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夜裏,童霏按照約定去答複甄洛,她剛踏進那房間,便見甄洛正坐在案前飲酒。


    看得出甄洛已經獨自喝了很多酒,此時已然是似眠非眠,似醉非醉的光景。


    這種時候,她的身體狀況,怎麽還能夠飲酒?


    童霏幾步上前,奪過酒杯,“別喝了,對身體不好。”


    甄洛見了她來,沒有迴她話,卻是叫她:“你來了?坐吧。”說完,還要伸手去搶酒杯。


    童霏靈巧地避過,想了一想,最直接的辦法還是由她自己喝掉為好。


    甄洛似乎早料到她會如此,又拿過桌上空著的一個酒杯過來,斟滿以後,伸出筍尖樣雪白的玉手,雙手捧著杯子遞予童霏。


    但見燈光之下,有女如花,童霏的心也不覺柔軟起來,隻得在甄洛對麵坐下,接著酒飲了。


    甄洛微微含笑,將羅袖半卷,又為童霏斟了一杯。


    童霏連飲三杯,才開口道:“我已經做好了決定,現在就來答複你。”


    雖然她心中還會記掛甄洛的處境,但想到像甄洛這樣聰明的女子,無論在何種危難中,應該都會有辦法去化解。她一廂情願對人好,或許人家並不領情也說不定。


    所以,離開,還是最好的選擇。


    甄洛打斷她,“我已經猜到你的決定。”


    言畢起身繞到童霏身側,又舉了酒杯遞到她唇邊,“所以現在,便隻當是為你踐行。”


    甄洛忽然這麽說,令得童霏低下了頭,甄洛總是能事先就洞悉她的想法,這樣窩心的話,又讓她心生不忍。


    又是一杯飲盡,童霏已經覺得奇怪,甄洛那般拒絕與二公子親近,又為何偏與同樣是“男子”的自己走得這樣近?且絲毫沒有想要避諱的意思。正思索間,她又被甄洛拖住手步至窗前。


    但見月色臨窗,清光皎潔。


    “這冬月,果然是一派蕭索氣象,不若春月融和,不及夏月澄淨,不勝秋月清涼,這冬月……真正是淒涼。”甄洛望月興歎道。


    隻是喝酒賞月這麽簡單麽?童霏轉頭看向她的側臉,那神情又迴到秋日夜裏月下那女子的模樣。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當真說的就是甄洛吧?


    童霏輕歎一聲,緩緩道:“賞月也關乎人的心情,今夜之月雖寒氣嚴凝,但若人心情愉悅,看見這樣的月色亦不覺其冷淡,而隻愛其清華;倘若人心傷悲,即便對著一輪春和皓月,亦覺淒涼無數。”


    甄洛勾了勾唇角,“你果然懂得女兒家的心思。”


    童霏一怔,直覺這話裏有話。


    果然,又聽甄洛說道:“你應當已經知道那薑湯裏放的是什麽了吧?你也應當知道,它的功效才對。”


    童霏點點頭,“所以我才說你不應該飲酒才對。”


    “你總是這樣體貼麽?”


    童霏抬眼與她對視,見她斂著黛眉,倦情暗許,雙眸因飲酒而顯得迷離,看上去是那麽的嬌慵無力。


    隻是這樣的對視,略顯曖昧了。她到底想從她口中聽到什麽樣的答案呢?


    童霏收迴了視線,仍微微笑著,卻沒有迴答。她的心,滿滿的被喬倩占著。縱使喬倩已經嫁了人,縱使她再遇見怎樣美好的女子,那裏,永遠都刻著喬倩的名字。刻著,她曾經的唯一。


    童霏重新迴到座位上,執起酒壺自斟自酌。


    甄洛聰明、知性、貌美,懂得取舍,深悉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男子愛其芳華,女子幕其才情。這本是常事。


    如果沒有遇見喬倩,童霏覺得,自己也一定會被這樣的女子所吸引。


    如今,卻是有心無力。


    愛不起了。


    這酒清洌甘甜,下肚渾然不覺醉意,童霏接連飲了幾杯,麵上才見一點紅暈。


    甄洛見童霏滿腹心事,隻顧飲酒,也沒再多言,她聽了童霏的話,沒再飲酒,隻安靜坐在對麵,替童霏斟滿空的酒杯。


    她起身又去敬酒,誰料裙角忽然勾到凳腿上的雕花圖案,她往前邁出一步,一個沒站穩,向一側傾倒過去。


    童霏急忙伸手去接,杯中酒傾灑在桌前,而甄洛就跌坐在童霏腿上。


    一瞬間,兩人都有些驚慌。


    童霏紅著臉,手足無措,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手臂隻能保持原狀,攬著甄洛以防止她跌倒。


    雙腿感受到來自那人的重量,那樣輕盈、那樣柔軟。讓人忘記了思考。


    甄洛也沒有料想到會發生這樣一幕,但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非但沒有離開童霏的懷抱,反而順勢貼了過去。


    她的手臂,從跌進懷抱的那刻起,就一直緊貼著她的胸膛。


    甄洛微微揚笑,忽地抬起手來,輕撫上童霏的臉頰。


    童霏一驚,漠然別過臉去,這情形,又好像那夜的河邊。


    親密接觸,卻沒辦法推開。


    甄洛的手,繼續在童霏臉上停留了一陣,才緩緩移開。甄洛的心中,有許多未解的迷,雖然不需要童霏一一解釋,她也已經猜到大半,但有些事,她還是想要聽童霏親自說出口。


    就在童霏以為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甄洛的手忽然又向下移去。慌亂間,童霏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有要抽離的意思,她也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她從她的反應,已經解開了心裏的謎題。


    她不放開她的手,是怕她下一步不知道要做些什麽讓兩人都尷尬的事情。


    甄洛臉上的笑意漸濃,細心注意著童霏的表情變化。童霏一直抓著她的手,便已經給了她心中那些疑問做了解答。


    雖然一開始她已經有所察覺,但也還不能十分確定,隻隱約覺得真相會是她以為的那個。否則,緣何從最初的相遇,到驛站的重逢,直至今日,她都能屢次對童霏做出那樣超越男女間的親密舉動?


    但她一直也沒有十分的把握,隻是憑著直覺。這一次,倒是準確無誤了。


    童霏看不到甄洛的表情,她還在轉過頭看著別處,手掌依然握著甄洛的手沒有放鬆,她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就此結束這一切曖昧的舉動?


    誰知甄洛又忽然的靠近,緊緊地貼著她暴露在外側的耳朵,輕聲說著:“她嫁人了,也未必是壞事。”


    童霏一怔,甄洛的意思……


    見童霏正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自己,甄洛又開口道:“否則,你也是誤了人家一生。女子的畢生心願,多是相夫教子吧?”


    她難道已經知道了麽?童霏低了低頭。


    童霏低頭的瞬間,甄洛的手忽然迴握住她的,使得她不得不再正視眼前這個女子,這個還躺靠在她懷中的女子。


    兩個人的距離太近,童霏隻需要再一偏頭,就可能親到對方的臉。


    唿吸交錯,甄洛細細端詳眼前的童霏,眉目清秀,一如既往的清澄目光,隻是多了一絲落寞神情在內。


    明明是個女子,為何要扮作男子呢?又為何會愛上另一個女子?


    眼神交匯,童霏也沒辦法將目光從甄洛身上移開,見甄洛微微顰眉,卻又笑意盈盈,醉臥在自己懷中。


    她已經知道她是女子了麽?還是,隻是自己多想了?那此刻,這一舉動,又如何解釋?


    甄洛依然沒有要從童霏身上離開的意思,反而對於自己這個新發現更加感興趣了。


    因為眼前的人是童霏,而童霏是個女人,所以她才會成為趙子龍。這樣的話,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除了那婚事。


    女子間,如何相愛?


    女子間,又如何愛?


    甄洛猛地抽出手,扳過童霏的臉,慢慢貼近。


    就在童霏失神的時候,卻突然感到唇上一片冰涼的觸感。


    甄洛纖身隻往前一探,柔軟的紅唇倉促地覆上童霏微微張合的唇瓣。


    柔軟。


    又是這個感覺,童霏一瞬間忘記了要反抗,卻也沒有迎合。


    她到底在做什麽?


    一定是醉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幻覺吧?童霏緩緩閉上眼睛,什麽都不願去想。一定是醉了。


    甄洛未經人事,也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與一個女子做出這般親密的舉動。隻是在那一瞬間,她看著眼角染了落寞的童霏,想著有那樣一個女子曾得到童霏的愛慕卻不知珍惜,她忽然有些心疼起童霏,同時也羨慕那被童霏愛著的女子。


    她心中,也渴望有一個人那樣待她。


    也是在那一瞬間,就突然似著了魔一般,很想知道,女子間的親密,會否如男女之間一樣有那種情愫蔓延。


    唇瓣接觸的那刻,她覺察到童霏的唇在微微顫抖著,於是仰頭貼得更近。


    她的唇和她的人一樣,冰涼。接觸到童霏的時候,才覺得溫暖。


    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親吻會帶給她如此巨大的愉悅感受,那種溫軟的感覺,令人流連忘返。


    盡管,這隻是一個沒有太多感情存在的吻。


    盡管,她不清楚自己對童霏到底是何樣一種感覺。


    盡管,她清楚地知道童霏的心裏已然有了別的女人。


    隻是這一刻,能給她少許的溫暖,便已經覺得滿足了。


    因為,明天,那個人就要迴來了。


    童霏知道她們兩個不應該這樣才對,於是身體微微後傾,想要躲開,沒想到甄洛也跟著壓了過來。


    她確定這不是幻覺,所以隻得狠心去打斷,雖然她也從她的吻中感受到了孤獨。


    童霏終於輕輕將她推開,顫抖著聲音說著:“不要這樣。”


    那一刻,有什麽從童霏的臉頰滑過,晃花了甄洛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苦夏。


    作者君夏眠中....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一直躺在家裏,餓了就吃西瓜,困了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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