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逸鮮少會出現在宣傳任務之外的綜藝之中,圈內玩得好的也沒幾個,風評喜憂參半,樂意好好拍戲的或許覺得她是個好搭檔,忙著賺快錢的又覺得她很礙事。

    她嘴快,時不時蹦出個北方人罵粗口的髒字,多次上了熱搜,凡是想跟她玩虛與委蛇那一套的全都被明麵著懟迴去。

    聽說公司常罰她寫檢討,但隻要有好的資源,首先還是給她。

    這就是邵梓銘對她所有的印象。

    圈裏的聚會見不到她,製片部也從來不會拉她應酬,兩人在拍這部戲之前,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沒察覺到他在打量自己,連逸還低著頭看劇本內容,她的人物小撰寫了快上萬字,卻還是不太能把握這個角色的全部。

    正在拍攝的是叫作《長河落日》的電影,內容很簡單,俠女和浪子相愛的故事。

    不是市麵上大熱的科幻題材,導演香港武俠片出身,拿了兩次金像獎,算是宗師級別,但是進了內地難免水土不服,兩次槍戰片都沒能拿出亮眼成績。華天跟他算是老交情,舍不得把老將就這麽放逐,幹脆買了個大ip,叫了連逸來當女主,算是最後添把柴。

    她倒是很樂意,三年前她也是靠著武俠片出道,對於打戲向來認真且有興趣。

    左右翻看這兩頁,她卻不甚明白,拿起劇本去找導演,卻發現人沒在監視器前麵,抓住路過的副導演問了問,朝他指向的地方走去。

    影視城不靠海,到了炎夏半點風都沒有,連逸的戲服是純黑色的練功服,為了好看裏外兩層交疊,領口紋著厚厚的紅色蟠龍刺繡。烈日之下走了沒幾步,她的額頭已經密密麻麻都是汗了。

    繞過搭架的客棧布景,她終於在一座矮小的土山後麵找到導演盛景。

    盛景已經六十幾歲,身材不算高大,走起路來卻虎虎生風,總是瞪著一雙小眼睛滴溜溜的瞅你,半晌就能琢磨出更合適的動作和鏡頭。

    此時他穿著真絲的中山裝上衣,屬於導演圈子裏難得的精致男人,下巴上的胡子一絲不苟的刮出幹淨的形狀,低著頭,靠著小山的陰影在那邊打電話,嘴巴嘀嘀咕咕地時候,汗也跟著從耳側留下來。

    察覺到她的靠近,盛景笑了笑,示意她站到陰涼來,嘴邊繼續打著電話。

    “對,算是給哥哥麵子了,就幾個鏡頭而已啦,你經紀人那麽聽話肯定可以的哦。”他心情似乎不錯,操著一口不算標準的港式普通話

    ,似乎是在邀請誰。

    找明星來客串在圈子裏很正常,連逸低著頭翻閱自己的筆記,不甚在意。

    終於盛景講完,大概是跟那邊敲定了時間,眉眼都是興高采烈,迴過頭笑著問她,“又是哪裏沒想通啦?”

    他已經過了追名逐利的歲數,馬仔出身接觸到電影,開始學著做人做事,從輝煌到落魄也不過短短幾十載,剩下的隻有對電影那一點點的熱情,所以他才願意來大陸再看看更大的世界。

    可能是他已經沒了往日的能力,跟不上市場,拍出的電影票房不好看,請來的演員也就不拿他當迴事了,常常是一天拍倆小時算是很不錯了,因為綜藝和通告而一請假好幾天隻能用替身的情況也很多。

    連逸這種除了偶爾宣傳通告會走一下,其他時間都耗在劇組的年輕演員,真是少見了,故而盛景也實在很願意跟她討論一些拍攝的問題。

    連逸拿出自己的人物小傳和劇本中劃了紅線的幾處地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兩人在陰涼裏探討了快半個小時才解決,那邊副導演已經跑過來找人,說下一場馬上開始了。

    解決了心底疑惑,連逸心情也不錯,把東西卷一卷就哼著歌要迴去。

    旋律倒是很熟悉。

    盛景心中一動,笑著想今天這個驚喜小姑娘大概會喜歡。

    ////

    這部戲華天重磅投資,所有場景都是新搭的,尤其是今晚要用到的客棧,三層高全實景,每個桌椅都是道具跑到古董攤子上收的,造型雅致又帶著點歲月的磨損痕跡。

    連逸帶好威壓,倒吸了口氣,踏在三樓的欄杆上,利落地翻了個跟頭,直往下墜。

    她不是科班出身,也沒什麽舞蹈基礎,怎麽吊威壓好看全憑她自己練出來的,好在女孩子腰肢柔軟,稍微的控製下力度和平衡,作出的動作都非常漂亮。

    從空中墜地,右腿狠狠擦出力度保持住形體,左手按在地上,右手中的短劍甚至流暢的挽了個劍花。

    穩紮穩打的讓旁邊的武術指導都忍不住出聲讚歎。

    盛景滿意地喊“卡”,眾人忙著調試機器和恢複道具,連逸甩了甩手上的黃土,嘴角噙著笑走過來,纖細的身姿格外挺拔。

    晚上現場打光並不是太亮,為了照顧劇情也都是昏黃色的,連逸有些輕度近視,往往這時候都要眯著眼緊瞅著自己腳下那塊地方走路防止摔倒,好不容易穿過人群走到監視器

    那裏,導演不知道在跟旁邊人說些什麽。

    小喜遞過來一杯溫水,她接過來邊喝便看攝製內容,潤了潤喉嚨道,“我感覺落地的那一下還是不夠幹脆,如果不影響後麵拍攝進度的話可以再來一遍嗎?”

    盛景聞言又看了一遍,心知她在表演這方麵自我要求非常高,便很爽快地答應道,“當然ok啦,你願意花時間研究這個東西我肯定更開心啊。”

    說罷就衝著工作人員那邊喊,說馬上要再來一條。

    已經晚上十點半,這麽炎熱的天氣,外景又沒有空調,大家又熱又累,連逸也懂得做人道理,私下叮囑小喜看看附近還有沒有沒關門的冷飲店,或者訂個明天的餐車過來。

    她整了整衣服,安靜讓化妝師補了個妝,便又站迴三樓欄杆上了。

    看不清樓下到底站了多少個人或者站著的人都長什麽樣子。

    那一刻,連逸好像走進了戲了,仿佛真的被愛人背叛,從千裏外趕來,卻被所愛少年追殺,在陌生的地方負隅頑抗,遍體鱗傷不肯服輸。

    從三樓躍下來的瞬間,她好似有鋼筋鐵骨,連眼神都變得堅毅。

    盛景坐在監視器後麵,跟身邊帶著鴨舌帽的男人指點,“你看看,這就是拍戲應該有的狀態,你現在不及她十分之一。”

    投入且感同身受,現如今許多演員都做不到了。

    撥了撥額頭細碎的劉海,那人露出一雙碎著星辰的眼睛,纖長的睫毛又卷又翹,稍微眨下眼睛就像小扇子撲棱,他沉吟了一會兒,難得承認道,“確實。”

    上次見麵時還傻呆呆的小孩,現在卻全身殺伐。

    比起鏡頭中剪輯出的來的她,隻有在現場看過,才知道她的功底,怪不得盛景再三要求他來探班。

    算是老前輩苦口婆心的一課。

    連逸自覺這條最為滿意,眼底一掃戲中陰霾,又是傻樂的模樣往這邊走,耳朵邊上都是黃土,也都沒在意到,摸著脖子被威壓勒到的地方說,“不用看,這條肯定可以了。”

    她這才注意到,導演旁邊似乎坐著位……

    頸後的手不自覺的僵硬,輕快的步子也變得有點沉重。

    那件牛仔服,有點熟悉啊。

    她抿著嘴巴在原地愣了幾秒鍾,繼而挺著胸脯順著拐走過來,模樣可愛又好笑,假裝鎮定地坐在另外空著的椅子上,一字一句道,“您覺得這條怎麽樣?”

    盛景好奇看著她,問道,“你不是說這條肯定可以嗎?”

    “……”

    她說過嗎?連逸幹咳了一聲,大腦一片空白。

    駱鷺洋抱臂在旁邊看著她,嘴角忍不住稍稍上揚了點,破洞牛仔外套裏麵是一件頭像印花體恤,碩大的人頭滿目笑容跟主人一起望向那個總是莫名害羞的女明星。

    她腦袋真的很容易短路。

    這是駱鷺洋目前為止對她最完整的評價。

    盛景見他使壞,到底還是心疼自家的小姑娘,爽朗一笑道,“你們倆還是第一次見麵吧,小洋這個人平時就沒什麽朋友,這次還是我拉下老臉求他過來的,一是客串一把給咱們增增人氣,二是也讓他跟你學學演戲,提升提升。”

    兩人你看我我看地,就是不說話。

    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鍾,駱鷺洋突然開口道,“怎麽不跑了?”

    不是見到老子就要跑路嗎?怎麽現在屁股釘釘不動彈了。

    他笑不見眼底地看著低頭不語的連逸,不知道現在的女明星都走這種路線嗎?羞澀靦腆人設?

    哪知連逸悄眯眯抬頭看了他一眼,臉頰像火燒雲一樣通紅,耳垂都變成了淺粉色,小小聲地解釋道,“因為我不想一輩子演女二啦。”

    隨後還從旁邊的小背包裏拿出一個淺綠色的小筆記本,遞給他說,“我有朋友是你的忠實粉絲,可以幫忙簽個名嗎?”

    駱鷺洋低眸看向那個本子——邵梓銘心願便利貼。

    嗬,女人。

    他壓低帽簷側身不理。

    應該是羞澀靦腆邏輯混亂不長腦子人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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