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總共住了六天。在第五天晚上,老公的兩個姨媽趕來看我們。

    婆婆娘家共有七個子女,除了一個舅舅,其餘全部是女的,我婆婆是老大,據她自己講,從小在家裏就是弟弟妹妹們的領袖,向來說一不二的,家裏成績就數她好,學習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是村裏有名的好學生,每逢講到這些,婆婆總是眉飛色舞、洋洋得意,而家人一副恭唯的樣子,奉承的說:“真了不起,你是我們家的驕傲。”

    其實,婆婆卻是家裏學曆最低的,僅是技校畢業。我這人不會說假話,更不會拍馬屁,聽著就那麽別扭,婆婆自誇的勇氣真令我汗顏,婆婆見全家裏就我一人不應和,還帶著懷疑的眼神,就對我說:“你別看不起我們農村的學校,不比你上的高中差,你不要不相信,你們學校也就是個名氣。”我不得不喏喏道:“相信!相信!”

    婆婆上技校前,覺得自己的名字太嫻淑,也沒和父母商量就一個人去派出所改成一個非常男性化的名字,也許就是老天注定吧,我的公公的名字恰好象極了女人的名字,真是配對了,外麵來查戶口時,總會把婆婆的名字當成丈夫,把公公的名字當成妻子,鬧出一些笑話。

    而公公名如其人,說話慢條斯理,急起來還會結巴,做事情象個女人婆婆媽媽,標準的慢吞吞國家來的人,我婆婆經常拿他出氣,說他做事怎麽也不稱她的心,責罵他蠢啦笨啦,因為在我們這些媳婦們麵前如是說,公公麵子當然掛不住,但他還是不迴嘴,隻是一個勁的歎氣,或者幹脆出門散步去了。

    以前我還經常為公公叫屈,勸說婆婆不要亂發脾氣,可反而被公公責備,說我是做小輩的沒資格講長輩,還把我和老公安慰他的話全都講給婆婆聽,這當中有我們對婆婆脾氣壞的不滿言論,他們吵來吵去還是穿得一條褲子,我們倒成裏外不是人,後來,他們再鬧別扭,我們隻作袖手旁觀狀,他們吵完後頓覺失落,公公怪我們怎麽不勸架,我們隻能苦笑。

    公公和婆婆的婚姻一直在吵鬧中成長,當初他們的結合沒有得到婆婆娘家的允許,具體為什麽公公不討婆婆娘家喜歡,我不太清楚,隻知道他們的這段婚姻遭到婆婆父親的強烈反對,說要是如果嫁給我公公,他就不認這個女兒。我婆婆當然不是個容易妥協的人,還是堅決的和我公公去領證結了婚,氣得外公不準他們進門,而我的公婆也沒有上門去認錯,偶而講到這些,婆婆會眼泛淚光,說他們自己沒有錯,是外公的錯,老封建思想在新社會還想棒打鴛鴦。

    想起我和老公的婚姻,一開始也是遭遇我父母的強烈反對,為了能讓我父母同意,我受了多少責罵,老公忍受了多少羞辱,我們共同做了多少工作,才能最終被我父母所接受,婚禮當天,我父母真心實意的給了我們祝福。我想父母之所以反對,其實都是為了子女能過上好日子,不用吃苦,他們並沒有錯。

    我們結婚前去看過外公,外公在我們麵前很慈善,好幾次問及婆婆的身體,說她以前膽囊不好,不知現在還發過沒有,我們臨走時,外公還硬塞給我一個大紅包。其實這世上沒有狠心不認子女的父母,隻有狠心不認父母的子女,我好幾次想勸說公婆去看看已經七十多年邁的外公,可是話到嘴邊,想想婆婆那個性,我根本沒把握能說動她,怕反倒引火燒身。

    老公的二姨媽、三姨媽就住在南京,她們是相約一起來的,平常我婆婆很少和娘家人來往,隻有大事時才會見麵,我隻在我和老公結婚的晚宴上見過一次,以至於都沒有什麽印象。

    她們剛一進病房門,我感覺眼前仿佛突然多出了兩個婆婆,我的頭立馬“嗡”的就大了一圈,一個婆婆我都難以應付,現在又來了倆。她們和我婆婆長得太象了,特別是三姨媽簡直就是略顯年輕的翻版婆婆,如果不是和我婆婆坐在一起有個比較,我真會把三姨媽當成我的婆婆。她們的口音、語氣、頻率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三個高嗓門、說話象蹦豆子似的婆婆興高采烈的討論著育兒經,不厭其煩的向我講述她們以前是如何辛苦地帶大孩子,兩個姨姨還指指點點說我和我婆婆待孩子有哪些不對的地方,我聽得腦袋都暈,剛生完孩子的媽媽最需要靜養,但我怎麽能說:“嘿!你們吵得我頭疼!求你們快點走吧!”

    還好,最後連我的正版婆婆聽得都坐不住了,臉漸漸陰沉起來,兩個姨媽見氣氛不對,趕緊說不早了,於是婆婆出門把她們送走,我才算得以休息。

    第二天早上,護士來查房,問我門口掛的熊寶寶怎麽不見了(那是醫院掛在每個單人病房門口,生了男寶寶的就掛穿藍衣服的熊寶寶,生了女寶寶的就掛穿紅衣服的熊寶寶)。

    我說:“昨晚還看見的呀,會不會是有人趁著夜裏無人拿走的。”護士苦笑說:“這小偷還真是少見,偷玩具熊能賣幾個錢,一晚上整條走廊上掛的熊寶寶都不見了!”

    早上辦好了出院手續,老公開著他弟弟的車接我們迴家,我父母提著我的大包小包,我抱著寶寶,一起坐上車。路上,我看到車前窗上掛著一隻玩具熊,這不正是我病房門口掛著的穿藍衣的小熊嗎?我問老公:“這熊是你拿的?”老公說:“昨天姨媽們拿了好多隻小熊,我媽也拿了一隻,掛這裏可愛吧!”我無語,感到臉上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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