲。”克萊爾說完,懷特終於有種滿身插箭的感覺。上前準備將飯菜拿走時,克萊爾瞥到了不遠處的福爾摩斯,他不可抑製地暗笑起來。


    “好了醫生,”克萊爾看向身邊的華生,“故事應該進入正題了,等懷特把我烤的餅幹拿上來後,我們就繼續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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