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瑞?”

    陶之滿麵驚疑的唿了出來。

    藥三看著他,點了點頭,緩聲道。

    “還記得師傅曾經種在你體內的冬蠶麽?那隻雪白色的小蟲子。”

    陶之點頭,望著藥三文雅的麵龐。

    “臨行前師傅對我說,你行走江湖必會多遇險阻,若是不防範於未然,他實在放心不下。你體內的冬蠶已經養夠了時日,可以種瑞了。如果成功,二者在體內相結,往後將百毒無害,自行放血便可排毒。”

    陶之點頭,應道。

    “好,我願意結瑞。”

    藥三看著他堅毅的麵龐,忽然心有不忍。師傅也說過,結瑞之苦痛怕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終是沒有能對他說出口,隻願他能熬過罷了。

    此刻,烏雲正在旁邊的房間裏休息,而其他人都在樓下的廳堂裏。陶之伸手推開窗子,讓夜之風雨聲撲就而來。他心裏依稀感覺到,也許結瑞不像聽起來那麽簡單。

    陶之依著他說的卷起袖管平躺在桌子上。

    藥三拿出醫藥盒子,微笑著望陶之,輕聲道。

    “現在我要用蜜汁將冬蠶引出來。我會在你手臂上的幾處大穴上施下蜜針,也許會有些難受,但你要忍耐。”

    陶之點頭,閉上了眼睛。

    聽著夜雨的蕭蕭之聲,風也灌了進來,身上有些冷。手臂上有些細微的氧痛,漸漸變的強烈,陶之暗暗的咬緊了牙關攥緊了拳頭。

    突然胸口湧出一股劇烈的寒氣,凍的陶之禁不住顫抖起來。

    藥三低下身子,靠在他強忍痛楚的麵龐一側,用暖暖的潤潤的聲音道。

    “小四,你要忍住。冬蠶醒了,等它遊到蜜針處我便會將它製住,然後用瑞草金針結瑞。”

    陶之緊緊的閉著眼睛,渾身仿佛陷入了深寒之地,耳畔的聲響,更仿佛來自千裏之外,聽上去那麽模糊那麽縹緲。

    寒氣真的在動,從胸口有走過肩膀,朝向手臂而去。隻是,它所過之處借留下寒疼之感,令陶之顫栗而弭患。是冬天了麽,怎麽仿佛躺在風雪裏,怎麽仿佛冷的疼的要死去一般。

    ——

    黑暗的屋子裏,平靜深眠的人在一聲驚雷過後突然詐醒。他用暗色的眸子望著被風雨吹開的窗欞,聽著大雨中細微的聲響,一抹湛藍閃現眼中接著又暗了下來。

    這樣的不安,他再無法忍受,起了身來到他的房間門口。

    那些擾亂心緒的聲響雖然依舊輕微,但他確定是來自這裏。推開門,他就躺在黑暗中。側著頭深沉似水的凝望著自己的方向。

    烏雲心裏一沉,關了門大步上前。

    “不要動他!”

    還未近身,屏風後麵卻突然閃出一個年輕男子,攔在了烏雲的麵前。

    烏雲不看身前的男子,隻幽幽的望著不遠處的陶之。

    可是他就那樣躺在桌子上,隻脈脈的看著自己,一動不動,仿佛已死一般。

    “不要攔我,否則你會後悔。”

    烏雲冷冷的開口。

    藥三卻更加堅定,橫起手臂,硬是攔在寒氣彌漫的烏雲麵前。不驚不懼的看著他的臉,他眼眸中一閃而逝的湛藍沒能逃過藥三的眼睛。藥三更驚,卻更沉默。

    烏雲低垂的右手上已經積聚了一團寒殺之氣。

    “不要。”

    那些輕巧的微弱的聲響,烏雲聽的清楚。是他在說話,在對自己說話,瞬間收了手裏的淩厲。

    藥三見他已經卸去了一身警備才退了一步,淡淡道。

    “草穀藥堂,草三。”

    烏雲知道他沒事,也就收了躁動之心,麵色漸漸清新悠然。

    “甘露宮,化雨。”

    “你就是化雨師兄!”

    藥三輕唿了出來,初見了那抹微藍時他便懷疑,此刻聽到答案他更是震驚。

    “我本不是草穀藥堂的人,叫師兄怕是不妥吧!”

    烏雲麵無表情,語氣甚涼,仿佛他不願提起什麽舊事。

    藥三看著那個男人,對於他高不可攀的仙賢氣勢,藥三心底也幽幽的感歎。

    烏雲邁步走到那張桌子前,伸出手來,輕輕的撫上陶之蒼白冰涼的麵龐,沉聲問道。

    “你對他做了什麽?”

    藥三迴神,走近,恭敬道。

    “是師傅,讓我給小四體內的冬蠶結瑞。”

    烏雲聽罷再看陶之手腕處那隱隱浮動的白色經脈凸起,皺起了眉頭。

    “想不到,藥七分還真能舍得他的寶貝冬蠶和血瑞。難得啊!想當年,小草都沒這個待遇呢!”

    聽到小草的名字,藥三楞了一下,終是開口問了出來。

    “化雨師兄所說的小草,莫不是,師傅的女兒?二師姐石香草。”

    烏雲眯著眼睛,低低的凝視著陶之靜默沉寂卻又忐忑不安的麵容,緩緩道。

    “當年的甘露宮是江湖聖地,武林中人人敬畏,隻是那場劫難卻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小草本也拜在甘露宮,是我們最小的師妹。當年甘露宮遭劫,逃出生天的隻有我和她。隻是,那時候她已經身中邪先生的劇毒。我帶她迴草穀藥堂,求藥七分救她性命。藥七分怨我是不祥之人,執意將我驅趕了出來。後來,我聽說,小草還是毒發身亡了。藥七分終究還是沒能舍得自己的寶貝,即使是親生之女,原來也未必會不同。隻是,我甚是好奇,他如今又為何對我家娘子這般慷慨。”

    “娘子!?”

    藥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時,已經驚唿了出來。

    烏雲轉了麵,笑容盈盈,點了點頭。

    藥三知道他所說的話絕對不假。

    “化雨師兄你誤會師傅他老人家了。

    我一歲就被帶進了草穀,在藥堂跟隨師傅整整十七載。師傅給我賜名藥三,那是因為在師傅心裏其實一直都還有兩個徒弟,兩個孩子。那就化雨師兄和小草師姐。這麽多年師傅雖口中不說,但我也能明白。況且,當年二師姐中的是邪先生的獨門奇毒‘冷香散’,除了邪先生的血以外世上無藥可解,即使種了冬蠶瑞也不可救,隻是讓師姐她徒增痛苦罷了。還有趕師兄走的事情,這麽些年來師傅也一直耿耿於懷。師兄你也許心裏還在怨恨師傅當年的無情,隻是,也請你體會一下一個父親將要失去女兒時的絕望吧……”

    “等等。你剛剛才說徒增痛苦?”

    烏雲冷聲打斷了藥三的話,定定的凝視著藥三文靜的臉龐。

    那樣不容抗拒的淩厲眼神,藥三甚至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其實,冬蠶種入體內本是休眠狀的,這樣才能保證不會因為血脈被打亂而走火入魔。若是結瑞,就要把至寒至毒的冬蠶喚醒,然後讓冬蠶吃下血瑞,再軀它遊便全身大穴,用寒毒打通脈絡……”

    藥三不忍再說下去了。因為那樣的痛苦不是用言語可以道出的,他更不知道該如何道。

    烏雲的手在不覺間已經攥的‘咯咯’作響,他死死的盯著垂頭靜默的藥三,心裏驟然寒冷驚懼。即使他不再言語,烏雲也可預料,陶之此刻正經曆著怎樣的痛楚和煎熬。這是比那些往事更加不能讓他釋懷的。若陶之痛,烏雲心底便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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