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提議完全是心血來潮。

    韓恬也感覺得出來,初雅完全是隨口說的這麽一句。

    她對那副耳釘的好奇心,似乎遠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大。

    但是,他有。

    他對她的好奇心,很大。

    他往迴一倒,平躺在沙灘上。

    任由身下細細軟軟的白沙與他的發絲和肌膚緊密接觸。

    海風溫柔,星空靜謐。

    這一刻不管是整個世界,還是他們倆之間的氣氛,都很柔軟很安寧。

    “好啊。那就交換。”他答。

    兩個人肩並著肩躺著看星星。

    初雅想了想,問出第一個問題,也是之前韓恬沒迴答的那個:“所以……這個耳釘哪裏來的?”

    “別人給的。”

    “誰啊?”

    少年頓了頓,忽然說道:“這迴難道不是應該輪到我發問了嗎?”

    “這也算?”初雅挑眉,“別人送的……這跟沒迴答也沒什麽區別啊。”

    “我不管。”

    “……”初雅歎氣,心想自己早該知道這小子不會那麽老實,“行,你問。”

    “你為什麽對時尚圈這麽了解?”這也是韓恬之前就問過的問題。

    耍小聰明誰不會?

    初雅張口就答:“我——”

    韓恬瞬間看穿了她的心思,搶先強調:“不可以用‘你厲害’敷衍我。”

    “……”算你小子機靈。

    初雅抬起雙臂枕在腦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迴答說,“因為我曾經在這個圈子裏工作過。”

    這個答案絲毫沒有出乎韓恬的意料。

    “那——”

    “哎?還問?輪到我問了?”

    “……行,你問。”韓恬閉上嘴巴。

    初雅決定接著剛才的問題繼續往下問:“耳釘誰送的?”

    這迴,韓恬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其實也不能算是送的。應該是那個人留在我這兒忘記帶走的。那個人……之前也跟你提過,就是為了那個人才進的這一行,結果我來了她走了的那個。”

    初雅眨眨眼,又眨眨眼。

    怔忪了很久很久。

    是了,韓恬之前跟她說過的。

    因為一個人才進這個圈子。

    她本來並沒有將那件事放在心上,直到這一刻,才終於將他口中的“那個人”,與妙姐口中的“nyx”連係起來,對號入座。

    是因為她?

    這耳釘,是nyx給的?

    她給他的?

    她怎麽完全不記得?

    他們之前見過嗎???

    難不成說的根本不是她?

    初雅滿臉黑人問號。

    韓恬接口問道:“好了,輪到我問了。你以前曾經在這個圈子裏,那為什麽離開?”

    “進這個圈子是因為要賺錢。離開是因為不需要再賺錢了。——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不遠處的篝火堆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

    韓恬的唿吸一下子變得很輕。

    輕飄飄又清晰地吐出一個名字:“nyx。”

    果然是她自己!

    初雅一臉懵逼地想著,覺得自己就跟老年癡呆了似的,什麽都想不起來。

    黑曜石耳釘?

    她什麽時候有過這種耳釘?

    嗯……?

    一段記憶忽然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天,她剛走完紐約時裝周的某一場大秀。剛走下t台迴到後台,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一通宣告她母親死訊的電話。

    也是在那一天,她突然做出了徹底告別t台的決定。

    同樣也是那一天,她弄丟了一副黑鑽石耳釘,害得後來還賠了一大筆錢。

    臥槽……

    哪裏是黑曜石,那根本是稀有的黑鑽石啊!

    鑽石中最稀有的品種,地球上根本沒有黑鑽礦源,是從天外隕石上采集到的珍稀鑽石啊!!

    是賠了她二十萬美金的黑鑽石啊!!!

    “嘶……”初雅輕吸了一口涼氣,覺得自己心在滴血。

    本來以為自己弄丟並賠了錢的耳釘原來是被韓恬撿去了。然後……這下真的丟了。

    初雅捂住眼睛。

    一旁的韓恬沒注意到她此時風中淩亂的小心思,接著之前的問題問道:“那你現在呢?算是迴來了?還是……還會離開?”

    跟那個嚴老師離開?

    這問題連初雅自己都沒有

    答案。

    她忽然撐起上半身,抓過旁邊的酒瓶喝了兩口。

    高純度的伏特加入喉就是又辣又烈的味道。

    似乎也隻有這樣的味道,才能掩蓋住胸口越來越濃,濃到快化不開的異樣感覺。

    “一個月。”初雅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頓了一下。

    有些話藏在心裏,就像是一團亂麻,永遠找不出一個頭緒來。

    然而一旦起了個頭,將那些話吐出隻言片語來,就像是找到了線頭,輕輕一扯,就扯出一根長長的線,撕開了一道宣泄的口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走。所以我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可能就能做出選擇了。”

    “啊——是嗎?”韓恬聲音低低,不鹹不淡地接了一句。

    他心裏莫名有點堵。

    可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麽。

    初雅走不走的關他什麽事呢?

    不就是個合作了兩三次的攝影師麽。

    想到這裏,他也跟著翻身坐起來,捧著酒瓶仰頭也灌了一口。

    “喝這麽急幹什麽?”初雅笑著伸過手裏的酒瓶,“來,cheers,祝你早日登上國際舞台。”

    祝酒詞說完,酒瓶子一碰,她對著瓶口又喝了幾口。

    不知不覺,她手裏的酒瓶都快見了底。

    韓恬心虛地瞄瞄她手裏的酒瓶,又看看自己手裏才喝了兩口,提醒道:“喂,你喝這麽猛小心喝醉。”

    提醒得有點遲了。

    初雅沒醉,不過也相去不遠了。

    她將空酒瓶子往沙子上一扔,撐著身體站起來。

    “放心,姐姐我穩得很。”說著,她定定地站在原地。

    雙腳並攏,雙肩放平,腰杆挺得筆直:“你看,不信我走給你看。”

    話音剛落,她微抬下巴,長長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朝著前方堅定地大步而去。

    她的步伐利落又自信,絲毫不拖泥帶水,硬生生把沙灘走成了高端t台一樣。

    一步一步,氣場全開,霸氣中不乏婀娜的味道。

    韓恬看著看著,忽然眯起眼睛。

    沙灘上燃著兩堆篝火,彼此之間相隔三四十米。

    初雅頭也不迴地筆直大步向前走。

    背後的火光轉瞬就被她拋在的身後。

    夜色中,唯有前方遠處的火光勾勒出她身影的輪廓。

    海風撲麵而來,吹得她衣袂翩躚。

    光影中的女人,頭也不迴,像是要跟著那一陣風去了似的,隨時會消失在夜色裏。

    這一幕陡然喚醒了韓恬的記憶。

    瞬間將他拖進了四年前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那一個夜晚。

    美國紐約。人去樓空的秀場。

    韓恬意外迷路,等到迴過神,已經走到了秀場的後台。

    四周一片黑暗,什麽人都沒有。

    隱約隻能聽到一陣陣隱隱約約的啜泣聲。

    很低很低,斷斷續續,模糊到韓恬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然後他一抬頭,就看到不遠處t台起點的牆邊,站了個女人。

    t台遠處的盡頭打來一束光,恰好讓韓恬看清,那似乎正是不久之前站在t台上風光無限的超模nyx。

    於是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望著她。

    然後看著她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

    燈光下,照得她淚痕斑駁的臉頰白得近乎透明,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

    她忽然伸手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摘下耳釘。

    然後站直身體,抬頭挺胸,挺直腰杆,朝著前方t台盡頭的大步而去。

    韓恬不由自主地上前,順著她的方向看去。

    前方光芒大亮,而她踏著一往無前的步伐,走得比之前在秀場上的那個超模更加淡定。

    光與影在她的動作間浮動著擴散開來。

    韓恬覺得這是第一次,一個模特的台步能給他這麽震撼的視覺感受。

    沒有觀眾,沒有其他人,空蕩蕩的秀場上隻有她一個人。

    隻有一個剪影。

    他莫名地就是明白,她在走給自己看。

    跨出的每一步都在耗盡所有的力氣,所以這一幕格外的震撼人心。

    然後,他看見她走到t台的盡頭之後,輕輕一躍,徹底融入了夜色裏。

    她頭也不迴地走了。

    再也沒迴來過。

    於是,那個剪影成了韓恬心裏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屬於nyx的記憶。

    ……

    ……

    然而——

    眼前這一刻。

    濤聲滾滾,海風陣陣的這一刻。

    韓恬瞪大眼,目光中倒映的身影像是跟記憶裏的那道剪影完美重合了。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再次抬頭望去。

    火光下的背影走到另一堆篝火麵前。

    這一次沒有消失,而是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然後,轉迴頭慢悠悠地往迴走。

    t台上屬於nyx的那道自信優雅的背影轉過來,變成了初雅那張永遠帶著漫不經心淡笑的臉。

    韓恬眨眨眼,又眨眨眼:“……”

    他覺得自己下巴快脫臼了。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說,別怪小崽子認不出來。實在是因為印象深刻的那一幕本來就沒有正臉——

    小馬甲掉了大半了~

    說個好消息,下周開始又要每天更好多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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