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是四十年前的冬天,那天大千山下著很大的雪。傍晚的時候,一個懷抱男嬰的女子突然上得山來。那女子便是岱墨的娘親,那嬰孩便是還不滿周歲的岱墨。她來的時候整個人憔悴不堪,看得出她已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人世。

    那女子本名岱玲瓏,是素齋的徒弟。素齋也就是我夫人,是你爹爹的親娘。當年,素齋帶著淨然離開大千宮不久後收了她這個弟子,她便成了淨然的師姐。再後來,素齋匆匆離開了人世,她便棄武嫁做了商人婦,而淨然也被我接迴了大千宮。

    那女子來大千宮的時候,已然是走投無路了。她夫家後來落敗,家人散盡生死難尋。而她一個婦道人家隻得獨自撫養孩子,誰知禍不單行,孩子還未滿月她就得了急病。知道自己恐怕再無幾日可活,才上得大千山來尋你父。本是想將岱墨托付給你爹爹,了卻自己最後的牽掛。

    你也許知道,你爹爹當年因為你娘的事早已經離宮而去了。她千辛萬苦上得山來,卻沒能見到你爹,便就把岱墨托付給了我。她還說,當年素齋臨終前做主為他們師姐弟兩做的子女之約。約下,若二人生得兩男便為結為兄弟,若生得兩女便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便就結成夫妻。當時,她跪在大雪裏不住的對我叩頭,樣子甚是叫人不忍。她求我一定要把岱墨教導成人,要他將來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這麽多年來,我也一直沒有尋到你的下落。這些事情埋在我心裏很久了,如今見你便也可以了了。明日,就為你和岱墨行這結拜之禮,以告慰你爹和他娘的在天之靈。”

    聽完千鴻誌這一番話,陶之的腦子裏亂做一團。真真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陶之沒想到,那個待自己如親弟一般關切有加的岱墨原來竟還與自己有這重淵源。是上一輩的約定呢!這該如何是好啊?陶之皺了眉頭,憂從中來。

    一進門來,還未相認,自己便就道出這一番驚人的話來。看著那孩子愁眉不展,千鴻誌以為是自己此舉將他嚇著了,遂趕忙開口勸慰道。

    “放心把孩子,我是你親祖父,這絕錯不了的,我老人家也是絕對不會信口胡言欺騙於你的。所以,明天的事,你大可放心交給我來操辦。”

    陶之心裏雖亂,卻還沒忘了正事。沒接千鴻誌的話,他卻‘撲通’一聲跪在了老者麵前,抬頭道。

    “陶之此次請您前來天河派,實是有事相求。”

    千鴻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跪,驚得不輕,趕忙伸手去攙口中念叨。

    “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行此大禮呢!趕快起來。”

    陶之不起,繼續開口道。

    “求您答應陶之,否則陶之長跪不起!”

    千鴻誌見身前少年意念堅決,心中知曉,他所求定然不是小事。沉思許久才點了點頭,看著那孩子,幽幽開口道。

    “你說說看吧!”

    聽老者的無奈之聲,陶之心裏沒有歡喜,反而更沉了。因著祖孫這層難以割舍的血脈之親,自己竟然能如此無恥又無情的逼迫一個古稀老者!

    “孩子,你就放心說吧!這麽多年來我沒能為你做過什麽,如今能幫上你,我必竭盡全力。”

    陶之抬起頭,看著千鴻誌,狠下心思開口道。

    “陶之此次前來天河派是為了求藥。”

    “求藥!?孫兒,你本是草穀藥堂的嫡傳弟子,卻到大千宮來求藥?”

    千鴻誌也有些吃驚,更加不解。

    陶之點了點頭,繼續開口,娓娓道來。

    “我來求的是半人丹。”

    聽完答案,千鴻誌臉色沉重,許久沒有再開口。

    陶之見老者麵色陰鬱,開口道。

    “陶之知道,這很為難。但那半人丹,我無論如何都要得到。無論如何!”

    千鴻誌看少年麵色堅定,沉聲開口。

    “它對你真就這般重要?”

    “是!和性命一般重要。”

    陶之定定開口。

    千鴻誌歎了口氣,才道。

    “若我問你為何,你怕是不會願意告知我的,對麽?”

    陶之垂了頭,悶聲開口。

    “陶之不能說,請您見諒。”

    聽完他這話,千鴻誌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滄桑的麵容上多了些許愁思。這孩子畢竟不在自己身邊許多年,他也該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你。你也知道,那丹藥不是什麽簡單的東西,不是我說一兩句話就能得解的。魏門主那邊我隻能盡力勸服,成不成事卻沒有把握。”

    “隻要您肯幫陶之周旋,無論能否得丹,陶之都感念在心。”

    說完,陶之重重的叩首在地,不肯起身。

    千鴻誌硬是將那倔強的孩子拉了起來,開口道。

    “明日先給你和墨兒舉行結拜之禮,事後再行言求丹。這事畢竟為難,不可操之過急,你明白麽?”

    “陶之明白,陶之一定遵從您的教誨,不會貿然行事的。”

    聽了他的保證,千鴻誌才點了點頭,安心道。

    “你能知理,我甚欣慰。”

    千鴻誌伸手將跪在地上的陶之扶了起來,讓他坐在了自己身邊,慈祥的笑著端詳他。這孩子的樣貌確實驚人,五分像他爹五分像他娘,卻又遠遠比他爹娘更加明豔照人,令人看了便移不開眼睛。

    “孩子,這些年你讓你受委屈了。”

    看著眼眶濕潤的老人,陶之心裏也不好受,淡淡道。

    “陶之命中福氣,得了很多人的關懷照料,沒受過什麽委屈。”

    “當年在大千宮裏,你說你是草穀藥堂的人又說那白冥教的男子是你哥哥。對於此事,我一直心有不安。”

    陶之知道他早晚會問起這事,心中已然不再驚動,隻淡淡道。

    “那個人對於陶之來說是比親哥哥還親的人。家裏出事後,陶之就成了孤童,那時候起就一直得他照看關愛。雖然後來我被師傅帶進了草穀藥堂,我們分開了許多年月,但在陶之心裏他永遠都是哥哥。”

    “原來如此!”

    千鴻誌仿佛鬆了一口氣般感歎完又道。

    “孩子,雖然他曾有恩於你,但他畢竟和邪教有關係。當時我那般待他,你可是恨我?”

    沒料到千鴻誌會這般直接的問出來,陶之一楞,但很快便就搖頭道。

    “陶之誰都不恨。”

    “好孩子,好孩子啊!你能通情達理,祖父很是心安。”

    千鴻誌拉起他的手,笑的釋然而慈祥,就像一個普通的老祖父那樣。

    陶之也笑,笑的乖順,仿佛一個普通的孫子那樣。正這時候,陶之的肚子卻咕咕的叫了起來,打破了這一派天倫之景。

    陶之局促的紅了臉,老者卻不以為意,笑著問道

    “匆忙趕路上山來,怕是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呢吧?”

    見他點頭,千鴻誌對著門外朗聲喚道。

    “蒲兒。”

    片刻,那個性如烈馬聲如狂獅的粗獷男子走了進來。

    “孩子,這是千蒲,是岱墨的師弟,也算做是你的兄長。蒲兒,陶之雖不是大千宮的弟子,但往後你們也要相互照應以兄弟之情相待,明白了麽?”

    “徒兒謹記。”

    “好了,你去叫人弄些吃的來吧!”

    千鴻誌話音才落,陶之匆匆開口道。

    “不用了,我還是迴去那院落再吃吧!這麽晚了,您也該休息了。”

    千鴻誌點了點頭,道。

    “也好,我們祖孫兩個往後還有的是時間閑話家常呢!是我老頭子過急了,你迴去吧!蒲兒,去送送陶之。”

    “是。”

    走出房間,千蒲麵色不善,有些怒氣道。

    “師傅他老人家也是想跟你吃頓便飯,你怎麽這般不領情!”

    陶之楞了一下,轉頭看千蒲,忽然覺得這個人似乎並不壞。隻是性子暴烈了些,言行過於直接,應該不失為一個豪氣男兒。

    被對麵的月色少年盯著看,千蒲那黝黑的臉上瞬間添了兩抹微紅,別扭道。

    “你看什麽!師兄我說你說的不在理麽?”

    看他那火急火了的樣子,陶之不盡嗤笑,趕忙低了頭乖聲道。

    “師兄說的極在理,陶之慚愧。”

    “得了你小子!還當真以為我千蒲不知道你。口是心非!”

    千蒲直言不遮的反口。

    陶之不再跟他杠下去,轉口道。

    “別送我了,我跟他一塊迴去就好,你也早些休息吧!”

    “行,那你路上小心。”

    千蒲果然是個沒心眼的主兒,沒推辭,爽快的答了。

    陶之淡淡的笑,對那樣難得的直爽之人點了點頭,轉身朝大門走去。

    看他笑,千蒲楞了,這樣賞心悅目的麵容他從未見過。就那樣傻乎乎的看著他走出了大門,消失在夜色當中。許久,千蒲才緩緩沉歎。

    “怪不得總是被岱墨掛在嘴邊呢!這個小子可真真是個極好看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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