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蘇風暖的棋風千變萬化,葉裳的棋風便是變化萬千,二人對弈,當真是棋逢對手。


    陳述觀棋,眼睛一眨不眨,到棋局過半時,他屏住了唿吸,生怕自己喘一口氣都打擾了二人,但那二人一個捧著酒杯隨意而坐,分外閑適,一個把玩著棋子,漫不經心,頗有閑情逸緻。


    棋盤上廝殺得激烈,但棋外風輕雲淡,落子聲夾雜著濃濃紅梅酒香,以及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未曾間斷的說話聲。


    屋中,火爐燃燒的正旺,炭火劈裏啪啦地響。


    外麵徐徐地下著飄雪,夜風吹來,吹起臘梅枝頭的雪花,露出新鮮的花蕊,緊接著,又被落雪覆蓋住,地麵上的雪無人打掃,落了一尺深。夜幕入眼處皆是一片白茫茫的顏色。


    一局棋剩下最後兩子時,輪到蘇風暖先落子,她含笑看著葉裳,「你猜我們誰贏誰輸?」


    葉裳挑眉,撚著手中的棋子迴笑說,「你落子後試試不就知道了?」


    蘇風暖聞言偏頭問陳述,「你說呢?我們誰贏誰輸?」


    陳述本來篤定葉裳會輸,但一局棋旁觀下來,發現二人廝殺得難解難分,幾乎讓他懷疑這是彼此心儀的兩個人嗎?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兩個狹路相逢的冤家仇家。聽見蘇風暖問他,他抬起頭,瞅了蘇風暖一眼,又瞅了葉裳一眼,撓撓頭,又搖搖頭。


    葉裳嗤笑,「他就是個笨蛋,你問他問不出什麽?」


    陳述點頭,誠然地道,「對,我就是個笨蛋。」


    蘇風暖失笑,對陳述道,「你可以設一個賭局,賭我們誰贏誰輸。你賭對了,我送你一樣東西做賭金。」


    陳述立即睜大了眼睛。


    葉裳對蘇風暖揚眉,「你什麽時候有喜歡隨意送別人東西的癖好了?我怎麽不知道?難道燕北的風颳的邪乎,把你給颳得辨不清東南西北了?」


    蘇風暖瞪了他一眼,「燕北的風本就特殊,尤其是風口山的風,我在風口山住過一年,你說得也對,我早就被刮的辨不清東南西北了。」話落,補充,「送別人東西的癖好我從小就有,否則你容安王府那些好東西都是哪兒來的?」


    葉裳輕哼了一聲,道,「不準!」


    蘇風暖失笑,「你知曉我送什麽,你就不準?」


    葉裳道,「不管送什麽,我都不準。」


    蘇風暖一時無語。


    陳述算是聽明白了,感情葉裳聽聞他賭對了蘇風暖要送他東西他醋了,他頓時對葉裳說,「蘇姑娘送許雲初一件黑貂披風做答謝禮,你都沒打翻醋缸,如今到兄弟我這裏,你不會這麽小氣吧?怎麽說我也是自己人啊,比許雲初要近些吧。」


    葉裳看了陳述一眼,「你怎麽知道他送許雲初黑貂披風我沒打翻醋缸?」


    陳述一噎,瞅著他噴笑,「不會吧?當時在城外的五裏亭,許雲初接過披風時,我可沒看出來你有醋勁兒啊?」


    葉裳道,「若是讓你這個笨蛋看出來,許雲初豈不是也看出來了?」


    陳述頓時也無語了。


    蘇風暖又氣又笑,對葉裳道,「陳述觀棋入神,溫酒煮的梅酒都被你我喝了,他半絲沒喝到,依我看,不止辛苦,還有點兒虧的慌,若是他賭對了,你不想我送,那你來送他好了。」


    陳述這才想起他還真是觀其入神,半點兒酒沒喝到,他迴頭一瞅,酒壺都幹了,頓時大悔,「你們兩個太不厚道了,怎麽不提醒我勻給我一杯喝?」


    葉裳看著陳述,見他拿著空酒壺,一臉鬱鬱,他點頭同意,對他道,「好吧,你來賭吧,賭對了,這賭金我來出,賭不對的話,活該沒酒喝。」


    陳述聞言頓時糾結起來,瞅瞅蘇風暖,再瞅瞅葉裳,片刻後,將空酒壺放下,下定決心道,「我賭蘇姑娘贏。」


    蘇風暖勾了勾嘴角。


    葉裳揚眉,瞧著陳述,「你確定?」


    陳述咬牙點頭,「確定。」


    葉裳輕哼了一聲。


    蘇風暖瞧著葉裳,笑吟吟地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已經答應了,就不準反悔了啊。」話落,她將最後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陳述頓時睜大眼睛盯著葉裳的動作。


    葉裳隨手扔了棋子,棋子滾落到棋盤,他站起身,對陳述說,「你先迴去吧,明天我命千寒把賭金給你送去。」


    陳述一副懵懂的模樣瞅著二人,「我賭贏了?」


    葉裳輕哼了一聲,進了內屋。


    蘇風暖含笑對陳述道,「沒錯,你賭贏了,他輸了。」話落,她從火爐的側麵拿出一壺酒,遞給他,「給你留了一杯,在這裏,外麵風雪大,迴去看著些路,別滑倒了。」


    陳述接過酒壺,樂著道謝,「多謝姑娘!」話落,他看著棋盤,看了好一會兒,還是不明白地道,「蘇姑娘,請指教,他除了走這一步,再無可走之路嗎?輸在了哪裏?我看不懂。」


    蘇風暖笑著站起身,對他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勞傷根本,贏了也是輸了。退萬丈而不傷己身,不傷根基,穩於立世,輸了也是贏了。何為輸贏?既優越於敵,且製衡於智,卓於慧,巧於功,容於天,普於地。萬物久安,方乃大贏。」


    陳述如醍醐灌頂,頓時抱著酒壺對蘇風暖深深一禮,「多謝多娘指點,我悟了。」話落,他直起身,對著裏屋大笑,對葉裳道,「別忘了賭金啊,明日一早我就等著千寒給我送去。」話落,樂顛顛地捧著酒壺出了畫堂。


    外麵風雪嚴寒,他忘記披披風了,被風雪一吹,涼颼颼的冷,才連忙折了迴來,拿上披風,將自己裹得嚴實後,才又走了出去。


    千寒聽到動靜,提著燈送他出院子。


    陳述踩著雪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千寒說,「千寒,你覺得我笨嗎?」


    千寒瞅了陳述一眼,道,「二公子不笨。」


    陳述搖頭,「錯,我笨得很。」


    千寒搖頭,「要看二公子跟誰比了,您若是跟我家世子與蘇姑娘比,自然是比不得,天下有幾人能比的?若是跟別人比,您自然是聰明的,否則也不會在北周二皇子的後方燒了他兩大糧倉了。」


    陳述想了想道,「你這話也有道理,天下有幾個人比他們兩個聰明?有也是少數。」


    千寒點頭。


    陳述捧著酒壺,又道,「你家世子太不厚道,從小到大,我與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比蘇姑娘多吧?可我還真沒發現他暗中學了什麽本事,我一直以為,他比我聰明罷了。尤其是他和蘇姑娘的事兒,若非來燕北後,聽蘇姑娘說起,我還被他蒙在鼓裏。」


    千寒道,「二公子您別怪我家世子,世子這些年在京中,在無數人的眼皮子底下活著,多少人盯著容安王府,他不敢有絲毫大意,不是不信任您。」


    陳述一笑,「我知道,他不聲不響地被人暗害,身上自此中下了熱毒。這麽多年,咬著牙挺過來,自然不易。換作我是他,我怕是活不到這麽大。」


    千寒點頭。


    陳述又喜滋滋地道,「蘇姑娘就是厲害,贏了你家世子,我等著看明日他送我什麽好東西。」


    千寒見他十分推崇敬佩蘇風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閉上了,不再言語。


    陳述出了院子,對千寒擺擺手,讓他別送了,自己捧著酒壺一邊迴味著二人的棋局,一邊高興地迴了自己住的院子。


    屋中,葉裳見陳述走了,對蘇風暖問,「你要送他什麽東西?」


    蘇風暖瞧著他不太高興的臉,失笑,「不就輸了一局棋嗎?你至於做出這副不高興的樣子?以前你又不是沒輸過。」


    葉裳輕哼,「跟棋無關。」


    蘇風暖來到床前,捏捏他的臉,「真醋了?」


    葉裳又哼了一聲,「你還沒迴答我的話呢。」


    蘇風暖笑道,「是我師傅生前留下的一個手劄,我覺得若是送給他的話,對他有用。」


    葉裳揚眉,「連你師傅的手劄都捨得往外送?」


    蘇風暖笑道,「我和師兄早就出師了,你也算是出師了,無需用這個東西,師傅的手劄是個好用,留著不過是個死物而已,送給需要他的人,為南齊培養一個大才之人,師傅在天之靈應該也會欣慰,覺得我沒白地糟蹋了他的東西。」


    葉裳伸手攥住她的手,吃味地道,「你對陳述倒是好得很。」


    蘇風暖噴笑,「他十分有意思,且比較討人喜歡。我家瑟瑟以前一直覺得身份配不上他,如今安國公府滿門抄斬,也當是再沒這個顧慮了,瑟瑟為了我守護你在京中憋悶了多年,我總不能虧待了她。把個打磨好的陳述給她,豈不是對她最好?」


    葉裳聞言鬱鬱頓消,伸手摟住她道,「不枉我今日為了他輸你一局。」


    蘇風暖大樂,得意地道,「誰叫他押我贏呢?你又不準我送,那麽隻能你輸了。你輸了,他才能押對不是?」


    葉裳輕哼,「本不該我輸,如今我卻輸了,你要補償我。」


    蘇風暖瞧著他,「你是個小孩子嗎?還爭這個?說吧,你要什麽補償?」


    葉裳將她身子推到在床上,俯身壓住她,吻住她嘴角,小聲說,「我怕是等不到你我大婚就想要了你。這個補償,行不行?」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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